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也没兴趣了?”
“对钢琴也没兴趣了吗?”
“你为什么不想弹琴了?什么时候开始?心态怎么会发生这种转变?”
“你对你姐姐是什么感情?”
“为什么变了?”
“你会憎恨你姐姐或者你的父母吗?”
“你觉得父亲对你的期望是什么?”
“会觉得母亲偏心吗?”
以前做心理咨询的记忆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许医生在最初的几次里都在了解状况,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时急需一个出口去倾倒这些,而且他没法和爸妈讲,也没法和朋友讲。
许医生的心理治疗时间,是他唯一能畅所欲言的时候。
他算是很合作的病人,除去没有讲述最阴暗的念头,他对治疗非常配合。
第二次去见许医生,他便哭了,也许是医生的职业操守或者别的,许医生一直都认同他的情感,他的看法,并且关心着他的家庭和他心态的变化。
这也许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只找这么一个医生。
病情也确实逐渐好转着,他大学已经很少去了,后面开始减药,他停药之后心情的出口大部分变成了林予夏,他的复诊也变成了电话复诊。
穆忱强调着,“我现在,不想弹琴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情感根本无所遁形。
林予夏触碰着他的面颊,从他右边侧脸抚过,她陈述着,“你的表情,很痛苦。”
他露出了矛盾的表情,挣扎着,没法抉择似的。
林予夏总是能把他想藏起来的情绪精准捕捉,他就想骗骗自己,她也要拆穿了。
穆忱叹息,“予夏,你为什么那么会看人?”
林予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学来的……”
看过很多很多表情,也模仿了很多很多表情,一开始是看电视,后来是观察周围的人,她不是什么聪明人,拿着画笔画了无数表情,然后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总算是学得有模有样,也因此,她对表情的判断会比平常人准确一些。
穆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他已经知道了她有多么冷漠,还问她这种问题,太没神经了。
“不想说的事情,不告诉我也可以。”
“没有不想说。”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述比较好。
穆忱看过去的眸光变得复杂,他无法确定林予夏有没有勉强自己,他下意识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会隐瞒的,但是林予夏大部分事情都是问了就会说,包括在家做饭,她就是为了省钱,他差点被气笑了,她就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每天买菜做饭。
他起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予夏,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复合了?”穆忱问出了压在心口很久的问题。
前一天晚上她还坚定地拒绝,第二天早上就说可以复合,不太像她,中途他也没发什么信息过去,也没诱/惑她,她却自己改了想法。
“因为喜欢你。”林予夏说完便将手放到穆忱脖颈,嘴巴也凑了过去。
穆忱伸手捂住她的嘴,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大,“你不要蒙混过去。”
他知道,林予夏有的时候不想面对事情了,就亲他抱他,偏偏他就很吃这套,只要她说着喜欢靠过来,他就抗拒不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把问题避开了。
上次问她就这么蒙混过去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没那么想知道答案。
“到底为什么?”穆忱今天一定要知道。
他看着林予夏闪烁不定的眸光,猜了下去,“是不是因为,你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林予夏没说话,只咬着嘴唇。
穆忱压抑着愤怒,嗓音发着颤,“你不相信我?”
林予夏声音笃定,“我知道你不会说……”
她知道的,穆忱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就算脑子里清晰地知道,她还是会怕,但那只是一点。
她再怎么喜欢穆忱,信任穆忱,也抹消不掉内心的恐惧,矛盾却又真实存在。
她决定复合的原因里面确实有恐惧的因素,但那不是全部。
穆忱因为林予夏没有反驳而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对我?”
为什么就不能用真实的自己来面对他,他做好觉悟了,他会喜欢的,会接纳的……
林予夏嘴唇有些微颤抖,她极力抚平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以前那样行不通了,你都知道我是假装的了,我不会谈恋爱。”
她不知道正常恋爱该是什么样子的,她照顾穆忱情绪,把他想要的一面表演出来给他看,她只是判断他情绪之后做出适当的行为,可是现在不能这样了,穆忱已经能看出来她的伪装,她就完全做不好了。
不知道要怎么相处才好,不知道穆忱怎么才能开心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会最简单的,那些物质层面的。
“你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啊?不要考虑我的感受,不用考虑我。”穆忱声音由高昂变得低沉,说到后面他已经卑微得快要埋进土里面。
林予夏伸手去抱穆忱,被他挥开手,他睁着微红的眼眸瞪着她,想向她讨个说法一样。
她缩回自己的手,讷讷道:“我,没什么想做的。”
她知道穆忱说的就是大部分人所做的,对大部分人来说轻而易举,可是她做不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她没有那么浓烈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她最有想法的两件事情就是画画,还有靠近穆忱。
现在这两件事都非常轻易被满足了,她便根本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
穆忱有些生气,“那就不做,你不要考虑我们是男女朋友,你就当我们没有关系,你对我没有迁就的必要。”
他不要林予夏迁就他,他想要互相喜欢。
“可是……”林予夏对上他的眼,又说不出话来。
穆忱接着说:“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指精神上,你按照自己想要的过。”
“嗯……好。”
穆忱的坚持让林予夏没辙,她知道真实的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穆忱要求的话,她就那么做吧。
林予夏比穆忱想象中还要冷,她和冰一样,他不去找她讲话,她可以一直不说话。
她在家里大多数都在画画,少部分时间做菜,两个人在饭桌上都鲜少交流。
她也没了笑容,她不再假笑,可别的表情也少得可怜,只有在和毛线玩的时候会微微笑一下。
和穆忱想得一样,她真的无所谓他喜不喜欢她。
他开始越来越不开心,他们好像只剩下肢体接触,对,林予夏还是会亲过来,会抱过来,这种时候会露出满足的表情,可也只是满足了。
明明是他要求的,他却最先开始受不了。
然后,他提了分手。
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就觉得坚持不下去了。
她在学校里还是像以前一样,会笑,会去融入,她也做得很好,在朋友们面前还和以前一样,和他也会变得比在家更像情侣。
他受不了这种割裂感,他想要看到真实的林予夏,却又受不了她的冷漠。
那天是大家一起在外面玩,还是他们几个,出去吃饭,大家有说有笑。
“你都被穆忱霸占住了,现在一起出来你都是和他一起了。”林桃桃有说不完的委屈,全然不顾宋轶正在旁边。
林予夏揽住林桃桃的肩膀,“没有啦,我们到时候再约呀,叫上陈晚星一起。”
林桃桃娇嗔地哼了一声,“你才不会约我们!都是我们约你!”
