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阁内,国公夫人正用着晚膳。
刘妈妈忽然进来道:“夫人,三公子来了。”
国公夫人有些意外,她这个儿子这些年来每日里都忙得很,日理万机的,今日竟是有空来她的院子。
“快让他进来。”国公夫人面上难掩喜意。
李卿云一进屋子,就见自己的母亲热情地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了,用饭了吗?若是还没用的话就坐下陪娘吃一些。”
国公夫人让刘妈妈多添了一副碗筷,李卿云坐下之后,她时不时地往他的碗里夹菜。
李卿云望着她脸上慈爱的笑容,道:“母亲,我今日来是有话要同你说。”
“是关于长言的事。”李卿云面色淡然,“菱月她不愿意做长言的通房。”
国公夫人替他夹菜的动作一顿,生气地撂下手中的筷子。
国公夫人冷冷道:“怎么,她还不愿意?她只是区区一个丫鬟,让她做通房,也是她天大的福气了,她竟然还不识抬举。”
李卿云淡淡道:“菱月为人心善实诚,做事也机灵,留她在我屋里,我凡事也能省点心。此事就算了吧。”
国公夫人一脸狐疑地打量他:“你不会也被那个小蹄子迷上了吧?”
他可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她这个儿子,打小就聪明。四岁便启蒙,七岁便会作诗,十五岁便中了进士,如今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已官拜内阁了。京中多少贵妇羡慕她生了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只是她这个儿子虽然聪明,却时常沉默寡言,想要什么或是喜欢什么,从来不和她这个母亲说,所以她也从未猜中过他的心思。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因为一件事来求她。
李卿云面色沉静如水,漠然道:“儿子没有,是母亲多虑了。”
国公夫人不大相信:“当真没有?”
李卿云的语气依旧平淡:“菱月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她天生聪明伶俐,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默默地栽培她。母亲也知道能得一个忠心不二的心腹并不是什么容易之事,若是菱月去了长言的屋里,我便少去了一个得力之人。”
国公夫人这才相信他,她满脸愁容道:“话虽如此,可是你不知道,你那个弟弟,已经被你屋里的那个丫头迷的神魂颠倒的,还说出了什么此生除了她谁都不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丫头生了这副模样,留在家中也是祸害。依我看,还是把她发卖了好。”
李卿云不赞同道:“母亲不可。菱月怎么说也是我院子里的老人了。若是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发卖了,只怕会寒了我院中所有人的心。何况,长言那儿,母亲更不好去解释了。”
国公夫人略微惊奇地看他,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替那个丫头说情了。
她终是松口道:“罢了罢了,如今我年纪是大了,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是管不了了。”
李卿云宽她的心道:“母亲放心,长言的婚事,我会在朝中多加留意,一定会给他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国公夫人轻叹道:“唉,娘更担心的,其实是你的亲事啊。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未成亲,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菱月这丫头,我原是打算为你留的,谁知长言这孩子也喜欢她。你若是不着急娶亲,咱们可以慢慢留意着。你要是有看中的丫头,可以先收在房里,娘是不会反对的。”
李卿云正色道:“如今朝堂之上危机重重,端王和庆王俩人虎视眈眈。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大局为重,这些儿女私事,还是等到日后再说吧。”
国公夫人不高兴地打断他:“又是等到日后,这套托辞,你几年前就说过好几遍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主儿,可这都过去几年了,眼看你都快三十了。徐家四郎同你一样大的年纪,如今他的儿子都上学堂课,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这副样子,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为你操心啊!”
国公夫人不停地叨叨,李卿云主动认错:“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国公夫人气的无可奈何。她每次一说他,他就连忙低头认错,倒显的是她刻薄了。
国公夫人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泄,悻悻然道:“算了算了,你回去吧。”
李卿云闻言起身道:“那儿子就先告退了,母亲您慢用。”
李卿云走了之后,刘妈妈望着满桌的菜,问道:“夫人,您还吃吗?”
国公夫人没好气地撂下筷子:“吃什么吃啊,气都气饱了。我这个儿子啊,真是让人操心啊!”
