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忱的消息弹出来:【睡了没?】
林予夏回过去就接到了视频请求。
她压低了声音,“喂。”
“刚练完琴洗了澡。”穆忱手机应该放在桌上,他头发滴着水,他一只手抱着毛线,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
穆忱看到林予夏那边黑漆漆一片,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打在林予夏脸上,让他不至于看不清楚,问:“你躺床上了,睡了?”
“没有,就是躺着。”林予夏声音还是很小,她撑起身子,把枕头竖起来,靠在上面。
穆忱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是信号不好还是你声音太小了,有点听不清楚。”
然后就看到林予夏把被子一蒙,声音大了一点,“太晚了,家里人都睡了。”
主要是她家隔音效果太差了,她怕家里人晚上起夜听到她讲话,特别是活泼过头的弟弟。
穆忱看她整个人都进到了被子里,都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了,他犹豫着:“不方便讲话的话,我挂掉吧。”
“没事。”林予夏在被子里,呼出的气打在手机屏幕上,凝结成了雾面,她拿手指擦拭了几下,“我白天会很忙。”
言下之意是只有这点时间可以和他说说话。
“你今天……”穆忱想起白天的几个片段,有些窘迫,随口问道:“画画了吗?”
林予夏摇头。
回家之后没有时间画画,吃完饭洗碗,然后监督弟弟做功课,基本就到了要睡觉的时间了,时间根本不属于自己。
只有学校休息的时候,她能有点时间,干完家务活可以画一下。
“现在有点想画了。”看到他,就会想画画,“你吹头发吧,吹好了我就画完了。”
穆忱看着屏幕一黑,随后出现的似乎是林予夏t恤的一角,听见了“啪嗒”一声开关的声响,终于能清楚看到她筷子一样的腿在眼前晃了下,然后是天花板,大概她把手机放到桌上了。
穆忱关掉了麦,把毛线从身上赶下去,听她话去吹头发。
练琴有点累了,很久没有像这样高强度的专业训练了,他知道自己退步了,就算他练了几个月,还是和高中的自己没法比。
他以前不以为意,总觉得要捡起来很容易,现在看来,太看得起自己了。
妈妈请来的老师让他极其直观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差距。
想起今天练琴的事情,他内心又烧了起来,好心焦。
为什么就是弹不好,比赛拿不到好结果的话,爸爸一定会逼他出国,到时候怎么办?
强硬留下来的话,又得妈妈出面去和爸爸商讨,可能妈妈还要为了他留在国内……
想到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他烦闷得快要睡不着觉。
为什么他不能像高中那样弹好钢琴,单纯的喜欢去弹钢琴,他现在拼命地想好好练习,却达不到那时的效果。
“画好了。”林予夏扶正了手机,让穆忱能看到她的画。
林予夏速写一向很快,特别是画穆忱,几乎是闭着眼都能勾勒出他的五官线条,这次还画上了毛线,就是毛线的毛被她画得略显粗糙,不像素描那样细细排线便显得毛线有些凶。
画上是刚才视频刚接通时候的场景,穆忱的发梢滴着水,毛线脖子的毛发被他沾湿了,大手正挠着毛线的下巴逗它。
穆忱内心的焦虑被他强行压下,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林予夏身上,他看着林予夏身上那件衣物,问:“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旧t恤当睡衣穿的?”
