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公寓和琼林
第二次经历空间穿越的后遗症罗奇实在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他陷入了一阵无梦的睡眠,以他这几天脑子里始终乱糟糟的情况来说,这简直是难得的一阵解脱。这阵睡眠很沉,虽然没能持续多久,可他还是获得了一种平静。仿佛他之前一直是一只无尽上升的气球,脆弱的橡胶外膜就是他唯一的护甲,下头拴的那根线是扎不到土壤的根须,可现在隐隐约约的,他的根须上坠上了一点力量,让他不再漫无边际地飘向头顶倒置的深渊。
罗奇在一片安宁中醒来,缓缓地张开眼睛,却猛地骇然发觉自己还泡在水中。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结果腿上抽起筋来,他整个人反而滑进了水里。
他错愕不已地呛了一口水,一双手伸进浴缸里,穿过他的腋下把他向上托起。他咳嗽着,惊慌失措,浑身肌肉绷紧,腿上抽筋的疼痛还刺激着他。
“罗奇。”一个低沉的声音唤着他,把他从水里继续往外拖,“冷静一些。”
他的视野清明起来,他看见了杜正一的脸,看见了他衣领中间银色的链子,看见了他衬衣的袖子高高地挽着,手臂上湿漉漉的。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剧烈地喘着气,好像要把最后一口气压出自己的肺子。
“罗奇。”杜正一的声音放得更轻,眉头蹙了起来,仿佛刚吃了一口苦药。
“杜正一!”他痛苦地叫着,接着又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奶狗,焦躁地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这实在太蠢了。他猛地逼住自己的嘴,把喘息咽下去,平息了自己的过度呼吸。他的眼睛还在疯狂地打转,看着周围的环境,他看到的只是一间普通的浴室,装饰着最普通最老实的大块纯白色瓷砖。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坐在浴缸里,半浸没在一缸温暖的水里。
“没事了吗?”杜正一观察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的眼睛仍旧瞪得很大,但是他点点头,杜正一小心地完全松开了他。
“我把你放在浴缸里是想要帮你恢复体温,再让你顺便洗个澡。”杜正一说道,刚才罗奇脸上惊骇到极点的神色就算是他看了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也许是这个原因,让他又加上了一句,“对不起。”
罗奇这会纵然神色迟钝,还是有些反应的,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双黑而大的眼睛疑惑地望着杜正一。杜正一可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好少年,不管是什么时候,道歉都不太适合他的画风,何况他现在的角色是救命恩人。
杜正一看出罗奇已经恢复了精神,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好像都有点无法接受现在两人之间突然多了这么重的过命交情。尤其是这交情还是一方严重亏欠另一方的,两个人无论是做施予者,还是做接受者,都有点不太习惯。
“需要我……帮你洗澡吗?”杜正一评估着他的状况,迟疑地问。
罗奇打了个哆嗦。
“好吧。”杜正一说,放松了点,“算你识相。我找了几件衣服放在门旁的洗衣机上了,你洗澡后可以换上。”
“这里是哪里?”罗奇问道,他觉得这里不像酒店。
“还能是哪?你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是待。”杜正一说,“这是我家里。”
他说完,又等了一会,看罗奇的懵逼情况似乎比刚才更重了,料定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有什么话说,就转身走出了浴室,顺手把门关紧。
罗奇在浴缸里坐了半天,最后终于想到,这要是放在几天以前,天啊,他会立刻跳起来先把浴室翻个遍。是杜正一的家啊,总觉得会藏着很多秘密,有很多神秘的癖好可挖掘。能有机会到杜正一的家,那感觉就像是终于能逮着机会把杜正一倒过来,狠狠地抖一抖,看看能抖出多少稀奇古怪。
&bsp&bsp可是风流云转,事情变化的太快,天才到逆天的杜正一并不算什么难解的谜题,可笑的是罗奇现在倒是恨不得自己能把自己倒提起来,狠狠地抖一抖,看看自己到底能抖出多少秘密来。
有时候要解开别人的秘密并不算难,至少不算是一件让人心乱的事,可是要解开自己的秘密,那就像是想要舔自己的鼻子。不但窜上板凳子也没用,而且还十分恶心。
罗奇缩回了水里,想到自己方才吓成那个逼样,就有一些虚脱。
他靠在浴缸里,在温水中缓慢地放松身体,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舒服。这种舒服让他的脑子都混沌起来,以至于在浴缸的水都快放凉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自从醒来就没有听见过噪声,这里安静的就像他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bsp&bsp杜正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他在地上的一个垫子上坐着,垫子的形状有些像蒲团。他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思考,难得地自在了一会。
门在他的身后被打开了,罗奇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时至今日,他已经有点习惯罗奇这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了。比一般的法师要慢,鞋底在地上磨的时间也更长,懒洋洋的,那是罗奇特有的节奏,与罗奇思维的速度成反比。
&bsp&bsp“哥——”罗奇走到一半,就在他的身后拖拖拉拉地叫他,口齿不清,透着不乐意。听起来就连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至少不再处于那种受惊过度的非正常状态。
他回过头去,看见罗奇穿着他的衬衣和长裤,裤角上挽起来了一块,真搞笑。但是他现在不能笑,还得故作深沉平静地指了指地上的另外一个垫子,示意罗奇可以坐下来。
罗奇丧着脸走了过来,他给罗奇也倒了一杯茶,罗奇规规矩矩地坐下,在一个垫子上这姿态就端正得有点搞笑了,他甚至故意不四处张望。其实罗奇的精神已经至少恢复一半了,按说他八卦的精神应该也恢复了不少,现在应该特别好奇才对。但看起来巨大的打击和精神创伤,确实让他成熟了不少。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帮我。”
他看着罗奇老老实实说话的样子,慢慢琢磨出来有时候这个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认真,即便他看起来是个逗逼,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太过认真了。
“你要是想跟我说谢谢,就算了,别那么认真。”杜正一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我本来没想做的,后来顺水推舟就做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罗奇的脸上掠过一丝受挫的畏缩,杜正一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他,可是窗户太高他看不到窗外,面墙而坐也很像个傻逼,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带别人来他住的地方,所以选房子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但你救了我的命。”罗奇不在乎坐在窗根底下又多奇怪,方正这屋子又不大,他似乎又鼓起了勇气,“让我避免了死得很可笑这一点,是我要特别感谢你的。”
“没有人能死得很有尊严。”杜正一说道,“人死的时候都是很可笑的。”
罗奇被杜正一答话里的沉重压得有点弯了脊柱,杜正一这样牛逼闪闪的人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杜正一的神色确实有些不痛快。
罗奇沉默了一会,杜正一也不说话,气氛就更加压抑了。
罗奇坐直了一点,“不管怎么说,按照中华文化,你救了我的命,现在你应该对我的终身负责。”
“中华文化是这么说的?”杜正一转过头来,“你是街上碰瓷的大爷吗?”
