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天乐队主唱、准确的说是前主唱,说要和她见一面。
两个人约在酒吧街附近的街口,周窈看着姗姗来迟走到路灯下的小姑娘,皱眉:“杨小姐,你迟到了半小时。”
“实在是对不起呀……”杨玲玲开口解释,“我从家里出来,刚刚路上堵车来着。”
周窈扫了眼她脸上的夜店妆,淡道:“长话短说吧,我要赶地铁。”
杨玲玲点点头,低下头、又像是胆怯般偷偷瞥她。
周窈皱眉:“有话直说就行。”
杨玲玲又点头,开口带了几分哭腔:“是这样的姐姐,我来碎骨交响也挺长时间了,之前就因为我受伤了不能表演的原因,队长似乎想单方面把我踢出队,我觉得……”
周窈好笑:“觉得委屈?”
听她这语气,后半句没说出口的倒是像要诉苦。
杨玲玲眼睛怯怯地望着她,周窈没空理她:“觉得委屈找你们队长啊,找我干嘛。”
她转身要走,衣角被小姑娘一下子拉住:“周窈姐姐,我是真没办法了,队长都不愿意接我电话。”
杨玲玲继续道:“可是我是真想做乐队的姐姐,之前我都下不了床,就因为这件事情都和男朋友闹分手了。”
“……”
周窈要伸手把她的章鱼爪子扒拉开,结果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是力气大得很,怎么也拽不开。
她舌尖顶了顶上颚,开口:“你是去是留,罗晓天应该都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了吧。”
他不是那种给人扔烂摊子的性格。
“而且你不是重伤在床吗,这么快就能去蹦迪了?”
抓着她的手一僵。
周窈眼神中带了点儿轻蔑,看着她轻笑一声:“真要玩乐队的人,不会是你这种态度。”
杨玲玲愣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男朋友……”
“打住。”
周窈不理:“你分没分手关我什么事。”
“可是……”
见她又要挣开手,杨玲玲急得一下子叫出声来:“你就不能让让我,别抢走属于我的机会吗?!”
听见这句话,周窈倏而轻轻眯起眼。
手被松开,她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走了,背抵在后边路灯杆,传来些微凉意。
周窈点了根烟,烟雾中抬眼看她:“你还不明白么?”
“就算没有我,罗晓天也不会留你。”
能和她周窈凑一块儿玩乐队的人,没一个是眼睛里容得下沙子的。
杨玲玲听她这话,皱眉、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姐姐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我之前年纪小,在乐队的时候的确贪玩了点儿,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周窈没看她,只道:“这事儿你得去问你们队长,我决定不了。”
“姐姐!我真的一直把碎骨交响乐队看得很重要,你就不能帮我跟队长说两句好话求求情吗?”
杨玲玲顿了顿、声音里陡然带了几分恨意,“而且要是没有你,本来那也就是我的位置,昨天晚上在酒吧表演的就会是我,在微博上被转发的也就自然而然是我!”
“那些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队长特地为你改的,我在碎骨交响那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为我量身定做过什么歌!我在乐队寂寂无名了那么长时间,凭什么你一来就能走捷径?!”
“走捷径?”
周窈轻嗤一声,连带着眼底也染了嘲意:“你认真听那些歌了吗,要给你你觉得自己能驾驭?”
“还有,”周窈凑近她,“乐队主唱能走捷径这种屁话,你是从什么不入流的地方学的?”
她不说话时就显冷艳,让旁人奉在高处不敢随意接近,脾气不收敛时锋芒更甚。
杨玲玲被她那话吓得一怔,流到一半的眼泪堪堪止住。
半晌,却是幽幽开口:“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极其突兀,周窈抬眸看她,对上她一双眼睛、却已经不复刚才委屈脆弱。
杨玲玲眉间蹙了几分柔弱,眼底却奇异般藏了利剑,她堪堪开口:“听说姐姐大学没念完就辍学了是吗?”
“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重点大学高材生选择辍学呢?”
周窈神色瞬间冷下来。
杨玲玲满意的勾起笑意:“我很好奇呀,于是就在网上随便那么一查……”
周窈夹着烟的手一顿。
“我只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查到呀,原来周窈姐姐、是因为你的父亲……”
“闭嘴。”
“听说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姐姐的母亲重病去世,啧啧、你说这不是雪上加霜吗?那样的丑闻,估计连亡人葬礼都……”
“闭嘴!”
周窈吼她、眼底染了血丝,夹着烟的手轻轻发抖,燃了大半的烟灰被风一吹就散开。
杨玲玲被她神情吓到,稍稍退开一些距离,才敢继续开口:“姐姐,我本来不想逼你的。”
“可是你说,要是这样的事情在圈内传开,你还能找得到唱歌的工作吗?到时候不光是你处境艰难,被你连累的碎骨交响乐队又该怎么办呢?”
