那边克里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吹得到处乱飞,这边希德就似笑非笑地看着。
洛栀趴在栏杆上喊他：“哎哎，别看啦，快出来，我们是来救你的。”
希德微怔,道：“之前那个小肋骨？”
洛栀：“啊,你记得我就好！快出来呀！”
“是么,原来你是克里斯汀的肋骨……”
希德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又笑起来：“我不出去,慕慕在这里呢。”
洛栀急了：“一起带走啊！”
希德：“……”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像是刚刚才明白过来——原来还可以这样？
希德手臂一抬,连带着银色的钉子一起拔出。
血花四溅,他满不在乎地笑着,又自言自语道：“以前你不想喝，现在却天天和我的血泡在一起……呵呵……”
洛栀：“快点快点！”
希德：“急什么？再来一个军队，克里斯汀都能对付得……”
洛栀急切地打断：“我怕他把人给吹死了！”
希德：“……”
克里斯：“……”
希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克里,你的小肋骨真可爱……”
克里斯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他就不该跟着洛栀一起来救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
如果不来，也不会看见那只手套，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已经尽力在忽视了。
只要洛栀好好待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事情放到他的面前来！一次次地提醒他,她是自由的，没了他,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克里斯咬紧了后槽牙。
希德那边一连传来好几声扯肉的声音,听得洛栀头皮发麻。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几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把四根银钉小心翼翼地用破败的棕色长袍裹起来，搂在怀里。
笑眯眯地对洛栀说：“我们走吧。”
又低下头，温柔地对怀里的银钉说：“慕慕,我们不待在这儿了，我们搬家，去一个宽敞些的地方……”
洛栀：“走走走。”
两个巫师一前一后，洛栀飘在最中间。
克里斯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他们也没有太过招摇，尽量找人少的路线走。
洛栀之前看过周边地图，隐约有点儿印象，竟是成功地摸到个暗道，带着两个巫师一起逃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格外湛蓝。
希德抬手挡了一下阳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自然的光线，皮肤紧贴着骨头，又苍白得惊人，简直像个骷髅成精了。
洛栀还没有显现身形，她飘在天上劝他：“你快些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你看你这一头枯草的样子，到了那边，慕慕都能嫌弃你……”
希德把插在自己肋骨里的那根棍子又往里推了推，笑道：“好。”
洛栀挥挥手：“去吧，不用谢。”
希德单手抱着剩下的银钉，弯腰，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巫师天生高人一等，除非是面对了自己的软肋，否则再怎么折磨他们，也无法让他们低头。
传闻巫师的尸骨也蕴含着这样的力量，再强大的外力，也无法使他们的脊椎弯曲半分。
这样的巫师，竟然对着洛栀低下了头。
洛栀可能是第一个被巫师鞠了躬的人类。
她自己也有点惊讶，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说：“克里斯汀，你们巫师是不是没有坏人啊……”
感觉都好好啊。
“你一共只认识两个。”克里斯这么说着，语气却是不敢太肯定。
洛栀掰着指头数了半天，确实只有两个。
她又问：“两个人，占巫师人口的多少呀？”
克里斯：“……”
他老实回答：“不知道。”
洛栀想要再问些什么，克里斯已经别过脸去，不愿意再回答了。
今天出来这一趟，虽然比想象中还要轻松不少，却让他的心情变得极不愉快。
他需要躲着洛栀一会儿，来遗忘那几个已经放到明面上来的问题。
可偏偏洛栀不知道要避嫌，拽着他就问：“你说，齐敬之会不会有事呀？虽然说上次是他抓我过去，我才被教会的人发现的……”
洛栀仔细想了想，感觉那次好像是她坑了齐敬之。
她继续说：“他其实也没有坏心思，就是单纯地想保护我。”
“保护你？”克里斯反问：“我不够么？还是说，我不可以……”
因为是巫师，所以不可以？
即使在衰败期再怎么小心翼翼，艰难努力地忍耐……也到底还是个会发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怪物。
克里斯停下追问，自嘲地勾唇：“好，我帮你查。”
洛栀：“……”
克里斯看上去好像没有生气，可洛栀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情。
他太能忍了，心里都掀起海啸，眼底还是一片平静。
