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辉辉洒在他们前方的路上,仿若铺上了一层白霜,与两侧的白雪辉映着,越发觉得这世间纯粹干净,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又走了几步,顾之澄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来,杏眸团着水雾迷蒙惺忪着问道:“母后的事......”
“已经没事了。”陆寒侧眸替她拢了拢银狐裘的领口,指尖修长而温柔,淡声道,“不用担心了。”
顾之澄眨了下眼,仿佛陆寒的这句话很难理解似的,杏眸濛濛,半晌才问道:“母后同意我与你在一起了?”
“嗯。”陆寒眸光微凝,轻轻笑了一声,“还让我留了生辰八字,说要着礼部选个好日子,为我们举办成婚的大礼。”
顾之澄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纤长的蝶翼轻轻颤着,杏眸明丽清澈聚着醉意微醺的雾霭,“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喝醉了所以听错了呀......?”
陆寒发笑,揽了揽她削瘦的肩膀,温声道:“方才不知是哪个小醉鬼说自个儿没醉的?”
顾之澄嫩白的指尖攥住陆寒的衣袖,乌黑的瞳仁里溢出细碎而晶亮的光芒来,“你......你是如何说服母后的?”
“是十三带人将当年给先帝投毒的人寻到了,证据确凿,不可抵赖。所以我方才去回禀了太后,太后知我不是陛下的杀父仇人,又见我对陛下情深似海,所以便同意了我们的婚事。”陆寒从善如流地说起这些事,眼底没有波澜。
但其中的波折辛苦,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这些苦,就不必说与她听了。
她和他在一块,他只想给她轻松快乐。
两人踏着月色,说话间已经回了清心殿。
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暖,香炉里也烧着龙涎香,四周的角灯里烛火烧着灯芯,偶尔噼啪迸出一团火星热焰来。
顾之澄本就酒醉,脑子晕乎乎的,行动也迟缓,所以听完陆寒一番话,愣了半晌,才消化了陆寒说的事实。
她的父皇......竟然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报仇,一定得报仇。
“是谁害了我的父皇?”顾之澄琼秀挺拔的小鼻子有些泛酸,想起父皇在世时对她的那些好,白白嫩嫩的眼眶顿时红了一大圈儿。
陆寒捏了捏她的鼻子,将她那些泛滥出来的泪水都憋回去,叹口气说道:“准确来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南灵国。”
“南灵国......?”顾之澄葱白似的指尖攥紧,清凌凌的杏眸之中却泛出一丝迷离和疑惑来。
南灵国,她有些印象。
是顾朝南面的一个小国,擅长养虫制毒制蛊。
但这个小国颇为神秘,隐在山谷之中,人口甚至还没有些强大的部落多。
而且这南灵国也与世无争,其中的人甚少从那山谷里出来,几乎不为世人所闻。
只是顾之澄不大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南灵国,能与她的父皇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如今又对她下死手。
“为何南灵国这样恨顾朝的皇室......?可是从前有什么渊源呀......?”顾之澄眯着眼,微微抿起嘴唇问道。
陆寒垂下眼来,隔着纤长的睫毛,顾之澄看不大清他的神色,只听到陆寒幽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此中渊源,我不大方便说,你若想知道,以后再问太后便是......”
顾之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正她醉得糊里糊涂的,其实听了也弄不大明白。
但她还是记得为先帝报仇的事情,“那可要灭了那南灵国?”
陆寒眉目深深,揉了揉顾之澄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脑袋,“是非对错,我不好判断,但我已给了太后一支三千精兵的调令,若太后想要报仇,大可以调兵遣将,去南边灭了那南灵国。”
顾之澄晶亮的杏眸眨了眨,使劲儿点点头。
她的母后与父皇情比金坚,自然最想替父皇报仇的那一个,就是她母后了。
所以......这种报仇雪恨的痛快事,还是让母后去做吧......!
顾之澄抿了抿唇,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倒到了龙榻之上,眼皮子醉得有些打不开了,却还是强撑着力气朝陆寒招手道:“你过来呀......”
陆寒神色清清淡淡的走过来,在顾之澄身边坐下,却立刻被她两只小手抱住腰,感觉到她柔若无骨一般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他身上,顿时挺拔的身姿有些发僵。
顾之澄细眉软眼,笑得眸色动人,又有些傻乎乎的,盯着陆寒瞧了好一会儿,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你真好看......!”
“我真喜欢你......!”
