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许月圆奔向马车,解下被缰绳束缚着的阿绫。萧无烬若今日强行带她走,她决定死在他面前。
带着阿布翻身上马,拉转麻绳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
萧无烬教过她,狩猎时永远不要叫猎物有机会偷袭她的后背,此时此刻,她却背对着他,一路往前行去。
等待她的也许是一支瞄准了心脏的箭,可是她什么都不怕了。
事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带着阿绫行了许久,才有勇气转过身,背后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军队成了一个黑点,萧无烬停留在原地并没有追过来。
阿布指路,将她带沿着沙漠边缘往前走,这个季节的沙漠风沙巨大,他们在沙漠边缘艰难地前行了将近有一个时辰。
“你哥哥在何处?”
“就在前面。”
可是前面是一片沙漠,即使阿绫也行得艰难。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面前终于出现了一辆马车。
“你哥哥在里面么?”许月圆翻身下马,既然沮渠乐受了重伤,待他会王城医治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布没有回答她。
绕到马车正面,她发现这辆马车上坐着个人,看身形不像是沮渠乐。
此人身披黑色斗篷,大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下半张脸上斜斜的一道刀疤......
是呼延吉!
她下意识地往阿绫跑去,手才触及缰绳,呼延吉追上来用手臂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脖。
“救命!”许月圆奋力地挣扎着,朝着阿布大声呼救,“阿布!”
阿布高高坐在马背上,脸上惊恐万分,可是他连马镫都够不到,根本无法下马,更别论救她了。
许月圆挣脱不掉。
“萧无烬竟然没跟过来。”呼延吉轻而易举地将她和阿布用铁链锁住后扔进了车厢。随后跳上马车,挥舞马鞭掉转方向往前走。
“对不住,对不住。”阿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什么对不住?”
“带我们逃跑的士兵都是他的手下,其实离开没多久,哥哥就提议说回旧都,可是那些士兵所谁敢回去就杀无赦。”
“你方才说的都是谎话?!”
“是外面那个男人,他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否则就会杀了哥哥。”
马车拉着他们一路颠簸。许月圆重新整理思绪,旧都的人忠于贺兰无忧,而呼延吉似乎深深地迷恋着她,为何如此对待旧都城民?
许月圆想不通,歧月已经为贺兰无忧所有,那么呼延吉绑架她意欲何为?
“下车!”
临近天黑,马车缓缓停下。许月圆被从车厢之中拽下摔倒了地上,四周尽是沙子,地上却不软绵,此处依旧是在沙漠边缘。
呼延吉自从被歧月单于赶出王城之后便销声匿迹,许月圆不确定这此间发生了什么,他绑架她的诉求又是什么,但毕竟两人也算相熟。
“呼延吉,你如此对待旧都之人,若被贺兰无忧知晓,她定会更加厌恶你!”
呼延吉面目狰狞,“她才不会关心旧都人的死活!”
许月圆被她拽着就绪前行,前方有几个土坡,确切的说是山洞,该是供路人临时躲避沙尘暴之用。
呼延吉手下的人并不少,各个身披铠甲,手持弯刀守卫在土丘周围。
“你究竟想要什么?”许月圆被他拽的跌跌撞撞。
“自然是要萧无烬将呼延敏还给我!”呼延吉揪住她站在山洞前,神情万分激动,“他这次没跟过来不要紧,我已派人送信,若他明日将阿敏带过来,我就放了你,否则你就死在着山洞里吧!”
“萧无烬已经回长安,他并未带走贺兰无忧。他甚至还将歧月的统治权送给了她。”许月圆只当呼延吉误会了什么,话到一半才注意他话中的名字,“谁是呼延敏?”
“你口中的贺兰无忧,就是呼延敏,她并非什么歧月公主,你才是!”呼延吉格外暴躁,她的手臂几乎要被他折断了。
荒谬。
“你是疯了么?!我怎么可能是歧月公主。”许月圆心中抓狂,只觉得呼延吉他真的疯了,“你要用我来威胁萧无烬?他才不会为了我赶来,他只会头也不回地往长安去。”
“闭嘴。”呼延吉怒斥道,他双眸之中燃着熊熊烈火,“他既能为了救你从长安带着十万大军来歧月,也会为了救你,将阿敏带过来!”
“......”
“我前不久也才知道,你是真正的贺兰无忧。萧无烬一定知道了阿敏的公主身份是假的,所以对她动了手。可能阿敏已经死了。”呼延吉回过神,收敛即将崩溃的情绪,转而带着杀意看向她,“若是她死了,我就要用你和你的子民来陪葬!”
“......我的子民?”许月圆看着眼前的呼延吉,像是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烙铁一般的手掌忽然将她松开,转而扯高她的袖子,“这个镯子是歧月从前那位阏氏的物件,你手上的是真的,阿敏手上的是假的。”
镯子是真的,这并不错,“可我是中原人!”许月圆心里的恐惧已经退去了几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呼延吉清醒过来,说什么她才是歧月公主,简直荒谬!
“那位阏氏正是中原人。阿敏同我说过你的身世,贺兰宴当时一看这镯子便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才执意带你回歧月。而萧无烬身边的贺兰晦,后来也已经知晓了!你才是真正的贺兰无忧!这一点千真万确!”
