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一把车停在一条三岔路口,拉下手刹,一面说道,“你们在车里等我。”
罗奇连忙拽他,“实践课,带我去。”
杜正一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不行。
后车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又关上,两人都是一愣,回头看见麻将的位置已经空了。后座只剩下关歆月,看起来一脸犹豫,拿不准自己该何去何从。
罗奇不管了,抓住机会跟着下了车。眼看着杜正一也下了车,关歆月连忙也跟着下去。
麻将正在车旁伸懒腰,又走了几步舒活筋骨,打着呵欠说道,“罗奇,过来上课了。”
“什么?”罗奇谨慎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想让我帮你撅树杈还是怎么的?这里能上出什么课来?”
麻将望着他笑的有些诡异,转头却向杜正一说,“你这个人对别人实在是缺乏基本的信任。”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其实麻将是说中了他的问题的。可惜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也不一定意味着就能改变。杜正一对别人缺乏信心,多半是因为其实没人能跟上他,他有纠正别人挽回损失的功夫还不如自己一口气做完了。换言之,杜正一不在乎。
罗奇却转到别的思路上去了,戒备地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杜正一不信任我,你还是别瞎说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转过头去,在杜正一平静的脸上看到一丝说不清楚的意思。
麻将忍不住笑了出来,话里有话地对杜正一说,“你看出来了吗?其实最多疑,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人是罗奇。咱们四个人已经完全站在一起,事实还是我收留了你们三个,可是都这样了罗奇还是根本不拿我当自己人。我可以预测一下,如果你离开的话,罗奇是绝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的。”
罗奇抬起头,还是习惯性地先看了看杜正一,但是没能明白杜正一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不过他想了想就决定不能冒险。“我要是有点没礼貌,我道歉。”说完他决定卖个萌,又加了一句,“我一直是好孩子。”
麻将微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不舒服。
“我本来是要帮你的,你这个小傻逼。”麻将说道,“你这种食草动物的戒备心真是烦人。”
罗奇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么说,转而一想又隐隐觉得麻将说的并没有错。他跟那些从小自信的人的确不一样,他一直缺乏那种与生俱来的魄力,缺乏那些轻易宽容旁人,信任旁人的气魄。
童年那些备受欺凌和嘲讽的记忆时时冒出影子来,多年以后依然带着辛辣的味道。他凭借一点聪明勉强生存,躲在幽默的外壳下让自己好受一些,也让人们能更宽容他一些。
一直到现在,他也还不适应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侏儒,他无法原谅他父母,他也有些无法信任这个世界。确实,如果杜正一不在这里,他是绝不会原意与麻将为伍的,他也不原意跟关歆月一直待在一起。
“心灵感应者,一直被正统法师厌烦,确实有道理。”
罗奇吃了一惊,足足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是杜正一在说话。
他惊讶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脸色难看的就像在忍着动手,就在他以为他和麻将都要挨打了的时候,杜正一摇了摇头,“你们这帮猜心的傻逼。”
罗奇刚想说什么,麻将也刚要抗议,杜正一却在倏忽间从他们两人中间消失了。
“靠,”麻将大声说,“能瞬间移动就了不起啊?”
罗奇目瞪口呆了一会,最后决定抛弃麻将和关歆月两人,自己往山里走。反正杜正一既然把车停在这里,他就一定是想走这里唯一的一条进山的小路。
关歆月在后面左右为难了一会,罗奇听见她着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罗奇加快脚步,打算干脆把两个人甩掉,自己最好走丢在山里。
无奈,山实在不算险恶,树木茂密却不够幽深,山路只有一条,想走丢都不太容易。麻将在他身后稳步跟上,连关歆月都跟在后头。
“罗奇。”麻将在他身后叫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在山里走。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他毕竟是个法师,即便达不到杜正一的速度,他的身体素质也是远超人类的。麻将却要照顾后面关歆月的脚力,不能走得太快,渐渐的就落在了罗奇的后面。
罗奇这些天过得很不好,从接到母亲的信开始就一直抑郁,杜正一莫名其妙让他跟着麻将学习,他更加抑郁,他本来就不想学那些他从小就不擅长的东西。更不要说是跟麻将学习,杜正一有一点说的没错,他跟麻将都是特么的该死的心灵感应者。心灵完全瞎的人类尚且能感受到彼此的恶意,两个心灵感应者之间的一点点敌意和不信任都像是架着增幅放大器。
此外,还有那个倒霉的南方小院子,局促的让他郁闷,他都快要憋疯了。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奔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他拼命狂奔着,就像是能甩开所有的不痛快,就像能逃离那些抑郁,就像他跑的更快点就能甩掉让他最厌烦的他自己。
他的胸口刺痛,却又酣畅淋漓,阳光从他头顶的缝隙倾泻下来,他猛地伸出手攀上一根树木的枝杈,纵身跃起踩上更高的枝杈,他运足气力跳上了更远处的树干分叉。他在树间奔跑着,力量源源不断地出现,让他跑的更快。他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力量,这一点一直到他完全身处在树林深处时,他才来得及思考。
这个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心想事成了。
伟大光荣又一直正确的罗奇成功地把自己弄丢了。
他站在一棵二叉树的中间,惊喜又忧郁地回望着身后的树海,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道路的踪迹可循。
有很长一段时间,罗奇都没在思索出路,他的脑内小剧场忙着激烈地上映着等到杜正一把他从山林里揪出来以后,到底会采用哪一系的魔法把他打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儿来面对问题。一阵似有似无的窸窸窣窣从他的身后传来,像蛇攀上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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