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外对于皇后怀孕的反应有趣极了。我忠心不二一心为主只望主荣仆贵鸡犬升天的可爱婢女鸳鸯对我久不见起色的肚子相当耿耿于怀,每次凝视它时都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哀怨,好在楚天裔留宿的时间还算多(翻牌子总叫我联想到应召女郎,他对于我的奇怪逻辑无法理解之余,也只得乖乖接受),她才没熄灭心头那一小簇希望的火光。后宫的大小妃嫔当初看蓝家树倒猕猴散,个个都巴不得去踩上时运不济的皇后一脚,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多半持观望状态。此长彼消,我的宫殿这些日子总算清静了不少。
楚天裔虽然人很少留宿皇后处,但每日亲自过问皇后的饮食起居,隔三差五,补品便让太监送过去。各方呈上来孝敬给皇上的贡品,他也一直让皇后先挑出可心的。国丧期间,南国家家斋戒,就连我这个“皇帝跟前第一红人,独揽后宫”的皇贵妃也没动荤腥,(御膳房的素菜烧的相当可口)唯独皇后的小厨房时日日鱼肉不断。这样的恩宠,让原本笃定蓝家就此垮台,老牌士族从此一蹶不振的政治投资分子们有些不知所措了。皇后肚里的孩子就是中土皇朝未来的储君,蓝家的国舅爷地位任尔风吹浪打,他自岿然不动。儿于娘亲,以后的事态会成什么走势,老天爷也不知道。原本趁火打劫占人便宜还卖乖的臣子们偷偷歇手了,政变过后得意忘形有些找不浙北的新兴庶族上层也不敢继续放肆下去了。
君心难测。
我不得不佩服楚天裔的好手段,传到众人耳中的消息,皇后怀孕一个余月。可怜这倒霉的孩子,尚未出生就生生减小了一个多月的年龄。看来等到出世之日,他又会被传成早产。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以为皇后怀孕是政变之后的事情。后宫娘娘的肚子就是政治格局变幻的风向标,个中滋味,不言而喻。亏得宫墙深深,外人看不出皇后肚子的大小,而为了加强对中土未来储君的重视程度,皇后的体检全部由太医院首席张太医亲自动手。
想不到一个女人的肚子可以牵动四面八方的心。我暗自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如果我再传出怀孕的消息,会不会有赌坊开盘口赌谁的孩子先降世。开玩笑而已,我不至于无聊到没事揭自己的伤疤。
政治啊,政治。
人人一天一个主意,整日想着如何跳槽应聘再跳槽的时候,皇宫里还有一双冷漠淡然的眼睛不屑地观望。要说斗争是最能磨炼人的,在这场政变中成长起来的除了年少的王爷将军阿奇外,还有他人小鬼大的侄女公主伊若。太皇太后去世后,她沉默了很多,一同沉静下去的还有她眼中的天真。成长是种无言的痛,不是刻骨铭心,如何破茧成蝶。谁都要学会长大,即使是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能永远抱着洋娃娃。
而此刻的蓝洛儿又算是什么,人们关注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于她,唯一有价值的即是子宫。不是不心寒辛酸,古往今来,那些平庸甚至无知的妇人往往可以赢得幸福,蕙质兰心者却多半以凄凉收场,是天妒红颜还是欲求不满。
我走在御花园的石径上,又是一年菊花香。高大的松树像华盖一般,花园里是如此恬静幽雅。从树叶间隙间投撒下来的斑驳的阳光,撒在花瓣上,让那些逶迤垂条的花朵有一种略施粉黛的娇媚。当初那些在花前喟叹的妙人儿呢,她们又在哪里。
“姐姐,你也出来看菊花吗?”