罗奇咧嘴笑了,杜正一瞪了他一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笑脸。半晌杜正一才说道,“天啊,你可真是没长心。”
罗奇收起了笑脸,不过揉了揉脸,脸上的神情还是很高兴的。他在地上挪了挪,缩着身子躺了下去,头枕在垫子上。
“今天我可以把床借给你,累了就去床上睡吧。”杜正一淡淡地说。
“不用了。”罗奇喃喃地说,“我在这里更有安全感。”
半天杜正一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喝着那杯茶。罗奇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杜正一伸手放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和额头都被覆盖在手掌下。
杜正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弟弟了,似乎是有的,据说也是有的。少小离家,让他对兄弟姐妹的记忆很淡,不过他现在大概想到,他要是有个兄弟,大约就是这种样子。心里既对他有些讽刺,时不时地想要贬损两句,又对他提供的不加怀疑的依赖有些感慨。也因此就在心中生出了好些愧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原本坚持的东西都在不断修改。
千里之外,琼林。
&bsp&bsp琼林的搜索工作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一组被分到森林中搜索的倒霉鬼中的倒霉鬼,被划进了搜索垃圾堆的区域。这伙魔法师就是琼林魔法师中的边缘人物,两个孤僻症患者和三个奇葩要走完琼林垃圾场。
这片垃圾场由一系列复杂的传送魔法,连接着琼林中心建筑中的各个房间。法师们用这些系统自动化地处理垃圾,垃圾被投送到这里以后会滞留最少三天时间。每隔三天会有专门的魔法师过来清理垃圾,大部分工作是进行分解操作,这是一种跟召唤和凝聚魔法相反的魔法操作,将已有的实体转换为基础物质。
负责搜索的五个边缘法师在垃圾场里漫无边际地穿梭,孤僻症法师几乎什么都不说,三个奇葩之一却对这片垃圾场充满了好奇心。这里说是垃圾场,可同时也是一个大市场,从闪光的魔法玫瑰,到没有按规矩焚烧操作的信件,这里可挖掘的秘密简直太多了,堂而皇之地参观这里也是一场大冒险。
这个奇葩难免在垃圾场里越走越深,就在这时,一个高能辐射就像黑夜里的一只大灯泡一般显眼。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垃圾场上的这一刻会成为他人生中的巅峰。事后他不但有机会跟师左宇深谈,从而成了可以时时促膝谈心的好朋友,还受到了琼林尊者的接待,就差了那么一点就够积分获得师勋章了。
后来他撰写了许多文章,发表在魔法师的刊物上,描述自己审慎、缜密的搜寻工作,他极端严谨的工作态度,让他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价值连城意义重大的琼林防御水晶。事后他认为他其实早就想到了,焚莲者不会冒险带走这块会让他们招致所有师追杀的水晶,所以最恰当的办法当然是暂时隐藏水晶,给自己争取一段做事的时间。在琼林中心法师环绕的圣殿里想要隐藏能量澎湃的水晶当然不可能,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晶扔进琼林的垃圾回收系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果断认为他其实早在事前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认真地搜索垃圾场,找到守护水晶。
最后他就是这么对尊者和其他人说的,法师内部表扬大会上把他抬高到了极高的水平,将他与人类传说中的神探福尔摩斯相提并论。
唯一的瑕疵就是,到底如何解释防御水晶中没有任何法师碰触过的痕迹。
他对这点的解释是,关停并盗窃了防御水晶的魔法师是一位隐藏极深天才,他发明了一种最新的对抗防御水晶的办法,能够抵消防御水晶对他能量的吸取,从而无法留下痕迹。
琼林中的一位高级法师韩奕对他的说法予以抨击,认为他的解释方法完全陷入了不可知论,换句话说就全是放屁。但他已经转而去写新的百字文章,呼吁大家提高警惕,警惕新的魔法算式的出现,而且还得到了很多魔法师忧心忡忡的回应。所以韩奕的话并没有引起太高的重视,何况韩奕在这次琼林搜索的行为中居然走进了清道夫的攻击范围,这种蠢行实在难以让人们相信他的神智是不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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