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穆忱很快回她,停顿了一会，他又反口，“没想好。”
姐姐刚才又说了让他去的话,从现实出发，分析利弊,姐姐真的就很像妈妈，连劝他的说辞都差不多。
“你小时候有去过那边吗？”林予夏想起来林桃桃和她说过,穆忱以前在德国。
“嗯,不过当时没什么概念,太小了，小学就回国内读了。”
“为什么不去？”她今天看穆忱和姐姐相处融洽，“和姐姐和好了吧？”
“嗯。”穆忱口气满是酸涩,他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涌了出来，“你也没去法国吧？”
林予夏从来没提过,油画系最开始选的人是她。
如果不是陈晚星和秦栋说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林予夏什么都不说，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和她自身相关的事情，没一件会主动告诉他。
陆岐深的时候是这样,后来被爸爸打了也是这样,完全不告诉他。
在林予夏的世界里面,只有她自己,其他所有人都是外人，连他也是。
林予夏没露出太多吃惊的表情，“你知道了？”
穆忱讨厌她这样，他看了她很久，才问：“是钱的原因？”
“大部分吧。”
“我可以给你钱。”
“不用。”
穆忱的手搭上林予夏的肩膀,他的情绪忽地激烈起来，“予夏，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他要给，只能硬给，特别强硬地逼她要。
林予夏太喜欢等价交换，她不肯收他一点东西，因为她不想还。
明明依靠他的话，什么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她就是不肯。
“你已经给我很多东西了……”她于心有愧。
已经住着穆忱的房子，穿着他买的衣服鞋子，怎么可能还找他伸手要钱……
她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穆忱这样子花钱的地方。
林予夏补充道：“我也没有想去法国。”
她呆在国内也很好，不是非要不可的机会。
穆忱没有在这件事上面纠结，他垂下手，耷拉着脑袋，“如果我去维也纳，我们就要分开了。”
林予夏依然平静，只是问：“会去多久？”
“也许不会回来，或是两三年回来一次吧，像我妈妈和姐姐那样。”穆忱看着地板，她穿的拖鞋挺可爱的，他买的，毛茸茸的，其实和她不搭。
林予夏沉默了许久，“你爸呢？”
“我去维也纳的话我爸也不会留在国内，大概会去英国吧，我爸喜欢英国。”
这样说起来，他留在国内的理由只有一个林予夏而已。
“什么时候走？”
“你就一点也不在意？”穆忱没忍住，抬眼看到林予夏一脸的木然，他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他还没有要走，甚至他根本没有想走，林予夏却已经做好了他要走的准备了，她不在意。
林予夏想了会，“如果你去维也纳对你来说比较好，那就去。”
如果你去比赛对你来说比较好，那就去。
是一样的啊……
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只要他去做对他人生有所帮助的事情就好，她把自己放在了他的选项之外。
他总记得那天。
她瘦削颤抖的双肩，落在他衬衫上的泪珠，还有从未见过充满依恋的眼神。
无比真实，又无比像他的一场幻觉。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林予夏喜欢画哭泣的他，她哭泣的时候也很迷人，因为从未见过。
那天她几乎是一抬头眼泪便砸了下去，她自己还不知道，等他问了，才后知后觉摸自己脸，然后止不住地抱住他哭泣。
想起他要比赛了，她就变了个人，不停求他去比赛，她是不是怕他没比赛，自己得对他负责啊……
那天没去比赛就好了，他不止一次这么想着。
“就算我去了我们会分手，你也无所谓？”
他压抑了自己，控制了自己好几个月，尽可能不要用她来发泄情绪，现在因为她一句话，又尽数崩盘。
他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想冲林予夏发火，他好像总有无穷无尽的情绪需要宣泄，全是负面的。
“你想分手吗？”林予夏说话轻轻的，很轻很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把穆忱砸死。
他真是讨厌死了林予夏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住这种轻软的声音。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到过分手的话题，因为只要他不说，林予夏是绝对不会提的，她保证过，而她保证过的事，她都做得很好。
他知道，林予夏不会离开自己，不会分手，她一定不会，他怎么样伤害她，她都不会。
她才不会为了他心痛。
他突然不想再骗自己了，他就是想要个痛快了。
穆忱轻咬了一下嘴唇，“如果我说我想呢？”
“我懂了。”林予夏这么说着，就准备转身回房，让他一个人呆着。
她什么都不懂。
穆忱还是没忍住，扯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话还没说出来，眼圈已经红了，他声音里不是委屈，而是绝望，“林予夏，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从来没有，从始至终她都可以立刻把自己抽离出去。
