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给她看完她的错题集,又教她写了周末作业里的大题。
洛栀苦恼道：“要是能抠一点你的脑子给我就好了。”
“……”沈亦失笑，“把我说的话记住，不就行了？”
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把更多的目光、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洛栀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呀……”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沈亦明明只是普通地看着她,说的也是些正常的、平时也有听老师说过的话。
可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的眼神里藏着什么情绪,就连他的话里,都暗含着别的意思。
这种感觉本身就很微妙，洛栀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细致的人,平常也经常忽略很多细节。
却会对沈亦有这种莫名的感觉。
也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忍不住注意他了。
面前还有一堆试卷,洛栀很快收拾心情,再次投入到学习的海洋里。
学习使我快乐。
沉迷学习,忘记烦恼。
沈亦坐在她的面前，看她全神贯注写着试卷，竟是连她手里的作业都嫉妒起来。
要是能成为那道题目就好了。
会被她逐字逐句看过去,反复查看，认真解读，甚至会为了解不出来而烦恼。
要是能成为那只笔就好了。
她的指尖捏着笔杆,上下摩挲，甚至想不出答案时轻轻咬着笔尾。
沈亦垂下眉眼。
以往能使他稍稍静心的作业,此时也都失去了效果。
洛栀做完一张试卷，拿出让她烦恼的语文作业。
这周的语文作业也是张试卷,连最后的作文都必须要完成。
“沈老师。”洛栀的指尖点在桌子上,“听说你能拯救我的作文？”
“嗯。”
沈亦低低地应了一声,洛栀没有察觉，他自己却已经发现了自己声音的沙哑。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们这周的题目是什么？”
“渐至佳境。”洛栀把试卷放在他面前。
这种题目太抽象了,连怎么写议论文都想不出来。
洛栀苦恼极了。
而解决让她苦恼的问题，正是沈亦最初，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
“这种题目的话，你可以试着写记叙文，编一个故事。”沈亦说，“毕竟是平时作业，不是考试，也不用太担心写错。”
洛栀皱眉：“可是……”
可是记叙文她也不知道怎么写啊。
“首先要有个立意，考试作文，立意一定要积极向上。如果想要得高分，这个立意在积极、切题的情况下，还要有新意。”
议论文怎么写都不会错，却很难出彩。
沈亦仔细想了想，忽然轻笑道：“你可以写一个人，身患某种心脏疾病，虽然可以治疗，但他满心都是绝望、厌世的想法。”
洛栀：“嗯？不是要正能量吗？”
“对，所以故事要有转折。”沈亦笑着看向她，“他遇见了一个人，或者一些事，让他发现了世界上不全是黑暗，有人爱着他，他也重新振作起来，病情好转。”
洛栀在他好看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爱让人心，渐至佳境。”
沈亦表情认真，这句话说得低沉缓慢，简直像是在深情款款地表白。
洛栀怔住。
沈亦却又笑了起来：“这样故事里就有了两道主线，一是他的心脏病，渐至佳境，病情好转。二是他的心情，也渐至佳境。”
“紧扣主题，也足够新颖。”
洛栀目瞪口呆：“对哦……”
沈亦垂下眼，长睫遮住他眼中的所有情绪：“抽象的题目其实最容易这样写，只要不牵强就行。”
洛栀应道：“好！”
沈亦说完以后，她也确实有了很多灵感。
不过沈亦在她写完作文之前就被他妈妈带走了。
洛栀写好作文，发消息夸他，说她感觉自己文思如泉笔走如飞，从来没觉得写作文这么容易过。
沈亦回她：这种作文评分有时候很看老师的喜好，下次我教你怎么写议论文。
洛栀感激涕零。
第二天又是周日，洛栀又坐着妈妈的车去了学校。
结果这天她又在学校里遇到了叶赫。
这一次蹲在楼梯口的就叶赫一个人，他也没再抄作业了，老老实实捧着本练习册在做题。
做完还拿出答案对一对。
结果一对答案，发现写了半天的题目结果是错的，气得把练习册摔了出去。
刚好摔在洛栀脚边。
洛栀跳起来躲开，又好气又好笑地蹲下身子，捡起他的作业看了一眼，道：“你这个，一开始公式就用错了啊。”
叶赫气得想打人：“你他……管我！”
他想说“他妈”，又硬生生憋住，憋得脸色通红。
洛栀笑出声：“好好好。”
她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放在叶赫面前：“不可以抄，但是可以看一下解题思路。”
“我不看！”
“……”
他嘴上说着不看，身体还是诚实地、飞快地看了一眼洛栀的作业。
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最后，这一次，是他先转头溜走了。
洛栀摇摇头。
感觉高中的男孩子还挺可爱的。
结果第二天晚上，她就被不可爱的高中男孩子给围住了。
正是晚饭时间，因为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来回连带吃饭也不过四十分钟，洛栀就没想着要麻烦人来接送。
毕竟在她的心里，那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更别说她和她亲妈关系都没有多亲密。
“你就是叶赫的马子？”有个黄毛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他现在混得多怂你知道不。”
黄毛身后还跟着几个有点眼熟的人，其中就有那个之前笑她“绿了叶赫”的人。
洛栀：“？”
这黄毛大概是找叶赫挑衅，结果人家学好了，不跟他打架，他就转而把主意打到洛栀身上来了。
洛栀心里嘀咕，早知道今天就该找她妈妈来接她。
正想着该从哪个方向逃走，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沧不知为什么，今天竟然走了这个方向。
但他离得很远，不知道看没看到洛栀，就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大概是怕惹事，直接扭头走了。
