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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容意不想打,也得打。

因为再不拔剑,灵兽就要咬住他的衣摆了。

于是承影剑出了鞘,流动的光影在银白色的灵兽间穿梭。

东方羽站在湖边,手指每一次颤抖,都有白色的光芒飞速窜进灵兽的身体,引来阵阵兽吼。

燕容意在短暂的紧张过后,渐渐放松下来。

人与兽,在他眼里没有了分别,剑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乳白色的幻影。

与关凤阁弟子同生共死的灵兽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会在受到致命攻击,濒临死去的时候,回到关凤阁弟子的身体内。

于是池水边的灵兽愈来愈少,最后只剩红衣剑修一人负剑而立,剑尖缓缓指向了摇摇欲坠的东方羽。

微弱的星光洒落在池水旁,死去的鸾鸟化为熊熊大火,映亮了燕容意的眼睛。

他收回剑势,锋利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东方道友,得罪了。”

东方羽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嗓音冷淡:“又是如此。”

“……为何你已经失去了一次修为,我还是打不过你?”

燕容意抱住承影剑,反问:“打赢我,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东方羽颤抖着抬起手,无数银蝶落在他的掌心里,“燕道友,你不理解的事情,并不代表没有意义。”

“……就像是你不理解我为何执着于‘第一’的名号一样,我也不理解,你和珞瑜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等等,你说谁?”燕容意沉下了脸。

东方羽缓了缓神,用一种高傲且不屑的语气,说:“你们浮山派的剑修,珞瑜。”

“……也是承影尊者收的第二任徒弟。他曾经找到过我,想要帮助我打败你。”

“……可是我拒绝了。”

“……燕道友,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堂堂正正地赢你。”

远在关凤镇中的珞瑜,鼻子有些痒。

他站在窗边,阴沉着脸注视着两个身着青衣的关凤阁弟子离去,转身问悬浮在空中的黑雾:“燕容意肯定潜入关凤阁了,你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进去吗?”

黑雾打了一个饱嗝,懒洋洋地散开:“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与其求我,不如看看剧情。”

“旧的剧情没有完成,新的剧情是不会出现在书卷上的!”

“那就老老实实地等。”黑雾不耐烦地翻滚起来,“这些年,我们等得还少吗?”

“是啊,等得还少吗?”珞瑜没好气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记得有一次,我足足等了一百年,燕容意才把书上写下的剧情走完……真够可以的。”

黑雾用一声响亮的饱嗝回应他的话。

珞瑜嫌弃地撇开头:“不就是吃了一个人吗?”

“我多久没吃人了……”黑雾以颤抖表示自己的不满,“不过凡人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下次还是给我浮山派的弟子吧。”

“新入门的弟子有白袍弟子护送,想下手,谈何容易?”

“罢了罢了,有的吃就不错了。”黑雾自我安慰,“若是能吃燕容意就好了……”

引导者发出了贪婪的喘息声,不过须臾,就恢复了正常。

毕竟那是连天道都无法直接下手毁灭的人,它就算想吃,也得有命吃。

——砰!

沉闷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门外响起。

珞瑜看了看黑雾,起身走到了门边,将门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原以为是客栈里的客人起了争执,却不想,看见了拎着莲雨的衣领,一步一步往房间里走去的忘水。

“哎呦,那不是白袍弟子忘水吗?”黑雾在浮山潜伏多年,对浮山上下的关系比一般蓝袍弟子还清楚,“见了鬼了,这家伙平日里就跟个笑面虎一样,你骂他十句,他都不会回一个脏字……今日怎么了,拎着的是谁啊?”

黑雾顿了顿:“还是个姑娘,这可不太好……不对,那张脸,是、是……怎么可能!”

不等黑雾尖叫起来,珞瑜就打断了它:“冷静点!那不是莲雾,是莲雾的妹妹,莲雨。”

他眯着眼睛,联想到自行烧毁的剧情,冷笑:“原来如此。”

想必是忘水认出了莲雨怀里的骨剑,猜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所以和莲雾有关的剧情出现了漏洞。

“怎么办?”黑雾也想明白了莲雨和剧情之间的关系,“放任这段剧情不管?”

“怎么能不管?”珞瑜关上门,思索片刻,面上的抑郁一扫而空,“还得谢谢他们毁了这段剧情……是时候给燕容意多点事做了。”

“蜚廉的剧情还没有结束,你想做什么?”

“不需要你这个金手指费心。”珞瑜讥笑一声,闪出了房间,片刻后,隔壁房间传来的几声闷响。

而在灵兽森林里的燕容意摸了摸鼻尖,试探着向东方羽伸出手:“你没事吧?”

东方羽的额头上沁着点点冷汗,顺从地扶住他的胳膊,切磋完,又变回了谦谦君子:“有劳燕道友了。”

燕容意有些无语:“你是不是还想和我切磋?”