陆寒隐有一愣,眸底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来。
其实这小东西喝醉了酒......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话说得又甜又软的,直甜到人的心窝子里去了。
顾之澄见陆寒也笑,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似的,又重重在陆寒的脸上啄了一下。
带着果香甜味的酒气洒在他的脸上,还有一点点水渍。
陆寒也不嫌弃,只揽着她的细腰,哑着声音道:“乖一点,别乱动了......”
再亲下去,他可能克制不住自己,等不到大婚那日了......
顾之澄眸光晶亮,却完全没有将陆寒的话听进耳朵里,盯着他咧嘴笑道:“很快你就要入宫和我住一起啦!真期待呀......”
陆寒深深望进了她的眸子里,也跟着轻笑一声。
是呀,他也很期待......和她同卧同起,日日夜夜不分离。
顾之澄拍了拍他的大腿,忽然又小嘴微张,豪情万丈地说道:“朕马上就要迎娶你为君后了!”
“......”陆寒无奈地瞥了一眼这小醉鬼,手掌虚虚抬起,抵着她的膝盖,免得她醉的糊涂不小心磕坏了这才好的腿。
“等你入宫,一定要为朕多生几个大胖仔仔!”顾之澄嘻嘻一笑,巴掌大的脸小小一团,潋滟生辉的眉眼很是动人,勾着陆寒的脖子不肯撒手。
陆寒额头黑线一冒:......
他俯下身子来,将顾之澄平放在龙榻之上,嗓音半哑贴在她小巧的耳垂边问道:“是臣为陛下生几个,还是陛下为臣生几个......?”
这小东西看起来还什么都不懂啊......
陆寒顿觉路漫漫其修远兮,以后还有许多东西要在漫漫长夜里教她。
顾之澄本就脑子不清明,被陆寒这样一问,就更犯糊涂了,水光流转明媚的杏眸里泛起丝丝疑惑的涟漪来。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想清楚,索性将这问题抛到一旁摆手道:“你生我生都无所谓呀......只要我们在一块儿就好啦......!”
“......”陆寒俯下身来,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才哑着嗓音问道,“那陛下可否知道,这大胖仔仔要如何才能生出来......?”
顾之澄杏眸睁大了一些,潋滟的水色翻涌着,很快便沁出几缕天真懵懂的笑意来,“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教我呀......!”
陆寒喉头一动,身子绷得更紧了些,甚至连额角也渗出了一层薄汗,黢黑的眸底皆是隐忍和克制的情绪。
可顾之澄却抬着嫩生生的小脸,眼尾微红,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往日里清纯天真又干净的气质里,多了股微醺之后才有的媚意。
大片的纯净与那一小搓媚色相撞出摄人心魄的美丽,勾得陆寒的眸子暗了又暗,嗓音喑哑得不像话。
“日后臣会教陛下的......”
然而顾之澄却不依不饶,抬起小手揽住他的脖颈,哼哼唧唧喘着热气说道:“唔......你现在就可以教我呀......哼!你是不是不想教我,故意寻个由头搪塞过去。”
陆寒:......醉酒了思维还这么清晰,这小东西绝不是一般的磨人。
快要抑制不住的热焰从腹下传来,陆寒咬牙抵抗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邀请,头一回发现,原来想要做坐怀不乱的圣人是如此之难。
再等等......
只要再等一段时日,便可以了......
陆寒眸子微红,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个儿,要守礼,不逾矩。
可顾之澄的小手却极不安分,摸摸他的喉结,而一无所知眼神又迷离而懵懂望着他,小手还想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挪。
陆寒自然是紧紧钳住了她的小手,不许她再乱摸。
可手被钳住了,脚还能动。
顾之澄又不安分地抬抬脚,只好脚尖落在了陆寒的......
陆寒浑身愈发僵直,几乎是绷住了全身的肌肉,才将快要溢出来的喟叹憋了回去。
他的脸色自然也变得死沉,翻身直接将顾之澄的两只小脚脚也用他的大长腿压住了,看她还如何乱动。
不过顾之澄还是可以乱动,她又继续不安分地扭起了又轻又软的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似的,直往陆寒身上贴。
陆寒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瞳眸微眯,极危险地看向了顾之澄。
这小东西......她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吗?!