洛栀飘在他的身侧，扒拉着他的肩膀，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哄他的话。
克里斯却是先开了口：“找到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他被关在之前那个监狱里，刚刚我们引起骚动，他已经找办法逃了出来。”
洛栀：“……是吗。”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来着。
如果克里斯会不高兴，会难过的话，她可以不要知道的。齐敬之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她也……
克里斯：“他被教会骗了，以为那是什么捕捉邪恶巫师惩恶扬善的组织……因为你的事情才看清了教会的真面目。现在他刚刚逃出来，正在……”
克里斯的脸色越来越差，似乎实在无法忍耐，却还是咬着牙说完：“正在……正在找你。”
“那我们快回家吧。”洛栀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报警，叫警察来收拾这些教会的残党。”
克里斯“嗯”了一声，抬脚正要离开。
他们逃出来的暗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人群吵闹声，洛栀跟克里斯一同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是祁彦和那个蒋昀，两个人一边争吵着，一边各自带了一小队人，从暗道里挤出来。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推推搡搡的。若不是彼此的纹章都被破坏，早该用超能力打起来了吧。
眼见着逃出那栋大楼，蒋昀立刻喝了一声，空气滚动着带去腐蚀性极强的超能力，让祁彦的手套都融化了一角。
祁彦眼明手快地割断了正在融化的地方，反手一拍地面，无数铜丝从地底钻出。 一边往外钻，一边在融化。
“哇，打起来了！”洛栀在旁边看热闹，“你说我帮哪边好？啊，学长好像要打不过了。”
她不太记得祁彦的名字，就跟着云栀记忆力最长出现的称呼叫了。
克里斯一听见“学长”这个称呼，呼吸猛地一滞。
“你还……记得他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洛栀正趴在半空中围观打架，听见这话，立刻求生欲极强地反驳：“不记得不记得。”
那边打得激烈，战场也在逐渐靠近他们这里。
蒋昀的融化能力本身就是克制祁彦的，很快祁彦就渐渐变得弱势下来。
饶是身后跟着一帮队友给他加油助威，变出铜丝的速度也抵不上蒋昀那边融化的速度。
“哎呀，学长的能力上限比我想象的还要低诶。”洛栀叹道，“不看了，我们回家吧。”
她想起自己在一层时召出的铜丝浪潮，显然是高估了祁彦的能力。
洛栀能想到，克里斯自然也能想到。
就看祁彦现在的能力，铜丝生长的速度，就算没有融化能力在跟他作对，也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规模的浪潮。
克里斯的眼眶渐渐变红。
妒火烧得他心头灼痛，嗓间涌上几许腥甜的气息。
他忍了又忍，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在就好。
可是，他真的能忍得住吗？
自己怕她接受不了巫师的血，怕她不愿意认可他，甚至害怕自己提出的场合不够正式……
而她呢？
在他被人引开注意里的时候，去教会转了一圈，带回了她的“学长”的手套，甚至还……
还饮下了学长的血。
克里斯双目赤红，捏在手心的风绳脱了手。
他的身形比风还快，不到眨眼的片刻，卷起一阵滚烫的热浪。
洛栀再睁眼时，克里斯已经站在了祁彦的面前，手指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颈。
“卧槽，克里斯汀，你在做什么！”
洛栀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浮在空气中划着身下的那团风，就像是在海面上划一条飘摇的小船。
克里斯银灰色的眼瞳里杀气肆意生长，一字一顿道：“你还喜欢他，是么？”
他的脸色变得比以往更加苍白，唇也没了半分血色，唯独眼眶变得赤红。
看上去脆弱极了，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洛栀在他身后，只看得见他的后背，被他带起的热浪掀翻的各路小兵。
还有被他捏着脖子举起来的祁彦。
她看到克里斯的手指在慢慢收拢。
祁彦干净好看的五官逐渐扭曲，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洛栀对祁彦完全无感，她以为克里斯会知道，根本猜不到他有多生气。
尤其刚刚经历过克里斯的衰败期，洛栀完全忘记了，克里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愤怒到了极致。
洛栀毫无自觉，划了半天才勾到克里斯的肩膀，还嬉皮笑脸的：“你乱说什么呢？我喜欢天，我喜欢地，我喜欢命运，让我们相遇——”
洛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电视剧，片头曲这么唱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以前觉得这样的歌词很傻，只是曲调有点洗脑，就不自觉地哼了出来。
被克里斯听见，他露出非常温暖和的笑容，直言他很喜欢这一句歌词。