我吓了一跳,心噗嗵噗嗵的,半晌才平静下来。我发誓,我受惊仅仅是因为我刚才正沉湎于无边的思绪之中,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谁来打扰我,绝对跟叫我的人是谁无关。我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平静,转头对她微笑:“对的,我很喜欢菊花。”
蓝洛儿的笑容一如往日的清甜,生活的苦难和遭遇没有沾污她清新如兰的气质。除了体态有些臃肿,依然是青春少女的模样。怕我在她这个年纪甚至更小的年纪也没有这样的阳光吧。我心中有微妙的情绪在流淌。她还是我最喜爱的模样。
“洛儿。”我很严肃庄重地上下打量她,言简意赅盖棺定论,“你胖了很多。”
她讶然地看我,眼里闪过不置信疑惑古怪还有哭笑不得,最后只有无可奈何地看我,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地感慨:“世间世事如流水,这么快,你就要当妈妈了。”
她的回答是浅浅淡淡的微笑。我有些迷惑,又有些恻然。以前的蓝洛儿好似一块透明的水晶,清澈见底,而今天,她仿佛特殊材料制成的玻璃,从外面已经看不见里面的城堡。
“我倒觉得太慢了,真恨不得他现在就出来,省得老在里面折腾。”她摸了摸已经隆起的小腹,表情苦恼极了,一瞬间,那个调皮慧黠的女孩子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我忍不住笑起来,抚摸着她的脸蛋,她的脸上冒出了几个黄褐色的小斑点,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很可爱。我想我是没机会有这些美丽的斑点了,有些伤感,也有些释然。
“现在反应的还厉害吗?吐得狠不狠?我记得去年你的害喜的厉害。是不是还喜欢吃酸辣的东西,多吃些蜜饯压压。”
“先前几个月还厉害,现在已经没事了。——现在我倒不爱酸辣,一味偏爱糯甜。就好像老太太一样。”她嗤嗤地笑着,“想不到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快。”
是啊,转眼便物是人非。
“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御医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是再好奇,东西也绝对不能再乱吃了。你要知道,举国上下都在关注你的肚子——害人之心你从来没有,可防人的心切记不可丢。”最后一句话是附在她耳边说的。她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后来我重新回忆起这件事时,记忆就好像水幕电影一般,似烟如雾儿又分明呈现出某些清晰的画面。鸳鸯坚持说我从来没有单独去过御花园,蓝洛儿也说她从未离开过她的宫殿。然而记忆的触角又是那么清晰柔软,直达我心底的最深处。至少在那时,我们是诚心实意地对待对方的,至少曾经,我们是很好的姐妹。
两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就已经过去,本来我还担心停滞不前的时间会很难熬,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此刻中土朝廷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科举身上,对于这项新兴的选拔制度,很多人还在持观望态度,不知道这个新玩艺的寿命有多长。大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路人熙熙攘攘,并没有现代“全民高考”的严阵以待,毕竟对于大多数黎民百姓而言,官员是怎样选□□的,谁会蟒袍加身,与他们没有直接联系,甚至是谁登上龙廷,只要不增加苛捐杂税,就在他们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真正会密切注视科举的是那些有政治投资眼光的所谓上层人士。劳心者统治劳力者,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看着街上忙碌的摊贩和讨价还价的大婶,他们脸上的表情会为了一文钱的去留而变换起伏。这样的小小幸福,有多久我不曾体会,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体会过。
“羡慕他们的生活?很想这样平静一生?”楚天裔微笑着问我。彼时我们一家三口正“微服私访”,呃~准确点讲是我很好奇在我的描述指点下,所谓科举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羡慕,简单的生活方式,有它自己的动人之处。”我看了看他们,又摇摇头,“只是不想。每个人有适合自己的生活,旁人的幸福,强加到自己身上,滋味就大相径庭。更何况—”我顿了顿,“此刻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平和温馨的一面,倘若是被捐税徭役逼到无处可逃的境地,那么也只剩下狼狈。”