很明显......是不知道的。
顾之澄整个身子都被陆寒紧紧箍在怀里,再也动弹不得后,便无奈而可惜地砸了咂嘴,蹙着眉尖沉沉睡去了。
而陆寒却可怜得很,憋了一晚上,难受得快要爆炸,又不敢松手怕她乱动,只能忍着手脚发麻,腰酸背痛,在心中默默咒骂了劝顾之澄喝酒的大臣们一万遍。
没事,再忍一段时日,等大婚之后,他定要好好教教她,到底如何才能生个大胖仔仔出来。
到时候......就算是她求饶也绝不会放过她。
谁让她今日让他如此不上不下的难受......
......
翌日。
顾之澄头重脚轻的醒来,发觉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被解开了,正躺在香软的衾被里,而她昨晚似乎抱着睡了一晚上的陆寒,却不见了踪影。
钱彩月听到她醒来的动静,端着的红木托盘上放着青玉琉璃小杯盏,走进来莞尔一笑道:“陛下,摄政王说您宿醉方醒,不急着起身,饮了这盏醒酒茶再睡一会儿罢?”
顾之澄小脸一红,脑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昨夜吃醉酒耍酒疯的画面,好似脚尖触到了......现在想起来都惹得她觉得脚尖酥酥麻麻的,几乎不是自个儿的了。
钱彩月望着顾之澄的薄颊透红,美得不可方物,青春娇美的容颜总是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好,于是也抿起唇跟着笑道:“陛下,您快些喝吧,免得茶凉了......”
顾之澄轻点了点头,饮下茶后,又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陆寒还是没来她的寝殿,但传了话,说是他出宫办事去了,待晚上再进宫来看她。
虽然晚上宫里已经落钥了,但钱彩月知道,摄政王自然有的是法子进宫来。
陛下与摄政王感情甚笃,蜜里调油似的,她们这些做奴才的,瞧着也跟着高兴。
因钱彩月的目光大有深意,本来就脸皮薄的顾之澄更是小脸微红,抬起指尖碰了碰滚烫的脸颊,才道:“如今快到年关了,他忙些也是应该的......”
“陛下,太后来看您了。”黄海捏着翡翠柄拂尘,在门外提亮了嗓子细声道。
“让太后进来吧。”顾之澄瞥了钱彩月一眼,示意她出去将太后请进来。
这一回太后倒是没有不请自入,反而让黄海先通报了一声,顾之澄觉得有些稀奇。
太后走进来,神色有些憔悴。
最近令她孤枕难眠的事情似乎特别多,时不时便能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疲倦不堪的表情,顾之澄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岁月的细褶已经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母后的眼角。
太后原本光洁嫩白的容颜也大不如从前了,多了几丝黯然失色。
顾之澄心头泛起了一丝愧疚,可想到陆寒,又多了几分坚定。
是母后太偏执了,她本可以安安心心颐养天年,却偏要和自个儿过不去。
太后让人搬了条软凳来,坐在顾之澄的龙榻旁,抬起纤长的玉指抚了抚顾之澄的鬓角,“澄儿昨晚醉了酒?头可还疼么?”
“不疼了......”顾之澄身后垫着软枕,视线本是与太后正对着的,此刻却垂了下去,总觉得今日太后和蔼慈祥得完全不像本人。
太后轻笑一声,虽神色憔悴,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份优雅,“澄儿,母后已经知道陆寒没有害过你父皇,相反,他还替你父皇将真凶寻了出来,且他也确实是真心待你......”
太后想起昨晚陆寒站在她身前眸色深沉如潮涌说出的那番话。
她也是爱过的人,自然明白是怎样的情深似海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太后美眸之中泛起丝丝的动容,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摸了摸顾之澄的额角说道:“澄儿,母后同意你与他的婚事......只是这帝后大婚,礼仪始备,很是繁缛,哀家本应亲自操持这些,奈何力不从心,只怕是不能亲手替你操办了......”
太后收回指尖,揉了揉倦痛的眉心,又呈现几分颓唐的垂垂老矣之态来。
顾之澄心尖颤了颤,忙回握住太后的指尖道:“母后,这些事自然有礼部操心,你只管着休养好身子,莫要再劳心伤神了。替父皇报仇的事,也由朕来办就是。”
“不必了......”太后拍了拍顾之澄的手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事哀家有分寸......就让哀家去处理吧。”
太后敛下眸子,将其中难以说出口的难堪和难过全收敛起来。
是她害死了先帝。
当初还不如不要相识,不必相爱,起码先帝还可以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
太后咬了咬唇,一切都归于一个“孽”字,她站起身来,脑海里百转千回之后,又如同苍老了好多岁一般,透过窗牖看向外头碧澄澄的天空,背影寥落而孤单。
“澄儿,母后希望你能幸福,和陆寒......比翼连枝,白头到老。”太后幽声说着话,目光有些怔然。
不要像她和先帝,早早就天人永隔,留她一个人孤独在每一个漫漫长夜挣扎着......
