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前一段时间引发一阵小波澜的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一案,林清栩后来听苏嵘偶尔提了一嘴。
说是那被苏嵘当街揍个鼻血喷流的张全身上竟真有和崔家定下的一纸婚约,不过说的好听点是婚约,不好听就是不正规的人口买卖约书。
其中的大意,是崔玉莹的亲爹崔盛裕以五百两银子,将女儿“卖”给了流氓张全,等崔女及笄后便来迎娶。并且各自签下姓名和手印,显然是准备充足。
据说,前原村村民们得知崔张两家定亲时,皆是唏嘘,深觉一朵娇花插到了牛粪上。
崔盛裕是当地乡绅,在诗书官场里趟过一遭的人总受着无知村民的莫名仰慕,崔盛裕年轻时落地回乡,继承了家里的大把田地,之后手里又有些私产捣鼓些商业,手头活络,在镇子上极有面子。
而张全,却是前原村邻村里不折不扣的无赖。
张全幼年期便父母死绝,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自小胆大心肥,在村里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要说他真是孑然一身倒也好办,坏事做太多村民合意把他驱逐出去不就行了?
偏偏,他还有个没死绝的叔伯。
他叔伯唤为张戚,是汕谷镇上的县官,好巧不巧地,汕谷镇的掌管范围正好囊括这两个村子。
汕谷镇地远人穷,派过来的县官也根本是个不搭调的,张戚官衙中的事没好好判几桩,偏巧护短。张全为非作歹他不管,张全随便一告状,告状的对象准保倒霉。
所以,在得知张崔两家的亲事,众人只当是崔家不知何故招惹到了张全。
然而,定亲不过三月,崔家突然悔婚,将张全送去的彩礼悉数退回。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感慨崔盛裕行事果断,崔盛裕已经带着崔玉莹离开了前原村。
正巧搬到了百里之外的荷花村。
“五百两买卖”之事,张崔两家自然没有傻到公开,可后来才得知,人家崔盛裕确实将彩礼退回,那五百两银子,根本没还。
崔盛裕带着女儿和大把银票卷铺盖跑了,却忘了罪证还在他人手上呢……因而,有了后来在镇子上“强抢民女”那一遭。
林清栩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挺可怜小白花的遭遇的。
然而,可怜归可怜,事情解决了她崔玉莹该感谢官府,感谢那个终于良心发现不想卖她的爹,甚至还能感谢当街狂揍张全的苏嵘,感谢林清栩和苏衍……她是闲的发慌吗?
林清栩不得不怀疑小白花的脑子是不是天生比正常人少根筋,或者说,是多了根神经质的弦?
抱着这种怀疑,林清栩拒绝了苏衍一同前往,单枪匹马地出去见崔玉莹。
见面的地方在院子的凉亭里,林清栩出门就看到站在原地踌躇失意,柔弱的好像一道阳光都能把她晒化的崔玉莹。
“林姐姐。”崔玉莹见到她,眼底陡然冒出光芒。
林清栩心中一紧,有种她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救世主的错觉。
她调整了心态迈入凉亭,单刀直入:“你今天来找我有何事?”
崔玉莹却立马回答,视线在她身边飘了下,见她身后除了芳茵再没其他人,眸中登时闪过失落。
林清栩额头的青筋一蹦。
她简直要被这么作的小白花给呕晕过去了!
她从屋子走过来的距离没有个上百米,几十米也有吧?崔玉莹一米的时间没能看清人,十几米还装瞎,这不是作是什么?
林清栩捏在一起的拳头收力,她按捺住满脑子的腹诽,坐到石凳上。
崔玉莹低垂着头,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幼兽般在她旁边坐下:“林姐姐,我是想谢谢您和苏大少爷上次在街上帮助我的事情,既然苏大少爷不在,请林姐姐帮我代为转告一声。”
林清栩听她唤自己“林姐姐”头皮发麻。
她不咸不淡的“唔”了一声,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那样子显然是爱理不理。
窗边的海棠花开的一簇挨着一簇,明艳璀璨,吸人眼球。林清栩本就不想过多理会崔玉莹,看着看着,注意力不自觉就跑到一边去了。
现在是八月初,等到九月,海棠树便会花落结蒂,到了十一月结出的海棠果会成熟,在林清栩的记忆中,现代的自家小区院子里便栽种了一棵五六米高的海棠树,和眼前的海棠树极像。
树栽种在公共区域,并不禁止人采摘果实,然而小区的孩子嘴馋,根本等不到海棠树上的果子成熟,一个个躲着大人趁着无人经过,爬到树上摘青果子,然后被酸的龇牙咧嘴,才会暂时放弃。过上十天半月再来“试探”成熟度。
林清栩小时候也皮的不行,学着那些小孩偷偷摸摸和好友爬树摘果子,好友望风,她上树。
她想到摘果子的时候,已经落于大部队后列了,靠近地面的果子被摘的七七八八,她只能铆足了劲踩着细树干往上爬,挑着自认为个大微红成熟率高的往口袋里塞。
衣服裤子口袋全塞满了,她就把外衣掀起来,把果子兜在衣服里,吊着的一只手不仅要控制安全,还要防止指尖带着的“衣袋”下滑,等好不容易摘的衣袋也装不下了,她才歪歪扭扭地爬下树,和好友共享成果。
没成熟的海棠果又酸又涩,偶尔运气好挑出个稍微没那么酸涩的,她和好友一人尝一口,也会同时被酸的睁不开眼睛。
不过,这种少不更事的青葱年月没能持续太久,她有一次运气极背地给她妈撞见了。
好友早受林妈威武的形象糜毒好几年,远远瞧见,吓得像只惊弓之鸟,只来得及给尚在树梢上挂着的她甩句“你妈来了”,抱着书包拔腿狂奔,连带的,还把她的书包也抱走了……
林清栩从小最怕的两句话,一是“老师来了”,二就是“你妈来了!”,听到这句话,她差点没从海棠树上摔下来。
回头,就被林妈揪住狠狠骂了一顿!
