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突然结婚了......
江月离花了五分钟或者更久才从那个无限洗脑循环的灵魂质疑中回过神来。
然后她又花了半个小时,将因为运转过快而直接当机的大脑重新开机。
事实证明,在大部分时候,在大部分情况下,开机重启都是修复bug最高速有效的方式。
江月离终于从模糊的画面里拼凑出了记忆的真相。
事情还要从前一晚两人正式开始碰杯“借酒消愁”说起。
喝醉酒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更何况一个之前压根没喝过酒,另一个则是从来没有喝醉过,两个毫无经验的醉鬼撞到一起的后果,绝对是地狱级别的。
最开始也仅仅只是互相倾诉的程度——
江月离脖子上还勒着一个死亡预警器,再怎么自我安慰也不可能毫不在意,一旦理智的线崩断,原本靠着理智压在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便尽数喷发。
而陆明萱家庭情况不明,但从她自己的叙述来看也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家里人都是虚情假意,真正觊觎的不过就是她继承的家产,时不时还要给她找事,就像是赶不尽的苍蝇,让她厌烦不已。
负面情绪的积压是有一条临界线的,两个失了智的醉鬼开了这个宣泄的口子,便再也控制不住后面过头的发展了。
江月离还能从记忆的碎片里扒出几个模糊的画面。
比如她们喝到后面就开始放飞自我,指着头顶的吊灯当做仇人破口大骂,一个骂傻x系统,另一个嘲讽智障亲戚,骂完就因为惺惺相惜而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亏得那时候酒吧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倒是酒吧老板被这两个疯子吓了一跳,他提出送两个醉鬼回去的时候,还被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从她们勾肩搭背的走出酒吧开始,中间的记忆又是另一个断层了。
再往后则是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的时候,这时候的两人似乎比在酒吧时清醒一点了,但还没有摆脱醉酒的影响,走路还有些摇晃。
那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光,她们两人坐在马路边,就那么干等着林立的城市高楼之后的太阳升起,一边继续说着一些什么话。
清醒后的江月离猜测她应该是把系统的“任务”都给交代出去了,否则她们之后应该也不至于会直接走进邻街的——
民政局。
江月离还记得两人一直在民政局门口蹲到工作人员上班开门,然后气势非凡地将两张身份证拍到桌上的画面。*
当然,江月离宁愿自己想不起来,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然而偏偏只有这段记忆清晰得像是高清电影画面。
她甚至连工作人员那一脸又想笑又同情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那之后的画面又再度黯淡下去,蒙着一层雾一般看不真切。
江月离只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是欢喜而雀跃的,就像是推走了积压在心上的一颗巨石,整个人都像是飘在云朵里一般。
就在那时候,她似乎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江月离回忆许久,也仍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正听到了“任务完成”的字眼。
不过这个问题也是可以被验证的。
翻找完两人跌跌撞撞挤进房间门的最后一幕记忆之后,江月离才将手伸向了那个红本子。
一向平稳的双手这时候却在不断颤抖着。
她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小册子,挪了挪膝盖的位置,确认自己跪坐稳当了,才闭上眼,咽了口口水,缓缓翻开那个小本子。
半分钟之后,终于做好最基本的心理建设的江月离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那个本子。
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撞进江月离的眼中——
「陆明萱」
「江月离」
“江月离”是自己的名字,“陆明萱”自然是她的结婚对象,也就是正躺在床上昏睡的这位。
最重要的是,陆明萱这个名字,跟书上那个金手指霸总大佬的名字一模一样。
江月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窒息当场。
大脑中过载的信息量险些让她的大脑再次死机。
陆明萱是真的那个陆明萱吗,如果只是重名的话可以被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吗?
如果真的是,作为一个标准的霸道总裁,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混乱且没有逼格的地方,总裁不应该都是出入高档会所、出门五米豪车接送、随身配备十名助理保镖、从不正眼看平民......的吗!
这个霸道总裁的人设是不是崩了?!
虽然这一只陆明萱看起来大部分时候都平易近人的过分了,但是理论上来说,那仅仅只是处于醉酒状态下,万一清醒过来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这可是顶着一头腥风血雨的险恶名号在k市可以只手撑天的霸道总裁啊!
谁知道她心情不好会不会顺手杀个人玩玩.....
而除去这些以外,更严重的问题是,由于酒后失智,江月离压根不记得系统到底说了什么,甚至连系统有没有说话。
如果说了任务完成,那么它有没有发布新的任务?
新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时限又是多少?
系统是不是每次只会提示一次,而是否能够重复开启?
完成的任务可以作废吗?还是会逆回检测判断?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系统收回了上一个任务的期限,而又发布了新的任务期限,那么她就不得不面对期限寿命更短的现实。
同时她还得面对陆明萱清醒过来之后有可能的追杀。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眼下这个情况都糟糕透顶了。
在这样未知的双重威胁压力下,江月离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乱成一团的大脑中清出一小块位置,来思考后路。
好消息是陆明萱还没醒,系统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威胁的举动。
根据前一个任务的期限推断,系统应该很乐于看到她为之纠结烦恼的模样,应当不至于这么快就要弄死她。
当然意外总是会存在,但至少在大概率上,系统这边不会立刻威胁到她的生命。
这一点上,陆明萱就不一定了。
总之趁着她还没醒,先逃命总是没错的。
江月离环视一周,从一堆玻璃碎渣和破布条底下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和小背包,胡乱地将自己的外套和数据线之流一起塞进包里。
随后她就踩着这一生最谨慎的步伐,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
她最后回头确认了一眼,确定陆明萱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立刻回头,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向着旅馆外飞奔而去。
下台阶的时候,江月离还因为跑得太快,脚下一绊,险些一头栽进台阶下面的大垃圾桶里。
江月离又一把抱住台阶旁边的柱子,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避免了倒栽下去的悲剧,只被自己没来得及打理的凌乱发丝糊了一脸。
在暂且远离那家危险系数爆表的旅馆之后,江月离撸着自己刚修剪好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两个小时后,老城巷里的那家理发店里。
泡面卷老板娘叼着烟跟江月离打招呼:“怎么,发型不满意?”