顾之澄睫毛轻轻一颤,心头浮起些不好的预感,怎觉得太后这话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她忙起身抓住太后的手,蹙眉道:“母后,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你还未见到顾朝在我手中开创太平盛世呢......”
太后淡声笑了笑,美眸之中失去了往日的凌厉光芒,只有说不出的柔和,夹杂着一丝死死的寂然,“澄儿,你在想什么呢?哀家只是觉得这皇宫里待久了,也闷了,打算待你大婚之后,就搬去城郊的鹤山庵修行。反正离你也近,你若什么时候想来看哀家了,就来鹤山庵走走便是。”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为她过往的罪孽来赎罪。
说罢,太后敛下眸子,转身便走了。
顾之澄再说什么,她也权当没有听见,只在殿门外留下了一道削瘦的背影,颇有几分看破红尘的味道。
太后走出了清心殿后,在羊肠宫道的拐角处正巧碰到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陆寒。
陆寒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淡淡瞥了他一眼,乌髻如云衬着她依旧精致的眉眼,以一个母亲的姿态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对澄儿。”
陆寒沉静颔首,淡声道:“臣待陛下如何,太后娘娘昨晚应当已知晓。”
“陆家倒是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种......”太后轻笑了一声,面容又转而变得严肃了几分,“先帝死因的来龙去脉,你答应过哀家,不要告诉澄儿,可莫要忘记了。”
陆寒神色清清淡淡的,眸底也是一片沉色,“这是上一辈的风雨恩怨,臣作为晚辈,自然不会妄议。”
太后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她做过的错事,不想让顾之澄知道。
“你快去吧,澄儿正在等你......”太后摆了摆手,神色一片倦意,揉着眉心,由身旁的宫女扶着渐行渐远了。
陆寒眉目深深地目送着太后远去,才转身去寻顾之澄。
顾之澄见到他,杏眸亮得如同无数小星星在里头眨呀眨,“不是说晚上才过来么?”
陆寒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将带着寒意的紫蟒狐裘挂到红木立式首衣架上,才将她拢进怀里来,“马上就要行成婚大礼了,恐是有段时日不能见你,所以舍不得浪费这白日的光阴。”
顾之澄小脸微怔,也立刻想起来,“按顾朝皇帝大婚的祖制筹备,似乎是要筹备半年呢......这段时日我们都不能见面么?”
陆寒眉眼温柔,仿佛能将人沉溺其中,“你想见我么?”
“自然是想的。”顾之澄杏眸里皆是碎光,蕴着山河湖海的纯粹干净,直勾勾地看着陆寒。
陆寒心里软得不像话,揽着她细腰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握紧,“不会那么久的......臣早早就已在暗中筹备了。”
顾之澄小脸贴着他胸膛上的织锦软云缎子,很是光滑柔顺,似有凉意,忍不住蹭了蹭,却还是薄颊滚烫。
原来他已经蓄谋已久......
陆寒唇角微勾,眸里却带着一丝不餍足的笑意。
九个月......他真的憋不了那么久了。
恨不得明日就大婚才好。
然而一切还是要按繁复的规矩来。
幸好第二日就是良辰吉日,可以行纳采礼。
礼部官员将所有要送去摄政王府的礼物都陈设到金銮殿前的龙亭中,皆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的绫罗绸缎和金盔铁甲,堆放成了几座小山。
有宣制官高声宣道:“皇帝钦奉太后懿旨,迎摄政王为君后!”
声音洪亮,在殿前响彻出一片浩大的声势。
在场的官员们也随之三叩九拜,目送着礼部的正副使持节率着车马护送着龙亭往摄政王府而去。
摄政王府正设了纳采宴,朝中重臣们皆携着家中女眷前来道贺陪宴。
这一日,陆寒高兴地灌了自个儿许多酒,瞬时想要将自个儿灌醉,免得忍不住又偷偷摸进皇宫里去寻顾之澄,坏了规矩不吉利。
可惜,他把在场所有的大臣都灌醉了,为顾之澄之前被他们灌得酩酊大醉而报了仇,可他自个儿却依旧只是微醺。
反而越发地想她了。
只是几日没见,却伴着微醺的醉意,想了她一整夜,没有睡着。
......