这时候,前面一个买菜的大婶和摊贩因为萝卜究竟是三文钱一斤还是五文钱两斤争的面红耳赤,额上的青筋都已经暴出。旁边围观的人有劝架的,也有瞧热闹的,甚至还有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的撺掇着将吵骂激发到白热化的地步。争吵间,似乎大婶说出了什么难听的话语,惹毛了摊贩,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就要挥拳相向。妇人立刻杀猪般的嗷叫起来,又抓又咬,闭着眼睛要撞摊贩的肚子,菜贩子也机灵,迅速闪避开来,妇人一头撞在菜摊上,青菜茼蒿满头满脑,狼狈不堪。周围发出哄堂的笑声,在众人的讥笑嘲讽下,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忽然悲凉的嗷嗷大哭起来。她的眉眼依稀还有当年清秀的痕迹,也许曾经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只是生活的艰辛已经把她折磨的苍老而憔悴。围观的路人已经散去,只剩下小贩犹自在叫嚷着要她赔偿撞翻的菜,她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机械地站起来,对自己身上沾着的菜叶视而不见,跌跌撞撞地向前面走去。我突然间想起莫伯桑笔下的玛蒂尔德,无论何等美貌都敌不过生活的风霜。伊若惊讶而好奇地注视着颓唐狼狈的大婶,想过去做些什么,但被我拉住了。谁也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别人注意到。
过普通人的生活,在n年以后沦落成眼前这个妇人的模样?想来都毛骨悚然。贫贱夫妻百事哀,花前月下的浪漫要建立在衣食无忧的物质基础上。当你食不果腹的时候,你的鼻子就闻不到玫瑰的芬芳。
我是在竞争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从小到大,我和我的同龄人在学校里学会的不是如何团结友爱,而是如何将自己的名字摆放到别人前面。学校、社会还有家庭,反复向我们灌输的是“你们正生活在一个竞争的时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这样的环境中培育出的我,即使是真有世外桃源摆在面前,怕也只是叶公好龙,不敢真正融入其中,否则单调乏味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吃饱等死的生活会把我逼到发疯。更何况,大隐隐于市,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又有人可能真正的平静安详?市井就一定比皇宫亲切可爱?瘐毙街头并不是什么骇人的新闻,甚至小明星捕风捉影的绯闻都比它有机会上小报的头版头条。
这些天,我思想斗争的厉害,苦苦地询问挣扎,总算勉强在原则和现实之间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每一件事都有它的好处和弊端,谁能够沐浴在白月光中,还能看见胸口的朱砂痣。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来到古代,此刻的我应该已经走上职场,面对层出不穷的明争暗斗见招拆招,这样的生活确实够平凡无奇,可也谈的上是幸福无比吗。估计心力交瘁会比较靠谱。既然我都不惧跟他们斗,为什么一定要害怕在后宫中生存。平平淡淡是真实,可轰轰烈烈也要有人去创造,否则这个世界岂不是太乏味单调。命运把我摆放到这里,那么皇宫就是我的舞台,为什么退缩。
“她怎么这样难看?”伊若小小声地问我,妇人脸上的菜叶泥土让她看起来既滑稽又凄凉。她直直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眼睛空空的没有任何焦点。我下意识地捂住伊若的眼睛,生活有太多的不美好,可我并不希望她全部都看到。总要留一点幻想的空间,哪怕美好只是肥皂泡。路过我们的时候,她投来古怪的一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彼时我身上簇新的夹袄在她看来当是刺眼的紧。
“你过的可真好,一直都很好。”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踉踉跄跄地走开。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楚天裔,狐疑道:“喂,该不是你以前留下的债吧。”多年以后再见面,你风采依旧,家庭美满幸福,而我已是满目苍荑。多经典的小白文情节。
不过看来楚兄并不欣赏,他看我的眼睛已经要喷火了。偏偏伊若还勤学好问,一个劲地追着他:“爹爹,真的?你欠过那个女人钱?”