呼延吉伸手将她狠狠推入其中山洞,“你最好希望萧无烬早点赶来,否则,我会命人在山洞门口点一把火,将你们统统送去陪阿敏。”
山洞的木门砰然合上。
许月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摸着墙靠在山洞墙壁坐下。
山洞灰暗,唯有木门缝隙之中透如几丝希望余光,许月圆轻轻拂过手上的镯子。
她是歧月的公主?萧无烬和贺兰晦都知道此事?荒谬至极,绝不可能。自己虽然未见过亲生父亲,可是她有母亲。
“公主......”
山洞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许月圆猛然回头。
昏暗之中,有几十双眼睛正看着她。
“公主......”唤她的人是歧月旧都那个老叟。
许月圆寻声过去,见到了靠在墙边的沮渠乐,闭着双眸似是失去了意识,“沮渠乐!”扑到少年身边,探得他额头滚烫,胸前斜一刀长长的伤口。
“他并无性命之忧。”从前带着两个稚子跟着他们逃亡的妇人提醒道,忽得执起许月圆的手,眼眸中闪着泪光,“原来你才是无忧公主。”
“呼延吉胡说八道,我不是、”许月圆急忙挣脱。
此时山洞之中忽有了亮光,正来源于她手腕上的镯子,那可红宝石似有灵性,散发出浅浅的光芒,照亮了逼仄的山洞。
“你是真正的无忧公主!”周围的旧都城民纷纷围拢过来
“当初将我们从王城士兵手中揪出来的人,也是你,你就是单于和阏氏的女儿。”
山洞之中所有人仿佛都默认了这一事实,看向她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希冀和敬爱。
她不是......
“无忧公主!”
“求公主赎罪。”
许月圆脑子很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真的不是。若方才呼延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在长安城贺兰晦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脑海中浮现昔日与贺兰晦相处的点滴,他从来都坚信贺兰无忧是他的妹妹,不,现在不能叫贺兰无忧,本名应该是呼延敏。当初贺兰晦为完成呼延敏嫁给萧无烬的心愿,不惜设计萧无烬,引起天大的误会。
可是后来贺兰晦就变了,大概是从歧月王子贺兰宴死掉的那日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还冒着生命危险,背叛萧无烬,助她从北境逃离。
一点一滴的回忆消除了她急于否认公主身份的念头。
正视此刻的境况,她方才那样对待萧无烬,他绝不可能回过头来救她。
“这山洞还有别的出口么?”她起身。
“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已经往里勘察过了。”老叟回应道。
话音未落,洞门再次被推开,阿布被人从外扔了进来。许月圆迅速冲上前,将他从地上爬起来。
阿布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着哭喊道,“外面有狼,十多头白狼,像是饿了好多日了。”
这句话引起一片哗然,众人心中的惊恐增加了几分,从山洞之中逃跑的念头也瞬间偃旗息鼓。
透进山洞的光线渐渐消失了,长夜漫漫,许月圆靠在墙边休息,脑子里尽是呼延吉的话,旧都的人自然而然地围拢到她身边。
“公主,若明日发生任何事,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黑暗中有人如实说。
“我也是!”
“我也!为了公主豁出性命。”
“我不是......”
许月圆数不清自己否认了多少遍,可旧都的人皆不信她。
在来歧月前,她甚至对歧月风土人情一无所知,她生了一张中原人的脸,与歧月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夜里北风呼啸,木门嘎吱作响,除了昏迷过去的沮渠乐,谁都无法安然入睡,
直到门缝中再度透入光线,许月圆才渐渐入睡。
“出来!”
许月圆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吵醒,呼延吉提着大刀进来,抓着她离开山洞。
天边朝霞满天,风却不止,刮得脸生疼,要起沙城暴了
呼延吉拽着她翻身上马,而他的手下果真牵着几头白狼,目光凶横,像是饿了好几日。
“你要带我去哪里?”
呼延吉并未回答,反而挥起马鞭,往昨日来时的方向行去。
“去见萧无烬,你最好开始祈祷阿敏还活着!”
自沙漠吹来的风大越来越大,马儿艰难地行进着。
“说起来,你的亲生父母是被萧无烬杀死的,你竟然会继续乖乖待在他身边。”呼延吉道。
“你胡说!”许月圆反驳道,“第一我并非歧月的公主,第二,单于和阏氏是被当年的叛军所杀,与萧无烬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你还真是天真。贺兰晦作为你的父母的养子,野心不小想要篡夺王位,去了北境找萧无烬商议,找他借兵,回过头就杀了单于和阏氏,此事歧月人尽皆知!”
许月圆整整小了萧无烬和贺兰晦十岁,这些事发生她才三四岁,又非亲生经历,恩恩怨怨,她无从得知。
“若非我们单于出手,带兵过来营救,当年你早就死在那场火海之中了!”
“你、”许月圆还要反驳,转念想想自己并非是贺兰无忧,又何必在此与他争论不休。
“我并非什么歧月公主!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要报仇就直接去杀萧无烬!”
“贺兰无忧幼时身上自带异香。”呼延吉道。
许月圆浑身有如被冰水浇了个彻底,最后的两个字颠覆了她所有的坚持,原本坚不可破的心防,似裂开了一道缝。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掌,心下慌乱却又无从问起。
“阿吉,有人来了。”呼延吉的手下道。
此时黄沙漫天,遮蔽了天日,许月圆用袖子捂住口鼻,眼前视野并不清晰,隐约可见远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渐渐走近。
“是萧无烬。”旁人提提醒呼延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