林清栩想到这事,嘴角弯弯,一时间心情轻松了不少。
然而,她这幅神游太虚还悠然自得的模样,落在亭内的另外两人眼底,就意义有点不一样了。
“夫人,夫人?”芳茵瞧着崔姑娘推在石桌上半天没得到回应的糕点,不觉地将声音放大。
林清栩如从翩然的云朵中猛然坠落:“啊?哦,怎么了?”
她稳了稳心神,茫然地看到面前多出来的糕点盒子。
崔玉莹置于袖口遮掩下的双手紧拧着,因她的怠慢和嘲弄而心生不忿,可表面却依旧逆来顺受。
“林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味道比不上外面的糕点铺子,模样却能称得上是精致,希望姐姐和苏大少爷能收下我微薄的心意。”
崔玉莹说着,嫩白的手指捻起,将锦盒最上层推开一角,羞怯地等待着林清栩的查看。
锦盒内,点缀成花瓣状的糕点井然排列在瓷白的圆盘内,犹如花朵盛放,淡淡的粉和淡淡的白交织,再配着清雅的花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林清栩:“……”
她觉得崔玉莹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尚在荷花村时,崔玉莹三天两天找方绣学刺绣,将她这个尚在雏鸟阶段努力学习绣工的秒成个渣渣,现在她都成亲搬到镇子上了,崔玉莹居然还要刷存在感,再揭她足以轰炸厨房的厨艺!
林清栩闭了闭眼,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崔姑娘。”她瞥开视线,正儿八经地看向崔玉莹,无比肃穆。
崔玉莹娇弱的回视她。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你。”林清栩开头就来了记狠的。
见崔玉莹本就白皙的脸趋近于惨白,林清栩心中生出了一丢丢的负罪感,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崔玉莹之于她而言,就是个不想产生干系的不喜欢路人,她在心底早否决了和崔玉莹同路的可能,之后一系列明面上表现的忽视和不喜,其实是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可惜,有时候就是事与愿违。
“其实你这一次前来根本没有意义,之前我和阿衍之所以会大庭广众下出面,只是为了帮助苏嵘。并且,有关于官府的决断和后续的解决,是公事公办,于我们并不干系。”
林清栩端着张严肃的冷脸,把事情撇的干干净净。
果见崔玉莹变成了朵霜打过的小白花。
林清栩心一横,决定趁着火势还猛再添一勺油:“无论是在荷花村还是在这里,你试图靠近我,靠近苏家的缘由我并不想知道,可既然有关于你的事情已经明面上解决,希望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任何来往。”
林清栩没那么多心思去分辨崔玉莹刻意的接近,是为了寻求庇护还是其他的原因,既然之前的行为不够让崔玉莹退散,她不如借此机会说清。
崔玉莹抿唇垂眸,再次掩于长袖中的骨节因为怒火快要拧碎,她压下怨毒的目光,视线仿佛要刺穿石台。
早在荷花村时,崔玉莹便察觉林清栩不喜欢她。但那又怎样?她抱着目的而来,本就不是为得到林清栩的喜欢。
甚至一度,崔玉莹都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蔑视着她。
在她心底,林清栩不过是个能随意被替换的棋子,她的不喜,反倒激发出崔玉莹心底的畅快。
可是,局面慢慢变了。
林清栩嫁入苏家,嫁给了她崔玉莹觊觎的男人,他们的生活平静未生波澜,她便只能当个木偶般的固守原地。
不,她不甘心!
……
沉默在空气中无限蔓延,林清栩索然地动了动唇,想出口把静滞良久的小白花请走,对方居然先她一步站起,哀惋开口。
“困扰到了林姐姐是我不对,我这就回去。”话音刚落,她转身决绝地疾步小跑着离开,身上偷着一股子的悲愤劲。
林清栩伸长手臂,极想把人叫回来:“……”
啊喂,你的糕点还没带走呀!
崔玉莹一溜烟跑离了她的视线,林清栩收回手臂,想着这回她应该难得想通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没等她一口气松完,却见着老太爷虚臾一脸复杂地踏进了院子。
看到她,林清栩极其敏锐地发现,老太爷目光里的凝重更添了一分。
林清栩:???
干嘛吖,这是天要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太爷:天没踏,我只是在认真思考怎么睿智地抠出你那五个问题!
林清栩:……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