“囡囡,以后有空多跟着师父读书,别跟她搅和到一起。”楚天裔和颜悦色地摸着他宝贝闺女的头,手却无比沉重。我笑的一脸无辜,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那个女人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谁,我认识她吗?真是莫名其妙。
小孩子好奇心来的快,走的也迅速。不一会子的工夫,伊若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大街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身上。小公主自小就没出过皇城,对于民间的生活好奇到不行,见着什么都新鲜。开始时我还有耐心为人师,回答她诸如“这是糖葫芦”“那个叫风车”的问题,后来就叫她自己看了。这个女生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消费指数,一条街逛下来,我已经很想雇辆马车来装她买下的商品了。刺激经济发展,扩大内需也不劳烦她这样亲历亲为。楚天裔手里抓着风筝,拿着拨浪鼓,素来清风明月般潇洒形象此刻看上去很有喜剧效果。如果走在大街上的男男女女知道这个手忙脚乱的人就是他们眼中的真龙天子,不知道会做何想。
渐行渐幽静,科举的考场在我的建议下设立在京城最大的书院内,求的就是一片清净。考场门外戒备深严,守卫的搜查工作执行的相当彻底。么法子,古代没有摄像头,问题只能从根本抓起。考试考试,历朝历代都防考场作弊。而中国人的智慧往往在这方面表现的最为淋漓尽致,猫和老鼠的追逐让作弊这门学问高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五花八门的方法简直是防不胜防。幸亏本姑娘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古人的智慧虽然不能领悟,但皮毛终还是知道的。于是我花了一个礼拜的工夫把我知道的了解的听说的作弊方法,剔除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施行的,其余的分门别类的修订出来,辅以相应的应对措施,制成《监考官员须知》,各位考场工作人员人手一册,力图把犯罪扼杀在萌芽中。(至于那本小册子后来流传民间,成为风行一时的《考场宝典》,变相地推动作弊学的发展这件事,却是我当初始料未及。)
彼时时候尚早,但已经有考生陆续进场了,好在此次出题没有限定范围,就是进去做手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小抄。不过下回科举前,得增加一条开考前半个时辰方得入内的规矩。考生们或忐忑不安或意筹志满,命运很可能就在这短短的半天中扭转。
“娘,你跟爹爹同进去考,谁的名次会比较高啊。”走过繁华的街市,眼睛一直盯着各种玩意的伊若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爹妈身上。(t_t,没错,政变以后,伊若就正式过继给我当闺女了。我的青春尾巴,我的少女情怀啊!泪奔~)
“那还用问,当然是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脸皮厚过城墙拐弯的人。
“你——”楚天裔凉凉地瞄了我一眼,语气中包含着怜悯,“清儿,小聪明,你或许有点。捏几首歪诗,也勉强凑合,要论及真知灼见。算了,有空你还是多陪陪伊若玩旋转木马吧。”
我脸色微变,什么话也没说,就独自走开。
旋转木马。
《旋木》
我拗不过伊若的纠缠,勉为其难唱歌给她听,也真是神差鬼使,居然唱了那首《旋木》。于是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听过这首歌的人,商文柏。自送子观音庙一别之后,他便音讯全无。不知道他现在可好。他是我和楚天裔之间的禁忌,一提起来,怕又是今夜有暴风雨。这个世界上总有两个人停留在我们心间,一个是所爱,另一个却是因为种种缘故无法忘记的人。根本就没有孰轻孰重。年幼的伊若是无法体会到我心头的波澜起伏的,她倒对我歌中所唱的旋转木马兴致盎然,非得让我画出草图,命宫中的能工巧匠依样制造。我在旁指点,居然也弄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旋转木马!落成当日,整个皇宫都轰动了。政变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楚天裔也兴致勃勃地玩了两回,我却始终没什么兴趣。他问我,怎么有这么多古怪的主意,照例,我又把功劳推给子虚乌有的老师。
“你的老师一定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他笃定地论断。
从天而降,也许。
仙女,肯定不是。
我坐在茶馆的桌前,静静地看着茶水上袅袅的白雾。晴窗细乳戏分茶,蓬莱旧事多复杂。空回首,空回首,不提也罢。