又过了几日,是行大征礼的吉日。
不过这大征礼还是如之前纳采礼一般,也是礼部从皇宫送了许多马匹金银瓷器锦缎之类的赏赐过来,也只是为图个吉利的征兆。
最别致入了陆寒眼的,是一个檀木小盒子,据礼部的人说,是陛下特意吩咐了他们亲手交给摄政王的。
里头装着一颗骰子,陆寒拿起来晃了晃,里头似乎有一粒小豆子的响动。
他抿了唇,猜想着里头的豆子应当是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
这份相思,他同样刻骨铭心。
转眼又过了十日,到了行册立君后礼的吉日良辰。
宫中奏乐齐鸣,顾之澄登上金銮殿宝座,亲阅册宝,其下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礼后,才由礼部的正副使捧着君后的金册、金宝,往摄政王府送去。
陆寒已二十多日未见顾之澄了,亲手接过一个时辰前还在顾之澄手中的册宝,想着她方才也这样抚过这册宝,指尖忽然有些酥麻。
再等等。
憋了这么久,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了。
终于,陆寒又等了数十日,总算到了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这一天。
逢迎君后入宫。
皇宫的琼楼玉宇前宫后殿都用绸带搭起了彩架子,处处皆贴着大红双喜字,宫人笑盈盈的见面都是先说几句吉祥话,热闹喜庆,欢天喜地。
而皇宫大门至陆寒即将入住的常曦宫,沿路的御道上更是铺设了大红的绒花毡毯,挂了四百对的大红喜灯,还有三十对各式挂灯,入目皆是红彤彤的。
陆寒身着金线绣龙凤纹的大红喜长袍,束着双喜如意红玉发冠,手里拿着两个苹果,坐上了凤與。
这凤與的顶上挂着顾之澄御手亲题的“龙”字,还有一柄金如意,由十六人抬着升起,往皇宫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一路护行的官兵更是壮观,既有八十名身着红色甲衣执手把灯的护军,还有一百八十名执提杆灯的校尉,再后面就是朝中大臣们徒步随行,仿若一条蜿蜒而行的长龙,不见尽头。
街头巷尾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被这样的盛景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到了宫里,同样是一袭绣金描红的太后正在前殿等着,憔悴苍白的容颜今日涂脂抹红,总算有了几分喜色。
太后受过陆寒的礼后,便站起身来,从他手上将苹果接过来递给身后的宫人,又把装了珠、宝、金银小如意和米谷的宝瓶交给陆寒,这其中的寓意颇丰。
太后强打起精神笑容看着他,有几分倦色道:“阻拦你这么久,如今看来,倒是白费力气,哀家不如早些歇着,也不至于身子变得这样糟。”
陆寒鼻梁高挺,俊脸的棱角在火红喜袍的映衬下愈发分明而好看,表情淡淡的回道:“太后吉人自有天相,身子早晚会好的。”
太后牵唇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笑,“哀家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你既入了宫,便好好伴在澄儿左右,莫要让她一个人太辛苦操劳。”
“臣定当谨遵太后所言。”陆寒颔首道。
太后却瞥了他一眼,似怪非怪道:“如今到了这时候,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陆寒微怔,抬起深邃的眉眼,回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摆了摆手,“去吧,哀家也乏了。”
陆寒点点头,回过身,跨过门口的火盆,寓意着之后的日子蒸蒸日上。
又有宫人执灯引路,领着他往清心殿早已布置好的洞房而去。
清心殿大门前,摆放着一副镀金镶嵌宝石喜鞍,鞍下放着方才陆寒拿着的那两个苹果,陆寒也要从这上面跨过去,寓意着平平安安。
这些繁缛的礼节之后,陆寒总算入了顾之澄的寝殿。
往日来过不少回,但今日的寝殿却已大不一样了。
处处张灯结彩,满眼喜庆,而顾之澄亦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袍,龙凤呈祥暗纹在烛火照耀之下若隐若现,这锦缎非比寻常,如同有光泽流转,很是耀眼夺目。
顾之澄正带着缎绣龙凤纹盖头,端坐在龙凤喜榻上,听到陆寒轻微的脚步声,心跳也跟着不自觉地加快了。
两人一晃快两个月没见,这愈发浓烈的思念仿佛快要从心底溢出来。
陆寒将拿过来的宝瓶放在龙凤喜榻上,坐到了顾之澄的身侧。
凑近了看,顾之澄身上所着喜袍上绣着的龙凤呈祥愈发栩栩如生,在烛波晃动之中,仿佛要飞出来似的。
陆寒瞳眸微动,原是这小东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悄悄地往他身边挪了挪身子。
他薄唇稍稍抿起,勾勒出几分宠溺的笑意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抬起来,将顾之澄的盖头掀了起来。
露出来一张国色生香琼姿花貌的小脸。
顾之澄清眸流盼的瞧着他,薄颊透红泛着羞意,因是不常见的盛服浓妆,所以让陆寒长眸意外的颤了颤,也因这盛颜仙姿而呼吸停滞了片刻。
顾之澄在他心中一直是最美的,而今日,仿佛又格外美得动人心魄一些。
双瞳剪水,神清骨秀,仿佛即便将他一颗心全勾了去,捏得稀巴烂,再抛撒在她的裙下,他亦趋之若鹜。
顾之澄垂下桃花玉面,桃腮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但眸中的水光流转已足以让人心醉。
恰好有女官端着红木雕双喜圆盒上来,盛着子孙饽饽,细声笑盈盈地道:“陛下请用。”
顾之澄细白的指尖伸过去,拿起一个小小的啃了一口,却听到陆寒凑到她耳边,贴着白玉似的耳廓颤声道:“陛下多吃一些,吃几个就能生几个大胖仔仔呢......”