没有喜欢过他，不会因为分手而影响自己分毫，分手之后不好过的从来的都是他。
林予夏回过头，手腕被他握得发疼，他垂着头，眼泪往地板上砸，嗓音全哑了，“你爱我一下，好不好？”
哪怕是一点呢，他就可以有点期待，用无限的时间去加深那一点。
总这样，她总是让穆忱最难受的那个，总是弄哭他。
“我不会爱人。”林予夏把手背在身后，捏了捏，又掐了掐。
她可以说爱他，说很多遍，但那是骗他的。
他感觉得到，所以他才痛苦，和她在一起了多久，就痛苦了多久。
他还会有很重的怒气，但是全被他自己压住了，因为她害怕别人生气，他就不在她面前生气了。
痛苦了，有火气了，他就一个人呆着，呆到委屈了，才来找她。
他的负面情绪消失了很多，剩下的，全是因为她才有的。
林予夏继续说：“我不知道怎么满足你的精神。”
他突然明白了母亲的那句话。
但是只有一个人努力不够啊。
他怎么努力都根本没有一点用，林予夏她根本软硬不吃，不留一丝缝隙，她这样，他根本没法子碰到她心底。
他颓丧地放开了手，没去看林予夏的反应，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躺倒下去。
穆忱出来的时候已经夜幕四合，外面飘起了雨，林予夏把客厅的灯打开了，她坐在沙发上撸猫。
毛线很乖，随便她摸肚子，又暖暖的一个，看到自己主人，倒是尾巴一甩，从她身上跳了下去。
真是稀奇了，平时都黏着她多一些的。
林予夏视线顺着猫到了人身上，他一定是哭过了，衣服也发了皱，看起来很不好。
“吃饭吗？”她切好菜很久了，只等着下锅了。
穆忱喉结上下滑动，他看了林予夏一眼，毛线在他腿边喵喵叫他也没理，他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的：“予夏，我累了，我喜欢不动了。”
说完眼泪又跑出来出卖他，他马上转过身去。
“我知道了……”林予夏声音还是那样轻。
她懂，是分手的意思。
她只会消耗他的感情，什么也给不了他，他可能又需要调整自己的情绪了。
穆忱连她做的饭也没吃，一个人出去了，到了很晚才回来，也没和她讲话，练了会琴，洗过澡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也直接走了，不管她已经做好了早餐，最后她一个人全吃掉了，好撑。
是最长的冷战，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久，这次穆忱特别沉得住气，一句话也不和她说。
两个人连室友都不如，穆忱像看不到她了一样，她也不再做两个人的饭，他一口也不吃。
毛线像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小饼干，被穆忱抓着洗澡，带着一身湿跑来她这边，穆忱连房门都不进，就让毛线湿漉漉的。
她只好自己拿了毛巾去给毛线擦干，然后把它赶到客厅，连自己的房门也关上。
他不像在发脾气，一点要她去哄的信号都没有。
林予夏等着等着，就等到他要出国的消息。
“我要出国了。”穆忱突然找她讲话，他面上只有疏离和冷淡，“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住到毕业后也没关系。”
她很久没听到穆忱的声音了，这种久违的感觉压得她胸口有些发胀。
之后的对话也不咸不淡，他不笑，甚至不看她。
“维也纳吗？”
“嗯。”
“什么时候？”
“明天。”
她要兼职，是特地选的明天吗？
林予夏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路顺风。
维也纳，她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她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结局，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好像不会再复合了。
第二天林予夏兼职完回家，穆忱已经走了，毛线也被带走了，整个家里冷冷清清的。
她看了眼买回来的菜。
买多了……
她还买了好多排骨……
她回到自己房间，里面的陈列变了一点，她的衣物都被拿走了。
穆忱应该不是那种分手了就把送的东西都要回去的人。
她下意识摸到脖子上的项链，一颗钉子，和她一样。
以前穆忱送的是一个双环嵌套的，他说那款叫“love”。
两个环，成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无端联想什么，又去到穆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基本都还在，他没带走多少。
桌上他留了一张字条。
为什么是字条？连微信也不想给她发了吗……
【你可以住我房间，空间大，采光好。】
画架被他搬了过来，衣物也塞进了他的衣柜里，床单换了新的。
真温柔，对前女友也这么温柔，把自己的卧室都让出来，还让她住到随便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生活也没多少变化，寒假过完她们系又去了外地写生，马不停蹄似的。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断在这里我要被打死了，所以双更，等会还有一更。
骂我可以，骂忱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