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白天短,太阳冒头没一会儿便到了起床收拾整理的时辰。
新年的第一天,当然没有懒觉可睡。
林清栩依依不舍地抱着暖暖软软的被子磨叽,眼睛半明半寐,像只小猪样地小声哼哼。
半梦半醒里她仍沉浸在未散去的梦境里,正惬意地一只脚试探性地踩在虚空的云朵里,感受着舒软到双脚能浸入其中的轻松感,身上蓦地一紧,真实的感官传达到她的意识之中。
“清儿还要等多久才肯起床?”耳边突然传来低沉微哑的嗓音。
说话之间,林清栩感觉到热气碰上她的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心脏最深处,一点点地传遍全身。
林清栩敏感地吞了口唾沫,手脚羞涩地全部缩了起来,随即扭捏地在被他抱住的被子里,小幅度地翻了个身。
她贝齿咬住下唇,声音软软的还掺杂着迷蒙的含糊:“一小会儿嘛,等你洗漱完,我就起来了。”
苏衍无奈地瞧着睡得小脸红扑扑,毫无防备靠着自己还闭着眼睛满面舒适安闲的林清栩,没允诺她的撒娇,硬生生将她连着被子半抱着坐了起来。
“不行,清儿刚才说等我穿戴完就起来的,不能抵赖。”苏衍由着她赖在怀里不坐稳,指尖在她脸颊上惩罚地轻戳了下。
林清栩被戳的眉头轻蹙,鼓着脸却没法反驳,不过她那像极了一条咸鱼,直挺挺不动弹的模样,丝毫没有主动配合的意思。
苏衍只得自己动手。
把裹着她的被子松开一半,由着她继续在怀中耍赖的同时,苏衍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她的衣带间。
林清栩习惯在睡觉时除却塑身的小衣,外穿一套轻薄的棉款睡衣,苏衍帮她换外衣穿上新衣服时,林清栩懒惰地高兴还来不及。
她轻声哼哼,配合地抬抬手臂。
苏衍无奈又好像,想吆喝着把她闹起来,看她睡得香甜,又实在不忍心。
可不忍心归不忍心,见林清栩兀自享受地缩着小脖子快要再睡过去,苏衍还是没忍住,小小地惩罚了她。
“嘤--阿衍你干嘛呀?”
林清栩身体大半还被包在被子里,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件绣着两只相栖相依灵鹊的堇色肚兜,她打开委屈的眸子,谴责地望着刚刚退离开自己身前的苏衍,瘪着嘴,双手抱紧被子,挡住自己。
苏衍看着她湿哒哒盛着情绪的透亮双眸,又瞧向没得到锦被遮挡,自己刚刚种下的小草莓的方向,喉头用力滑动。
淡定言:“我在叫清儿起床。”
苏衍的声音平静无比,要不是看到他那双比深渊还要漆黑的眸子,林清栩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她吞了口唾沫,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没骨气地举起白棋:“剩下的我自己来,阿衍你,你去洗漱吧。”
她的眼神飘到小隔间的方向,用意明确至极。
苏衍揉了把她的头发,瞧着她骤然清醒却又带着点恍惚的模样,心被狠狠挠了一把。
“清儿真乖。”他放开她前,不忘在她的唇角偷了个香。
抱着被子稳坐在床上的林清栩:想象自己是个包容甚广的大青蛙,鼓脸。
***
初一天苏府摆设在府门口的席面早已安置妥当,苏家一行众人以及到来的方绣同站在长桌一方,和到来的镇上民众们互相道新年好。糖果水果类随意拿送,都是图个喜气。
比起苏家其他人只是露个笑脸,说着吉祥话,林清栩还有重要的任务——发福气小锦囊。
锦囊早在前两日便装点完毕,她只需要迎接孩子们喜气的祝福,乐呵呵地发“红包”就够了。
“姐姐您真漂亮,希望姐姐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红红火火!”孩子一。
“祝姐姐新年快乐,大吉大利,天天开心,心想事成,吉祥如意!”孩子二。
“祝漂亮姐姐开心如意,年年有余,早生贵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孩子三。
孩子四五六七……
哪有人不喜欢听积极的赞扬,林清栩接收着一溜串的祝福和夸赞,心里燃起的热火经久不息,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丝毫不觉得半点冰凉。
她一张清丽的面庞犹如四月的春花,绚烂夺目,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发光。
站在她身侧的苏衍静静地看着她,心间被满足感充盈。曾经何时,他也曾不经意间想过和自己相伴一生者带给他的感受,自从和她真正相遇,他这才知道。
她,就是带领着他从昏暗中走向光明的人。
正怔愣地想着,苏衍手掌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光滑的丝绸布料里,能摸索出碎银子和铜钱的大体轮廓,是发给小孩子的锦囊之一。
他眸光一闪,看着她弯起眸子里的狡黠和稀奇,内心柔软泛滥。
“阿衍和我说新年快乐呀!”林清栩趁着当下没有孩子,拿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挂满笑意的脸上还写着“快点多夸夸我”!