他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特别不合尺寸,又松又宽,都贴不到肉一样。
“啊,你说这个?”林予夏扯了下衣领,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她解释:“之前陪你清衣服,看着还挺新的就自留了。”
没和穆忱住她也就忘记了,随手找了件旧t恤套着,也方便干活一点,毕竟他买的衣服都好贵,弄脏了她不免心疼。
“我的睡衣扔家里没带过来。”
林予夏说话怪怪的,她现在在的才算家里吧,不过她这么形容他的住处,倒也不坏。
“你这次好像没带多少东西。”
“十五天嘛,很快的。”
“快吗?我觉得好慢。”穆忱口气充满着无奈。
才过一天。两个人交往之后基本没分开过,即便是冷战,也至少在一间屋子,不见面也知道她在。
除了写生,很长时间没有和林予夏分开这么久了。
外面突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动静有些大,门口好像有东西被撞倒了。
林予夏知道是爸爸打完牌回家了,她把台灯按灭后赶紧把通话挂断掉,之后飞快躺回了床上。
因为上床爬楼梯太急,她能听到自己心跳飞快。
穆忱听到息息窣窣的声音,看着屏幕一黑,然后视频挂断了,他满腹狐疑,正准备打过去就接到了新的视频请求。
穆羽。
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恍了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按下“接受”,发现自己指尖都在颤抖。
视频接通了,那边是长胖了少许的姐姐,旁边站着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穆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艰难开口:“姐……姐……”
“阿忱,好久不见了。”穆羽则自然得多,还向他介绍旁边的人,“这是我男朋友,荷兰人。”
穆忱和对方点头示意,穆羽和男朋友相视一笑,随即她便一脸严肃地看向穆忱。
“妈妈,给我发了你练琴的视频……”穆羽有些语无伦次,“我之前也看过,你校园艺术节的视频。”
“我以为,你已经好了。”穆羽深吸了一口气,她眼睛跟着睁大,接着说了下去,“今天才发现……那件事对你造成的影响还在,对吗?”
穆羽有些说不下去,她的眼泪在往外冒,她男朋友揽着她的肩膀抚慰她。
她在今天之前,都以为弟弟已经康复了,爸妈都说弟弟没什么事了,她之前看了他艺术节的表演,虽然说不上技巧绝佳,但她以为那是因为这不是正式比赛,所以弟弟没拿出全部的实力。
她隐约也知道,弟弟一直没怎么参加比赛,可能是有些什么,只是看了那个视频,她抱着侥幸心理,弟弟过得还不赖,没有被她伤害到。
直到今天看到他练琴的视频,她才知道穆忱有多痛苦,也才注意到他左手上面还戴着她扔掉的那个皮革手绳。
那是她十五岁升上高中时,穆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发脾气的时候从手上解了,扔到他脸上……
他还戴着……
“姐姐……”穆忱一下也慌了神,“哭什么啊……”
“对不起,因为我一直没勇气,所以从来没见你。”穆羽眼睛又看到穆忱的左手,她的手绳,她眼泪吧嗒吧嗒直往桌上砸,“我以前那样说过你,我觉得没脸见你。”
她以为穆忱在国内一切都好,抑郁康复了,也念了钢琴系,后面听说还交了女朋友,一切都好像很完美。
穆羽止住了眼泪才接着说了下去,她不敢看穆忱,看着桌面,“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过分,只觉得你的天赋让我有压力,所以我要离你离得远远的才好。”
“来了维也纳之后,遇见才华横溢的人已经是家常便饭,我在学校剧团只能做替补,后面我放弃了职业竞争,反而平静了不少,比我厉害的人有那么多,我意识到我在钢琴方面,就是很平庸。”穆羽说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她不会再为没法取得成绩而焦虑。
逃离了压力源,又有了新的压力,她被折磨了好几年,放弃之后除去有一些不甘心之外,更多的是轻松。
“可是即便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不好意思去找你,我是你的姐姐,我不光一点也不大度,我还用自己的弱小来怪责你,我不敢和你道歉,我怕我难堪。”她在第一时间里面选择了逃避,后面便如同有惯性一般,一直选择了逃避。
穆羽的头抬了起来,“对不起,姐姐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
人要坦诚面对曾经的错误,是一件艰难又痛苦的事情。
要承认自己当时所有认为对的想法,全是错误的,当时理直气壮的怒火,全是蛮不讲理,太令人难堪。
“姐姐,我,我不需要你道歉的。”穆忱看到姐姐哭得眼睛红肿,完全不知所措,隔着手机屏幕,他想递张纸巾都没办法做到。
穆羽下了很大的决心:“阿忱,你听我说完。”
“我给了你很多不好的影响,甚至妈妈也是因为我才留在了这边。”
今年过年爸妈都是来的维也纳,仅仅是因为她不想回国见到穆忱,可能是因为她比穆忱会闹,家里人才更迁就她。
“姐姐真的对不起你……我看到你弹琴全明白了,都是我的错……”穆羽哭得愈发厉害,她男朋友一直在轻拍她的背,“我还逃避着不想见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受伤。我过几个月会回家,等我这边放假了就回去,我应该当面和你道歉的,阿忱,对不起对不起……”
穆羽见弟弟有些呆愣地抿唇,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不肯过来这边是不是因为我?”