.
书斋院,李长言呆坐在书案前,眸中神色涣散。桌上的书一页也没翻开。任凭夫子说的绘声绘色,口若悬河,他却充耳未闻。
下了学堂,宋泽背着书跟在李长言的后头:“公子,您慢些。”
李长言走在前头,步履匆匆。忽而见前头来了一人,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菱月只是偶然路过这儿,却不巧竟是遇到李长言了。
她垂着头,绕道而行。
“菱月姑娘。”
李长言三两步跑到她的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菱月姑娘,你为何躲着我。”
菱月面色清冷:“四公子多虑了,奴婢只是突然想起来三公子还有事吩咐我去办而已。”
李长言显然不相信她的措辞,语气咄咄逼人:“你明明就是在躲着我。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母亲?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菱月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冷然道:“四公子,您的身份十分尊贵,肯定不曾想过我们这种低贱之人心中的苦。没错,我的出身的确卑下,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傲骨。我菱月此生,绝不会做别人的妾室。”
李长言愣愣地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拒绝我母亲,只是因为不愿做一个妾室?”
菱月的语气平淡:“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四公子,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天上的月亮,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我只是那地上的黑泥,我们两个本就是天壤之别,此生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还请四公子不要再白费心思在我的身上。”
菱月说完这些便离去了,留下李长言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宋泽跟上来时,便见李长言独自一人傻站着发呆。
宋泽心中担忧:“公子,您怎么了?”
“原来她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不愿做人妾室而已,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中还是有我的……”李长言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似魔怔了一般。
他忽然抓着宋泽的肩,狂喜道:“太好了宋泽,菱月她不是不喜欢我,她心中还是在乎我的!”
宋泽彻底傻眼了,谁能告诉他,他们家公子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失心疯?
.
李长言自从上次偶遇了菱月之后,便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有了一番明确的规划。
以他如今在家中的地位,想要迎娶菱月为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便是寒窗苦读,争取在明年的春闱中夺得功名。只要他同他三哥一样当上了高官,他才有足够的底气同他的母亲抗衡。
国公夫人见李长言忧虑痛苦了几天之后,就渐渐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还变得越发勤奋了起来。凝香私底下告诉她,李长言最近经常看书看到深夜才睡,第二日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读书了,当真是十分刻苦。
国公夫人听了心中甚是宽慰。
她这个四儿子,从前只知道吟诗作画,每每让他读书,他就躲懒。没想到现在总算是开始发奋了。
国公夫人这一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她吃的正欢,刘妈妈进来道:“夫人,黎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芙灵表姑娘过来了。”
国公夫人意外道:“哦?芙灵她怎么忽然来京城了?你快去请她进来。”
“是。”
刘妈妈刚应下,才准备出去,就见一名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园子:“姨母,你不必派人去接我了。”
周芙灵见了国公夫人,中规中矩地向她问安:“芙灵拜见姨母。”
国公夫人向来是疼爱这个外甥女的,因此心情大好道:“哟,芙灵来了?许多日子未见,你生的越发地好看了,快上来给姨母好好瞧瞧。”
周芙灵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裳,细腰以云带约束,勾勒出她娉婷袅娜的身段。她的肤色雪白,面若桃红,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
她走上前,娇声道:“姨母,芙灵这次来京城是专门看你来了。”
国公夫人笑了:“真是个好孩子,难为你还记得我。”
周芙灵是国公夫人亲姐姐的幺女,家住襄阳。周芙灵小的时候来过京城几趟,因她不但生的憨厚可爱,一张小嘴儿又甜,所以每次都将国公夫人哄得十分开心。
国公夫人看着已经生的跟朵花似的外甥女,心中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当初你这么一点大,整日跟在你三表哥身后,没想到一转眼便长这么大了。看来,我真是老了呀。”
周芙灵嘴甜道:“姨母,谁说您老了,芙灵看着您倒是十分年轻呢。”
国公夫人显然很受用,她咧开了嘴:“你小的时候嘴就甜,如今大了,越发地会哄人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