顾之澄小脸通红,眸光似羞似嗔地睨了陆寒一眼,默不作声地多拿了几个子孙饽饽到手里。
待会儿慢慢吃。
陆寒忍着笑,和顾之澄分别去更衣。
顾之澄换了一身明黄龙凤八团龙褂,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戴上了朝珠和项圈,头顶又插了不少双喜如意、富贵绒花之类的寓意着吉祥如意的簪钗,这才重新回到龙凤喜榻上坐下来。
陆寒倒换得比她快,一袭贴身的龙凤长袍倒衬得他眉目分明如画,愈发好看清峻。
两人对坐交杯饮了合卺酒,用罢合卺宴,殿内的宫人们才撤了宴桌退下。
殿内总算安静了下来,唯有殿外还有结发的侍卫夫妇在念交祝歌,长一声短一声的透过门户传进来,倒有几分悠长好听。
顾之澄终于能认认真真看着陆寒,只瞧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陆寒将她揽到怀中,这两月以来心里的空虚总算被填得满满当当,心中欢喜,难以描述。
难怪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高兴的事,陆寒感觉自个儿这辈子都没有这般高兴过。
顾之澄也是,杏眸弯成了小月牙儿,里头是晶亮而细碎的光芒,全沁着笑意。
早知和陆寒能有今日,她当初又何必怕成那般战战兢兢的模样,早往他怀里扑就完事啦。
“从前,让你受苦了......”陆寒握着顾之澄细白的手腕,在她颊边轻轻吻道。
他是在为上一世的事情跟她道歉。
顾之澄摇了摇头,回吻着他刀削斧凿般好看的薄唇,含糊着道:“没关系呢......”
她还有一生一世要和他度过。
从前苦短没关系,反正往后甜长呀!
陆寒眸光微暗,嗓音全然喑哑了下去,贴着她的耳畔吐息灼热,“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么......?”
顾之澄眨了下眼,春葱似的指尖与他的大掌十指相扣,甜丝丝的道:“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啦!”
此时殿内,花烛齐明,温暖如春。
陆寒抿起唇角,庆幸的想,他这此后一生,永远都是明亮温暖了,真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我的尿性~甜死人不偿命的婚后日常都在番外,配角还有很多没解释的秘密也都在番外。
另外,很多车也在番外,怕正文被锁,番外使劲开!!!
更完下一本开《夺娇》,应该是5月4日左右,还是我喜欢的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配方,欢迎收藏呀!!
文案:顾庭进了袁府,见过里头的富贵熏天,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有人在泥里,譬如他。
有人在云端,譬如府里那位娇得能滴出水来的表小姐。
纤腰楚楚,冰肌玉肤,似娇花照水,朝霞映雪。
只匆匆瞥过一眼,无人知他肖想了她多少个夜晚。
然,她心心念念满心满眼,只有那位大少爷。
还与府中众人一同居高临下地欺他辱他讽他……泥腿子。
后来,顾庭成了太子。
不择手段将这朵娇花强行摘了过来,午夜梦回终成了梦寐以求。
他猩红着眼一遍又一遍掐着她的细腰,听她一声又一声细碎嘤咛着唤他名字,才算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