这是可能他第一次坦露自己的偏好，洛栀就稍微上心了一点。
此时再提起这句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逗逗他。
可克里斯丝毫不为所动。
他不要再相信了。
因为试着去相信，所以感受到欺骗时才会这么难受。
人类根本不会喜欢巫师，也根本不可能会认可。
就算是她，也——
手里的力道逐渐加大，带上了他自己也没有控制好的特殊能力。
洛栀总算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敛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祁彦翻起白眼，似乎昏厥过去，就快要被他杀死了。
情急之下，洛栀大喊：“克里斯汀！我不准你再使用任何能力！”
克里斯的手指一下子没了力气，祁彦狠狠摔在地上，虚弱地咳嗽起来。
没了克里斯控制的旋风和光影的力量，洛栀也跟着祁彦一起摔在地上。
克里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接住落下的洛栀。
可他没有了任何的力量，速度也变慢了，根本赶不上。
洛栀跌倒在地上，旁边趴着狼狈的祁彦。
而克里斯站在那里，好像高高在上地望着他们，睥睨着弱小的人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栀，眼中滚出一个豆大的泪珠。
“你让我，不使用力量，是吗？”眼泪滚到下巴边上，克里斯勾起笑容，“来吧。”
“杀了我。”他朝着洛栀张开双手，“随便谁，现在都可以杀了我。”
找不到肋骨时的漫长的痛苦和空虚，他都可以一个人忍耐过来。
但找到了，体会过得到的快乐和幸福——
就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了。
洛栀猛地跳起来，顾不上揉揉自己摔得很疼的屁股，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她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大笨蛋！”
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之前几次咬人，都是在刚得到能力，无法很好地控制的时候。
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对血的渴望，也不会控制咬下时的力道。每一次咬人，都是在能力驱使下做出的近乎本能的举动。
而这一刻，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发动能力，牙齿不会变得锐利，所幸同样没有能力的巫师皮肤脆弱，尖锐的虎牙一使劲，还是刺了进去。
洛栀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吧嗒吧嗒砸在克里斯的手背上。
烫得克里斯一缩手。
被她咬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小小的齿印，是她好不容易才刺进去的虎牙尖尖。
洛栀舔着牙尖看他，又气又恼：“我早就认可你了！只认可你！你为什么要盯着那些路人甲乙丙丁让自己不开心！”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蛮不讲理：“我不准你不开心！！”
克里斯愣在原地，讷讷道：“已经……不能下命令了。”
她饮下了他的血，而且是真心实意地认可了他。
他们的血液融在一起，灵魂也找到了栖息地，再也不会彷徨无依。
他和自己的肋骨，成为了一个平等的关系。
“我不管！”洛栀揪着他的领子，“我就是不准你再不开心！”
“你听清楚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洛栀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巫师大人，我认可你，愿意和你共享作为人类的一生。”
“你，愿意吗？”
他们已经是平等的关系，所以洛栀不单表达自己的意愿，而是也认真地看着他，询问他的心情。
克里斯汀定定地看着她，他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淌过陌生又熟悉的灵魂，仿佛跨过万水千山，最终找到了归宿，沉静下来。
安心的感觉蔓延了四肢百骸。
她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最好的肋骨呢？
克里斯甚至开始憎恨几分钟之前那个不信任她的自己。嫉妒、恐惧、逃避，最后竟然伤害了她。
他抚上洛栀的脸颊，低头看着她，声音微颤，却语气坚定：“我愿意。”
洛栀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克里斯汀低头想要亲吻她，却被洛栀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动作稍稍停顿，就见洛栀咧嘴笑了下，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踮起脚，主动地吻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也还有一点在下一章~大家不要着急哈
今天依旧是存稿箱~
不过明天脑花花就登陆啦！
亲亲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