江月离沉默着坐在镜子面前,满目深情地看着自己刚做完没多久的发型。
对不起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一定得做一切能做的伪装。
哀悼了半晌之后,江月离顶着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的表情,沉痛地开口了。
“帮我剃秃,谢谢。”
老板娘:???
.......
季涵雨是陆明萱的助理。
若要问他作为陆总助理最大的困扰,就莫过于顶头上司会不会时不时失踪这一点了。
就比如这一次,三天前的时候,陆总宣称自己被智障们气到智商降格,决心回去修养两天治疗一下自己受到的精神伤害。
第一天的时候季助理还能给陆明萱汇报一下公司情况,但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找不到人了。
拨打手机号码显示关机,打家里座机也没人接,发邮件到第二天也没有回应。
这样的情况过去也不是没有过。
也许陆总这一次又把手机摁进水里了呢。
季助理一开始还这么乐观地想着。
直到陆明萱失踪第三天的傍晚,始终联系不上人的季助理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不对。
季助理先去了陆明萱常去的那家酒吧,并根据酒吧老板给出的提示,挨个去排查了周边的旅馆。
就在季助理选择放弃,准备报警的时候,他终于在街角的一家小旅馆里发现了陆明萱的踪迹。
旅馆老板是个自来熟,他还记得大早上跌跌撞撞进来开房的陆明萱,自然也包括被她搂在怀里的江月离,见了季助理还以为是知情的亲友,对着他挤眉弄眼地调侃了一阵。
油腻的荤笑话听得季助理眉头直皱,但他还是忍着不适筛选出了老板话语中得到关键词。
陆明萱确实来过这里——名字和相貌都对得上,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是孤身一人来的,还带了个另一个小姑娘。
而且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把那两人认成了一对。
虽然同性婚姻法案已经通过很多年了,但女性之间一向关系更亲密一些,一般当事人不说,外人也不会往同性情侣的方向想,除非那对情侣之间做了什么露骨的事,并且暴露于人前了。
季助理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尤其是这种事出现在坚称不婚不育不找对象的陆明萱身上的时候。
三分钟之后,倒退着出了旅馆大门的季助理找到了真相。
这家旅馆大门正对面就是民政局,每天什么人走进去走出来,闲得发霉的旅馆老板都看得一清二楚。
季助理心里咯噔一下。
等到季助理站到老板指出的陆明萱的房门之前的时候,他敲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明萱——”
季助理哆嗦着叫了三四声之后,房间里才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是什么倒地和碎裂的声响。
半晌之后,房门后面才传来一声低哑的回应:“来了。”
陆明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拉开门,盯着季助理的目光有些不符合画风的锐利,她扫了眼季助理身后,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季助理默默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并自动省去了当中的和谐词:“......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说好的只休息两天,你今天已经算是旷工了。”
说着,季助理瞄了眼陆明萱身后那乱糟糟的房间一角,不由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跟人打架了?”
他紧跟着又补充道:“没把人打死吧?”
陆明萱抓着头发的手一顿,眯起眼睛看着季助理,自动忽视了他的后两句话:“今天几号?”
“十七号。”季助理楞了一下答道,“九月十七号。”
陆明萱按了按隐隐抽痛的眉心,忍着宿醉的后遗症,转动起了大脑。
虽然对酒后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她对日期一直都很敏感,距离她离开公司已经过去三天了。
而现在——陆明萱扭过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
“我没事,等会儿我先回公司看看。”陆明萱啪得一下又关上门,“你先回去吧。”
季助理对于陆明萱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这件事存疑,一时也不敢走,生怕有人藏在里面对一看就脑子不清醒的陆明萱动手,他好随时报警支援。
他甚至将手机调整到了报警拨号界面,手指虚按在上方,准备随时按下去。
就在这时,屋里又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还含着陆明萱的一声怒骂:“我c——”
季助理手一抖,险些就直接报了警。
五分钟之后,陆明萱顶着满身的水汽拉开房门,头发和身上都在往下滴着水,活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陆明萱披上唯一干燥的外套,手里捏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红色小本子。
与之相配的是陆明萱暗沉到几乎要杀人的表情和目光。
陆明萱正儿八经发火的样子不多见,平时喜怒无常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人心惊,更别提真正生气的低气压状态。
就算是跟她熟悉的季助理心头也跟着一跳,手也哆嗦了一下,手机直接摔到地上。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息屏,陆明萱瞄了眼地上的手机,看清上面的报警电话。
如果放在以往,她必然要嘲讽一下助理的神奇脑回路,但这一次,她只是阴沉着脸将那个红色的小本子丢给了季助理。
“帮我报警。”陆明萱凉飕飕地吩咐道,“我要找到这个叫江月离的。”
季助理手忙脚乱地接过往自己脸上砸过来的小本子,只瞄了一眼便整个人僵住,他又颤抖着翻开内页。
他的噩梦成真了。
只见那个本子的封面上写着“结婚证”三个烫金大字,生怕人看不到一般,内页则是两张照片,以及“陆明萱”和“江月离”两个名字。
夭寿了,薄情寡欲的陆总竟然结婚了!
还是闪婚!
和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
季助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下意识问道:“干什么?”
陆明萱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八度,她冷飕飕地扫了助理一眼,咬牙切齿地答道:“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