苏衍弯唇,将掌心里的锦囊藏入袖口,缓慢且真挚地开口:“清儿新年快乐,谢谢。”
林清栩对他突然的沉稳和煽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没机会问出下一句,被一串穿着花衣跑过来的小萝卜头夺去注意力。
新一波的送锦囊仪式很快结束,小朋友们得了喜头一哄而散。
林清栩回想起刚才和苏衍突然断掉的话,她笑嘻嘻地刚出口唤了他一声,陡然间,一股刺骨阴寒的凉意直面袭来。
犹如被推入寒冰深潭,她身上的暖意秒息间散了个干净。
“清儿?”苏衍察觉到她突然之间的战栗,无视周遭的众人,揽住她,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被苏衍抱住的一瞬间,林清栩体内的热血仿若重新流淌起来。
“我没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口里说着无碍,捏着锦囊的手指却防卫性地收紧了。
她凭着直觉,视线掠过遮挡的人群,直直朝一方看去。
苏衍也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停在道路对面的某人。
苏衍皱眉,胳膊却又被撞了一下。
“呐,叫你美色误人吧,看来崔玉莹这是根本没死心!”林清栩鼓着脸,话里有明显的酸味,她瞧着那头还在不断给自己散发着恶意的某白花,扯了扯僵掉的嘴角。
擦,小白花这爆表的仇恨值都不用掩饰了?
还是说,某白花演戏太久,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放飞自我,肆无忌惮暴露出里面黑了的芯子?那她现在是想搞哪样,公开和林清栩这个正派夫人对抗,抢男人?
林清栩:呵呵……
那头的崔玉莹看到那一对亲昵依偎着的男女,愤怒到眸子充血,她藏在袖口中的手指掐紧,指甲狠狠戳进肉里,用疼痛告诫着自己要沉住气。
崔玉莹是个有野心的人。她想要得到的,一定会想办法拿到手,至于阻碍者,那就除掉好了。
她最后看了苏衍一眼,掩下眸底的势在必得,十指用力收紧,转头离去。
“咦,就这么走了?也不过来大战一场?”林清栩还有点意犹未尽。
好不容易撕开面具的小白花不多刷刷存在感,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虽然说崔玉莹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从来没成功过,可像这样来白打一回酱油,可还是第一次。
苏衍握着她的掌心,失笑地捏了捏:“清儿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她要真有心过来,那不是你单方面碾压。”
苏家老少都在场,府里还有个活了千岁的修仙老太爷坐镇,一朵小白花来挑衅,那不是被碾死的料!
林清栩没想到苏衍能这么配合,心口一松,眉开眼笑地傲娇起来:“也是,我可是有强大后台的人,谁能干的过我!”
苏衍勾唇,视线却不经意在街道对面停了半秒。
既然不死心地还要纠缠,那他就没必要放任。
崔家能因为躲藏来荷花村,选择到镇上,那他不吝啬的愿意做一回恶人,让他们在次再无容身之地。
***
有关小白花崔玉莹前来挂战旗一事,林清栩根本没放在心上。
虽然被人阴狠敌视了,但崔玉莹那手段段位根本不达标,就她那一贯鸡肋的手段,林清栩还看不上,就算她真来找事,林清栩也只当她是生活调剂。
反正这日子总要加点佐料才多姿多彩,不是?