穆忱完全没想过会听到姐姐说这种话,他的病虽然有一部分穆羽的原因,但是他从来没怪过穆羽,他只觉得是自己不好。
“不是的,因为想和女朋友呆一起。”穆忱眼眶一下湿润了,他声音哽咽了起来,“姐姐,我以为,你不见我,是因为怪我,我那么没神经地在你面前炫耀自己拿了奖。”
穆忱努力让眼泪不掉下去,他用手指抹了一下,温柔地笑开,“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马上都准备参加比赛了。”
穆羽只觉得弟弟太傻太温柔了,他这个状态怎么参加比赛,他的演奏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痛苦,他痛苦的情绪充斥着乐曲。
“阿忱,你不要因为那个时候的事情怪责自己,姐姐也不会了,我当时太小,我怪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很弱。”穆羽极力想说清楚当年的事情,“你是真的有天赋的,弹钢琴不应该成为你的痛苦,不应该因为我成为你的痛苦。”
穆忱只是问:“以后可以和姐姐聊天吗……”
“当然可以!”穆羽听到这话也露出了笑意,“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吧,维也纳,我觉得你也该来。”
“有你最喜欢的乐团,英国皇家乐团也经常过来巡演。”
“姐姐经常去听?”
“是啊。我在这边做了学校的音乐教师,没有做演奏家,轻松了不少,心态也完全平和了。”
“那真好。”穆忱由衷地为穆羽感到高兴。
她现在一切都好,真好。
后面两个人聊了一下生活的琐事,像小时候那样,挂断视频之后,穆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姐姐和他恢复了关系,想到这个,喜悦就在内心泛滥开来。
然后他点开和林予夏的对话框,伸手摸了下自己微湿的眼角,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林予夏那边秒接了起来,他反倒有些惊讶,“予夏,还没睡?”
这个时间林予夏一般该睡着了。
“嗯。”林予夏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响动,确定没什么声音了,她声音才大了一些,“一会就睡。”
“我刚才,和我姐姐视频了。”穆忱声音低沉悦耳,他轻笑了一声,带着破云而出的阳光般,整个人都敞亮起来,“姐姐说过几个会回国来,到时候可以见面了。”
虽然看不到穆忱的表情,林予夏从他的语气能感受到他的欣悦,“你好喜欢你姐姐。”
“嗯。”穆忱倒在床上,“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现在,就差不多算是在吧。”
“想抱一下。”他抱着毛线,感知到猫的体温,却还是不够,“我好想你。”
林予夏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比完赛就可以抱了。”
也不止是抱,比赛完两个人住一起,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只要熬过这半个月就好,什么都还像之前一样。
以往她不会觉得生活熬人,现在只回家一天,就想快点离开,想时间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予夏。”穆忱想着今天穆羽提到的事,问:“你有没有,想出国?”
“没有。”林予夏顿了会,“你要出国?”
“没有,不出。”
林予夏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会才响起:“忱哥……”
缠绵又缱绻,听得穆忱耳尖发痒,他伸手摸了几下,才问:“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叫一声。”林予夏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晚安。”
“晚安。”
穆忱有种刚才她叫他的声音是种错觉,可他耳尖好痒,泛滥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好,也会普通的想要逃避。
关于姐姐看到的钢琴视频,校庆的时候忱哥还在吃药,所以不会有很强烈的情绪,而且当时是冬天,没注意到他的手绳。
忱哥停药真的对他挺不好的,他现在有点抑郁症催生的焦虑这样,不过和姐姐说开之后会好很多,然后后面也会重新接受治疗。
忱哥很重感情而且很喜欢姐姐,所以不会怪姐姐。
忱哥属于还蛮积极的人,虽然他有抑郁,不过那部分想法是他自己控制不了的,他内心还是会选择面对,偶尔也是会因为生病产生退缩的想法。
夏夏就完全不是,夏夏属于很没勇气的那类(
稍微解释一下吧,也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
再次重申,我真的很爱他们两个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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