林予夏晃着她肩膀,“下学期要去写生,我们三个不就又可以住一起啦,到时候一起出去玩嘛。”
“是哦,到时候就我们系和摄影系的去,他们都要好好在学校练琴了!”林桃桃一下没控制住音量,大家都注意到了这边,她马上脸红红地把脸埋到林予夏肩膀上。
宋轶把她扯到自己这边来,小声质问她,“你为什么好像很不想和我呆一起?”
林桃桃也小声和他咬耳朵,“我和夏夏好久没一起出来玩了,你不要醋啦!”
陈晚星在桌子对面作下结语:“感觉自己在吃混合狗粮。”
穆忱那边则是面色不大好,一直持续到散场。
大家分开后,穆忱便把自己的不满发泄了出来,“你对林桃桃,比对我还要好。”
“没有……”
穆忱接着控诉她,“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
“忱哥,我希望你开心一点的……”她按照他说的做了,可怎么还是不对,他变得愈发难受。
好像她做什么穆忱都不会开心起来了。
“你都不会哄我了……”穆忱委屈得要死,她哄谁都不哄他了,他也很不开心啊。
她应该要去哄他吗,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穆忱要的东西她没有,她给不了。
林予夏好声好气地问:“你想我怎么哄?”
穆忱像抓到了她把柄,“你看,你根本不想哄我!”
“忱哥,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了。”林予夏伸手想给他一个抱抱。
穆忱不信,他挡掉了林予夏的手,“你骗我,你根本不在意我。”
林予夏改为抓着他的手,“没有骗你啊。”
确实是最重要的位置了,虽然和他想要的重要可能不一样。
“除了脸你还喜欢我什么?”穆忱的语言如刀刃般封利,一下扎进要害,便是致命伤。
林予夏回答不上来,她想说她都喜欢,可是这样回答好像也不对。
“你说不出来了对不对?”穆忱看她没有回答,他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我们还是分手吧,你都不喜欢我。”
林予夏听到穆忱说分手并没有太惊讶,算是她预料中的事情,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会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冷着自己。
她的手垂落下去,她想大概就这么结束掉了,穆忱也受不了她了。
穆忱还在等林予夏哄哄他,结果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听到他说分手就这么接受了,她理由也不问,就这么转身走了。
分手后对林予夏的生活毫无影响,她尽可能削弱掉自己的存在感,提前起床,吃掉早餐,然后去学校,回来之后吃过饭马上进到房间,闭门不出。
穆忱知道她没锁门,她把钥匙放在了客厅里,她放掉了拒绝的权利,他意外地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住的是他租的房子,所以她没有锁门的权利。
林予夏就是这么简单好懂,却也最难懂了,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她这种固执到可怕的个性。
如果她对待感情也那样就好了,他给出去的爱都能得到回报,可是她这方面一点也不给。
冷战到了第五天,林予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冷战,穆忱在等她找过去,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找过去。
矛盾,不找过去他不太开心,找过去他可能因为她没遵从本心而不开心,进退两难。
她本来是见不得穆忱不开心的,可她安慰人的手段着实有限,上次还被穆忱那样拒绝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过去。
便僵着了。
两个人住在一起,总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林予夏极力避开穆忱,也会在两人下课时间一致的情况下,不可避免地碰到。
比如,在林予夏晚上倒水喝的时候,穆忱会出现在客厅里,似乎也是来找水的。
他的睡衣松垮着,随意地搭在他身上,露出来的肌肤透着薄红,是热水冲洗过的痕迹,他就这么拦着林予夏的去路。
“让一下……”林予夏声音很小,她已经很久没和穆忱说上话了。
穆忱像没听到一样,侧靠着门。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林予夏小声征求他的同意。
林予夏知道自己对穆忱没多少抵抗力,而穆忱也知道这点。
这变成了他们后来的和好方式,穆忱不愿意自己主动去提,他自己幼稚地提了分手,就不好意思去讲和,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林予夏当主动方。
好像,这样,林予夏就是喜欢他的。
林予夏慢慢也会过意思,穆忱会受不了她冷着他,也受不了她完全迁就他,她必须迁就得刚刚好,分手也不能离他太远,要在他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掌握了明确的距离感之后,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和和气气的,偶尔有空就腻在一起,偶尔穆忱当一下她画作的模特,她给穆忱讲一讲绘画,他给她听一些音乐。
她不介意这种方式,只要穆忱他觉得好便好。
两个人分手也不过是几天,总能很快复合,就这么纠缠着,好像这就是最适合他们的恋爱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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