初一林清栩发放了半天新年锦囊,下午和苏衍过着二人世界,到了初二,两人一大清早出发,去了方绣的宅院。
年三十当晚林清栩本想让方绣一同去苏家吃年夜饭,苏老爷和于氏都很欢迎,但被阿娘拒绝了。
林清栩在来到这个时间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将原主脑海中有关林家的记忆融和地七七八八。
她能亲身感受到曾经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单纯真挚的快乐,林父去世时尚且八岁的清栩内心里的战栗悲恸,以及一家三口这些年相依为命的依赖和亲近。
而现在,青宛离家,她又出嫁,宅院里虽有陪伴方绣的下人,终究抵不了血浓于水的亲人。
之前在虚臾准备离开苏府时,林清栩曾向修仙老太爷打听过有关灵云派的事宜。
她本想,若是有机会,让老太爷多照拂下独身在异乡的林青宛,即便知道妹妹林青宛日后可能有大造化,林清栩还是期望青宛单独一个小姑娘,能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怀。可惜,老太爷根本没听说过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的灵云派。
修仙界地域辽阔,修仙的大派小派数不胜数,排不上名次、没几十年就倒闭的修仙门派更是多到吓人!再加上虚臾在修仙界的名位,从来都是别人向他看齐,他低头顶多蔑视对方一眼,哪记得住那些平齐无聊的小门派。
照拂林青宛之事,只能搁浅。
林清栩后来想想,深觉这就是锻造女主的最佳条件之一。
女主幼时孤身离家千万里,到陌生之地,无依托之人,更无人依仗,所有成就全凭努力。因为心中有期望,她才更加奋进,只为出头之时与亲人短暂相遇,然而,却抵不过世事无常……
虽说林清栩对《林女修仙传》剧情和现实还抱有一定的怀疑,但那份怀疑只是她不相信苏衍未来会成魔,妹妹林青宛未来会成为人中龙凤之事,她一直抱有积极心态。
不过这种思想,一定程度上可能是建立在望妹成凤的期许里。
……
林清栩和苏衍到时,方绣随和和善地迎在门口,不过,这份和善只可能是对着女婿的。
林清栩苦兮兮瞧着满脸堆笑问苏衍午饭爱吃什么的阿娘,小嘴快要翘上天。
她低声,却又用旁边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酸溜溜的说:“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方绣闻言,眉毛一挑,迎着林清栩就给她甩了个“你知道就好”的白眼。
林清栩嘴翘的更高了,嫉妒已经让她面目全非。
她压不过淫威甚强的方绣,转移注意地扯着苏衍的手,顺着他的掌心往里攀,在他手腕处泄愤地拧了一记,口中大声道:“哼,果然我就是颗没人疼的小白菜,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扔出去的大白菜!”
苏衍被她的小动作和说出的话弄的苦笑不得,他想要安抚她的小情绪吧,可岳母在场,他怎么说话还要斟酌。
方绣就没他这么多顾忌,一记凉飕飕的眼刀扔出去,口中凉凉地补刀:“不仅没人疼,明明还长得极丑无比,晚上出门能吓哭幼童!”
幼童没哭,林清栩要哭了……
她瘪嘴装哭:“阿娘,我是你亲生的吗,其实,我是你和阿爹偷偷从哪家抱回来的吧?”
方绣正儿八经地摇头,看着林清栩升腾起来的欢喜,甩下一句足以让她哭出声的话:“阿栩这就说错了,你不是抱来的,是我和你阿爹捡回来的,记得黑牛家地旁的那条小水沟吗,就在旁边的草窝里捡的。”
林清栩嘴角一抽,再年轻个几岁,她准能相信阿娘你信不信?