洛栀知道楚沧没必要救她，所以她也没有呼救。
只是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她还没说什么，黄毛身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黄毛接起了电话，脸色猛地一变，骂了句脏话，又用下流的眼神看了洛栀一眼：“小妹妹，我们下次再见。”
几个人起哄般对她吹口哨。
洛栀：“……”
再您妈的见，我拜托您别再出现。
看来今天就得叫自家妈妈来接送了。
晚饭时间很短，洛栀也不在原地多待，转头跑回家吃饭去了。
她吃完饭，特意叫她的妈妈送她去学校。
方妈妈还有点奇怪，怎么今天突然要送了？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
洛栀连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吃多了，懒得走。”
方妈妈送她到了学校那条街的街口，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工作上面出了点问题。
就剩下几步路，洛栀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方妈妈，连忙说：“没事儿了，我自己去吧。”
“那你小心点啊，哎，看着车。”
方妈妈在她身后喊了两句，洛栀挥手对她说“拜拜”，方妈妈那边的事情也有些急，骑着车就转头走了。
洛栀加快脚步往学校走。
途经她之前被围堵的那个巷子，洛栀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
立刻愣住了。
她看见巷子里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大堆人，叶赫就站在巷子口，看上去有点茫然。
洛栀微微沉了脸。
她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之前确实以为叶赫已经学好了，还是挺开心的。
然而转头就被这个画面打了脸，心情难免有点糟糕。
她又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大多数被打得鼻青脸肿。
但她没看见那个标志性的黄毛。
也没看到那个带头嘲笑她“绿了叶赫”的人。
洛栀不确定这一群是不是之前围堵她的人，毕竟大家都穿了校服，不是有醒目特征的，只匆匆瞥过一眼，肯定认不出来。
她站在巷口，叫叶赫的名字。
叶赫偏过头，看到洛栀的一瞬间，脸上的茫然变得慌乱，他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
手心里还沾着血迹。
他是被楚沧叫过来的，说是洛栀在这儿被人围堵了。
当时他正在附近的面馆吃晚饭，听见这话，面吃了一半也不吃了，筷子一丢就往学校门口跑。
他跑得快，把楚沧远远地甩在身后。
结果跑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东倒西歪地躺了一群人，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得头昏了，抬头看见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骂着“操.你.妈”就冲过来跟他打。
叶赫就推了他一下。
毫无防备的，手上沾了点血。
他看见洛栀有点失望的表情，和她之前笑他用错公式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宁愿她再嘲笑他，也不想看见她露出这种表情。
叶赫手足无措地解释：“真的不是我啊。”
“嗯。”洛栀撇撇嘴，“我不想管你的事……”
她转头往学校里跑去。
这时候刚好是吃完晚饭，大家一起回到学校上晚自习的时间点。
学校门口人潮涌动。
洛栀很快钻进人群里，进了学校。
叶赫在后面追，但他人高马大，被人群堵着，根本挤不进去，只能跟着人流往里走。
这天晚上，洛栀的班级还刚好是师太在看晚自习。
叶赫想冲进她们班里都不行，站在门口就被师太瞪了一眼。
他想进去，师太快步走出来，把他也给推出来，不由分说地：“回去上课！”
叶赫甚至有点儿想哭。
与此同时。
在另一条更加僻静、狭小的巷子里，沈亦手里掐着一个染着黄毛的高中生的脖子，笑容阴冷地拍了拍他的脸：“你叫谁马子？嗯？”
地下还躺着一个，穿着跟黄毛一样的校服。
……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是语文，师太上完课就回家了，放学时叶赫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朝洛栀教室跑。
洛栀理都不理他，绕过他往学校外面走。
叶赫追着解释：“阿栀，真的不是我干的，你相信我啊。你们班那个班长，可以给我做证明的！”
楚沧早就走了。
他看见叶赫追着洛栀解释，绕得远远的。
如果帮着叶赫做证明，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他明明看见洛栀被人围住，却没有帮忙？
还跑出去找叶赫。
太丢脸了。
不光丢脸，他还觉得非常后悔，甚至在飞奔回家的路上，红了眼眶。
如果他能够强一点的话，不是只会学习的话……
洛栀被叶赫追得烦了。
终于停下脚步，叹道：“好吧，你想解释什么？”
她也不是因为不相信叶赫才不搭理他的，本来她就不想多管闲事，只是顺带一提。
没想到叶赫这么放在心上。
那她就听他解释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看着洛栀站住，叶赫立刻眼前一亮，急切地说：“我今天在面馆吃面……”
“……”洛栀无奈，“说重点。”
“哦……”
叶赫挠了挠脑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干着急。
学校门口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那个……”
是沈亦。
沈亦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好看的脸上带了些红肿，微微垂眸，声音很轻：“打扰你们了吗？”
洛栀瞪大了眼睛，跑到他的身边看他：“你怎么回事？被人欺负了？”
“没。”沈亦笑了下，指着道路的另一边，“你先跟他说吧，我在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