“自然。等我修为再精进些,必定再与燕道友切磋。”

“就不能不切磋吗?”他头疼。

“也可。”东方羽欣然点头,“燕道友若是应了我的合婚庚帖,成为我的道侣,下次再打,就不是切磋,而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了。”

燕容意:“……”

燕容意觉得不可。

一番折腾过后,森林里腾起了蒙蒙的雾气,漆黑的天际也被青灰色的晨曦割破。

燕容意将承影剑重新塞进储物袋,伸了个懒腰,对盘腿打坐的东方羽,说:“东方兄,说好了的,我赢了你就告诉我蜚廉的线索。”

东方羽闻若未闻。

“东方兄,这样不好吧?”燕容意恨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

其实不走剧情也行。

后果就是永远回不到那个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原来的世界。

不。

他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不能如此。

倘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留在异世,他当真能安心地以“燕容意”的身份活下来吗?

那必定是不能。

且不谈“燕容意”是否还在这具身体里,就拿他与凌九深错综复杂的感情来说……

他不能留下。

燕容意将衣袍一甩,坐在池水边,托着下巴发呆。

水声潺潺,方才紧绷的气氛不知何时散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已经恢复的记忆,试图从中寻到凌九深对徒弟感情变质的蛛丝马迹。

可越想,他心里越惊。

不是凌九深藏得太好,而是“他”太瞎。

“燕道友。”呼出一口浊气的东方羽睁开了眼睛,“久等了。”

他勾了勾唇角:“不急。”

急也没用。

“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东方羽苦笑着伸手,将指尖递到池水边,轻轻晃动。

他的话和涟漪一样,幽幽散开:“实在是我不知从何说起……总之,燕道友,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只等月圆之夜,我便把蜚廉之羽亲手交到你的手里,可好?”

燕容意拿手指按了按眉心,红袍化为白袍,以“王小二”的身份回答:“好。”

风送来白鹤嘹亮的鸣叫,他们起身,不过瞬息,就看见了乘着白鹤而来的关凤阁弟子。

他们不知今夜池水边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切磋,还在热情地招呼“王道友”上白鹤,唯有几个女弟子,发现东方羽面色苍白,担心地凑过去:“大师兄……”

“我没事。”东方羽微笑着跃上白鹅的脊背,与“王小二”站在一起,“天亮了,回去吧。”

关凤阁的弟子齐声应着“是”,跟着白鹤一起回到了半山腰上的树屋里。

如此又过半月,终于到了月圆之夜,燕容意还担心东方羽出尔反尔,没想到关凤阁的大师兄主动来到了榕树下,在一群关凤阁弟子的簇拥下,等着他起床。

燕容意烧了大半夜的蜉蝣,好不容易睡着,被东方羽这么一吓,睡意彻底没了:“东方道友这么早就来了?”

“嗯,毕竟答应了王道友。”东方羽青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浮动,“怎么能食言呢?”

燕容意从树上一跃而下,在关凤阁弟子的惊呼声里御剑落于地面:“走吧。”

东方羽微微一笑,单独带他来到灵兽森林,在鸾鸟死去的池水边停下脚步。

“燕道友,你可知道为何关凤阁的弟子都不知道蜚廉的存在吗?”东方羽背对着燕容意站定。

他变回了自己的样貌,抱剑摇头。

“因为他们不了解蜚廉。”东方羽长长地叹了口气,“灵兽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可以幻化成人……燕道友你是知道的吧?”

燕容意自然知道。

他们浮山派的重明鸟扶西,就是为了幻化成人,一直在努力修炼。

“其实蜚廉也可幻化成人。”东方羽见他点头,笑着解释,“只是世人并不知道,蜚廉自出生起,便已可幻化成人,反而是化成兽,必须等到月圆之夜,沐浴月光,方可幻化出兽形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见到蜚廉。”

乌云散去,清亮亮的月光在森林中流淌,东方羽抬起手,青色的衣袍如流水般,从他的臂膀上倾泻而下。

燕容意的眉心微微拧起来:“东方道友,你的意思是说,之所以世人找不到蜚廉,是因为它们已经化身成人,生活在你我之间?”

“嗯。”东方羽的声音低沉起来,接住月光的手指,不知为何轻颤起来,“但是蜚廉化为人的这一个时辰,会失去大部分属于人的意识,倘若身边没有信任的人,很容易被其他修士伤害,所以几乎没有蜚廉再愿意化为兽了。”

“那东方道友又是如何知道……”燕容意的话戛然而止。

夜风骤起,在他面前的东方羽,俊秀的脸逐渐拉长,双臂展开,雪白的羽毛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继而连身形也佝偻起来,变形的双手撑在地上,最后衣衫轰然炸裂开来,无数青色的羽毛覆盖了身体之上。

燕容意捏剑的手猛地攥紧。

他终于明白,为何东方羽会了解蜚廉了。

因为东方家族的少族长,东方羽……就是蜚廉。

在燕容意面前的灵兽,浑身青羽,唯独巨大的翅膀上生着纯白无暇的羽毛。

微风拂过,他听见属于东方羽的声音含糊地飘来:“更详细的事情,待我变回来,再向燕道友解释。”

“……往后的一个时辰,就拜托燕道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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