苏衍瞧着妻子和丈母娘一来一回的闹嘴,本还想着平息,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待在中间当行走的木桩。
方绣怼人的段位比林清栩高出不仅仅是一级两级,那可是全程碾压式的。
要说林清栩能把老太爷虚臾怼上天,怼到怀疑人生,那方绣的三言两语一定是让林清栩吐血式的立马倒地身亡。
而今天方绣的兴致格外好,怼起林清栩来,激情满满。
被从头到脚打击地一无是处的林清栩:“阿娘,求求你了,给你亲生女儿留点面子吧,放过我这个可怜人吧。”
林清栩简直恨不得给阿娘跪了。
方绣秀眉轻挑:“之前不是阿栩怀疑自己是阿娘捡回来的吗?再说,‘可怜人’?我见着阿栩可是整天都在傻乐呵呀。”
方绣清楚明白苏衍对大女儿的感情,那可是恨不得将林清栩揉在骨子里疼爱的人。
两人之前的感情她当然乐见其成,不过方绣私下里,并不希望女婿将女儿爱护地太过,把她呵护成了一只羽翼华美却只知爱惜羽毛,渐渐忽略外面大风大浪的金丝雀。
所以她愿意做那个无形的引导者,即便,这样的经历有些难受吧。
方绣抿唇浅浅笑了笑,内心里的愧疚实际上只占有一丁点。
林清栩真的要哭了。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坐在一旁饮茶独饮的苏衍,当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又丑又没人疼的小白菜。
她哼唧了一声,扔下一句“我去看阿毛了”,离开了这个悲伤的地方。
踩出门槛的一瞬间,她竟然同情起之前被自己怼到飞起的老太爷。
可惜,同情只有两三秒。
她可是说过,欺负人会上瘾的,这么刺激又上瘾的怼人游戏,她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
作为一只林清栩有志于将其养成鸡妖的红毛,红毛大公鸡见到她这个曾经养主的一瞬间,可谓是情绪满满。
林清栩远远瞧着两脚兽红毛甩着两只干鸡爪,左摇右摆地朝自己迎接而来,身后还跟附带着一大群小弟,她微笑。
欣慰啊~~
然而,在红毛爆发神力,临空一跃差点叨到她胸前的一瞬间,她的满心欣慰碎成渣渣。
林清栩捂着一颗受伤的心朝进口处飞奔,同时四下寻找着趁手之物,直到捞着一把不怎么粗歪歪扭扭的长棍子,她才勉强找到了主心骨。
“阿毛,你这样可是会没有朋友的!”她怒瞪又冲到面前的红毛大公鸡,义愤填膺。
红毛歪歪炸到飞起的鸡脖子,向林清栩显摆完身边小弟们,再次跃起,用行动表示了它作为一只神鸡,根本不稀罕她这个渣渣朋友……
苏衍和方绣简单谈了两句人生,晚了一小会儿赶到后院专门搭建出来的鸡鸡放养地时,只见林清栩正提着一根碎了不少段的木棍,正敏捷挥舞着,大有和红毛大公鸡大战五百回合的架势。
苏衍按了按额心,难得瞧不出她如今是开心还是在紧张。
他这边还没想好是该叫她还是不叫,那边的林清栩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只觉如有神助。
她挑衅地看了眼还抖着炸开的脖毛,一双鸡眼雄赳赳看着她的红毛大红鸡,扔开棒子去拥抱诗和远方。
之前被红毛吆喝着挤在门口的大鸡小鸡们早已退散,门前清清爽爽的,林清栩不费吹灰之力地和站在门口的苏衍汇合。
“阿衍!”她活力满满地叫他一声。
她和红毛刚才的打斗里闹腾出一身汗,不过在这样的冷天里,出出汗反倒舒服。
经过刚才的一场对弈后,林清栩愈发相信红毛是只未来能成精的鸡妖——红毛自己想着法子吓她戏弄她不止,还招呼着一群小弟们堵住出口,这蔫坏劲儿,也不知道和谁学会的!
苏衍温柔地将她额角的一抹沾湿的碎发拈到一边,朝她微笑。
他这幅纵容的样子可不就是让林清栩尽情告状?
她翘着嘴角,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看着他说:“阿衍,刚才阿毛跳起来叼我,还派一群小弟联合起来围攻我,你要不要给我报仇?”
苏衍牵住她的手,瞧了眼远方鸡棚下那一堆规规矩矩卧成行连脖子都缩紧的鸡鸡们,一时间竟接不住她的话。
林清栩循着他的视线转向远方的鸡棚,脸色在一瞬间黑成了块硬撅撅的石头。
擦咧,刚才还拽到飞天起的炸毛鸡们,这会居然一个个乖顺成这样?
她转头看着苏衍,僵硬的脸色没有丝毫和缓:“阿衍,你实话告诉我,你上辈子是不是只狐狸精?”
所以这些鸡才像怕天敌样地怕他?
被小妻子怀疑上辈子是狐狸精的某人:“……”
藏在一堆鸡毛深处瑟瑟发抖的红毛:怕,它真的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毛:今天又是有戏份的一天,真开森!
林清栩:今天又是被怼被叼的一天,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