—
程野被江家老爷子叫回老宅吃了顿饭,刚放下筷子就收到周窈的微信,没等老爷子啰嗦完拿了外套就扬长而去。
他回到出租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走廊里没开灯,还没走近就闻见一股呛人的烟味。
程野皱眉,才发现周窈又在门口等他。
只不过这次一个人靠门坐在地上,十月初的天,她穿的单薄、好像全然不知道凉意。
周窈听见动静,见来人是他,微微扬起漂亮的下巴。
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懒散垂着,另一只手里夹着的烟燃了大半,周窈掐了烟,这支烟于是也和地上七零八落的烟头融为一体。
周窈开口:“今天碎骨交响的主唱来找我了。”
“她……”
话到嘴边,周窈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就像方才在微信界面,几次打好长串文字、临了时又开始反复斟酌和犹豫,最后只发出去一句【你不在家?】
回忆总是掺杂着苦涩和冰冷的嘲笑,在发现解释不仅不能澄清反倒只会助长流言蜚语之后,这么多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了闭嘴。
说是往事不必重提,其实是她羞于提起,怕再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即使心里头觉得自己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可无论多悲惨的遭遇到别人嘴边,不能感同身受,最后也只能成为笑话和下饭菜。
难免难堪。
于是周窈话音一转,倒是笑出来:“那小姑娘叫我姐姐来着,果然还是岁月不饶人啊。”
她说完又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诶、是不是年轻人都这样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姑娘前一秒还哭着呢下一秒眼泪就止住了。”
周窈垂眸,看着地上的烟头出神:“我就不一样了,心情好心情不好都只会点烟。”
“跟工具人似的,还挺好笑吧。”
程野看着她,一点儿没觉得好笑。
又听她开口:“小姑娘都不抽烟、甜甜软软的,想要什么就追求什么,肆无忌惮不用考虑结果。”
周窈神情里带了些凄怆,掩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她低下头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伸手下意识又想摸烟。
下一秒却被人揽着腰整个抱起——
黑暗里腾空感吓得周窈轻轻惊呼出声。
却听头顶上那人轻轻笑了一下,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你腰好细。”
温热声音缭绕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像是悬在脑袋里的磁铁,扰的她晕晕沉沉说不出话来。
程野把手里的钥匙挂在周窈指尖,女人像是触电般往回缩了缩手。
他又笑:“口口声声叫别人小姑娘,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小姑娘。嗯?”
周窈头皮发麻,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门又是怎么站在地上的,房间里没开灯,只余窗户上透着点点灯火,外边不时传来汽笛声,和黑夜融为一体。
程野轻轻抱住她。
昏暗里,周窈听见程野问了一句:“既然在安城呆的不高兴了,那我们回南川?”
“那几个小孩不是说有演出,权当回去散散心。”
他好像知道她不想多说一般,略过事情的细枝末节,没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也没问她是不是不能进乐队了,甚至没问是不是那个主唱和她说了什么。
像是要维护她那点羞于说出口的自尊和骄傲,却又被不动声色的掩盖。
那话里有藏在骨子深处的温柔,轻易就让人沦陷。
周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踮起脚来凑近程野,轻轻覆上他唇。
下一秒被那人隔着手掌背压在门上,鼻梁高挺蹭过脸颊,留下一连串温热暧昧的气息来。他垂眸,齿间咬在她柔软唇瓣,却不似先前温柔,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鼻尖,肆意又霸道。
周窈想背后的门大抵是带着凉意的,可中间隔了手掌,她只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绵长暖意。
她压着急促呼吸,开口喊了声程野。
周窈抬眼看他,眼睛里带了湿漉漉不加掩饰的亮光,潮湿闷热的房间里,他见她挑起一个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她说:“程野,做吗?”
程野差点没被这句喊的交代在这儿。
他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心底滋生攀爬起来的疯狂欲.望,拉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却见周窈又凑上来,仰着下巴看他,眼神仍旧湿漉漉的:“程野?”
他眸子里晦暗不明,好像有把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烧得他说不出话来。
胸腔里克制与放纵两股力量在抗衡,水火不容反倒更让人心焦。
半晌程野才开口,咬牙切齿。
“周窈,你别勾我。”
他微喘,压着周窈肩膀不让两人间距离再接近半分,声音里带了沙哑的克制:“我今晚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周窈蹙眉,脱口而出,“这不是你家吗?”
黑暗里,程野倏而轻笑一声,松散笑意弥漫开来。
“没套啊。”他擦着那人耳尖,不管她白皙脸颊一下子涌上来的通红、哑着嗓子道,“我又不往家里随便带女人。”
周窈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想抽自己两耳光子——
什么啊,
搞得好像她特别心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