伊若和楚天裔跟在后面进来。天生贵气难自弃,对我冷冷淡淡的小二一见到这两父女,就忙不迭地上去殷勤招待。哼!鼠目寸光,没眼力见的家伙。他和她的经济全权由我掌握。
“娘,你是不是在生爹爹的气。”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闺女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不肯放过我任何的情绪变化。我摸了摸她光滑柔嫩的面颊,略有些赧然,这脾气发的也忒没意思了点。
“没有,我没有生气。”
“你应该生气的。你怎么可以不生气呢?唉,一千张大字啊,会写到我手断掉的。”她忽然像泻了气的皮球,闷闷地用筷子拨弄着茶水。
“大字?什么大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囡囡和我打赌说你一定会生气,如果输了,她就写一千张大字。我就说,我娘子是最深明大义的,怎么可能因为我说了句实话驳了她面子就生气呢。”楚天裔笑眯眯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来小女子不得不勉强出手,让相公你见笑了。”我咬牙切齿,说我没水平。哼,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力,“至于你,我亲爱的闺女,你还是慢慢写你那一千张大字吧。”
半个时辰后,我们俩端坐在考场内,都是青年书生的装扮。
挖好了陷阱就等我跳呢。不过我乐意。我在古代考科举,多么新鲜的经历,实在有一种犯罪的兴奋。监考的考官在考场内来来回回地走动,寻找出意图不轨的蛛丝马迹。不错,监考工作做的很到位,我赞许地点点头。下意识地瞥了瞥楚天裔,他正襟危坐着,对我微笑。四道目光胶着到一起,全是示威挑衅“走着瞧”。监考的官员一看我们对上眼了,情绪立刻高度紧张起来,急吼吼地把我们的头强行扭转到正前方。真是的,我揉了揉被弄疼的脖子,看来得叮嘱主考官告戒他们的手下要文明执法,否则是很容易影响考生的情绪的。楚天裔明显被这突然袭击弄的有点发懵,愣愣的居然忘了有所反应。我冲可怜的孩子做了个鬼脸,结果又被威严的考官狠狠瞪了一眼。
如果我此番输给了楚天裔,野蛮的考官绝对要付全部责任。他严重影响了我的应试心情。
卷子发下来了,第一部分是以“秋”为题写诗文。我一看,乐了。都十一月了,还写什么秋啊。倘若是以“冬”为主题,我还可以照搬海涅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又或者是雪莱的《西风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多有意境和震撼效果。我胡思乱想,久久不动笔,先前瞪我的那个考官见着我的白卷,眼神里多了分鄙夷。我火,胆敢小瞧我的功底。我立刻在脑海中搜索相关诗文,《秋赋》太长,里面的字也难写,我不耐烦抄。就借用一首刘禹锡的绝句。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实力,这意境,倘若不入考官法眼,只能说明他没水平。
看到策论的论题时,我总算明白楚天裔煞费苦心把我诓进考场是图的什么了。好样,够行啊,曲线救国都拐到这边来了。
《田亩论》
中土的土地兼并现象十分严重,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诚如孔夫子所言,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土地是农民安身立命的根本,少了吃饭穿衣的生产资料,衣牛马之衣,而食犬马之食的贫苦农民就会被逼揭竿而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中土自建国以来,所历的大小叛乱有数十起之多,几乎都是因为土地纠纷引起的。
土地兼并在古代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后矛盾激化的根本原因,这也是封建土地所有制必然走向的结局。根本的解决方法我当然知道。只是时代还没有进步到可以舍弃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地步,目前最适宜的生产方式还是它。好在先贤们提供了不少令人拍案叫绝的改革措施,像三国时的“屯田”,宋朝的“青苗法”乃至明朝首辅张居正的高见。我想了想,尽管他们的大概措施我还能记得七七八八,但要我用文言文写出来,这难度系数就不是一般二般的大了。只好剽窃现成的,照搬了清代陶煦的《租核推原》,不知道是不是太超前了,要不要再换屯田方案。可是《三国志》我没背过,拽文言文太难了。算了,楚天裔要真没辙的时候我再跟他说,没必要太过招摇。
一出考场,伊若就眼巴巴地凑过来,殷切地看我,积极询问状况。我多模范一后妈,我闺女都拿我与人打赌了,我还时时刻刻不忘救她出火海。我与楚天裔约定,倘若我此番胜过他,那么伊若就可以免除写大字的刑罚。
“就那样。”我咿咿呀呀地做牙疼状。楚天裔看着我微笑,道:“我期待你给我惊喜。”被我白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