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郯,曾有过震惊朝野,险些撼动大郯根基的“五子夺嫡”,皇子间明争暗斗,牵扯半个朝堂。后来陵帝险中求胜,荆棘中继位,年号成历。其兄翼王曾担心新帝年幼,再加上当时内忧外患,遂复建内阁,以辅佐陵帝。
成历十四年,内阁已经经过多次改革,趋于完善,圣上重用五品以上大学士为辅官。当今阁老便是太师张养正,深受陵帝宠信,陵帝曾有言:“太师实乃朕之左膀右臂也,日夜离不得。”
张养正身为阁老,权臣,自有诸多权力。以他为中心,勾丝牵线,有不少达官显贵都与他有着或大或小的关系。老太君所说的,绫姐儿的外祖母家,便是其中之一。
陈家先祖曾在战场上背过先皇主子,经历马革裹尸,战场厮杀,江山之主体恤陈家劳苦功高,遂多加照顾。至如今陈家已是百年大户,钟鸣鼎食之家,陈老太爷生前与张阁老做同僚时,交往过甚,如今张阁老水涨船高,已处于朝堂集权的漩涡中心,陈老太爷思及来路,更觉朝堂犹如悬崖深湖,平静如镜,却冰寒彻骨,不可触碰。
陈家尊贵的嫡三小姐陈儒敏嫁给容侯爷,生下嫡子嫡女后便不幸香消玉殒。陈家为了保护外孙,也为了在朝堂上留有后路,便提出要将陈儒敏的亲妹子陈儒馨嫁给侯爷做继室。
在富贵人家,嫡妻死后,再娶嫡妻的姊妹做填房继室并不少见。一来可以避免资源流失,例如嫁妆被吞,嫡子嫡女被欺,二来可以最大程度维持双方的地位、名声不变,三来可以维持现状,肥水不流外人田。
容陈两家的结亲,除了门当户对,更大程度上是命运上的强强联合,在云波诡谲的朝堂,皇帝的喜怒关系着自家的命运,政治上的合纵连横显得无比重要。陈家曾经功高盖顶,但是随着子孙后代入朝堂登高庙,代代升迁,未免会有功高震主之嫌。容侯爷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若将来果然遇到皇帝发难,侯府也必然会是一个有利的避难理由。如果容侯爷另寻良媒,不仅失去所有资源,更失去了政治同盟。
这是陈家最不期望看到的事情。
至于容老太君,倘若陈儒敏还在世上,她绝不会答应,但是陈儒敏死了这么多年,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一大堆的环绕膝间,再强烈的婆媳好感如今也变得浅薄了。况且,侯爷娶得还是嫡女,那个嫡女亲上加亲不说,还深恋侯爷,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松动了。
“如今双方长辈都有意,这门亲倒也没有辱没侯府,值得结上一结。只是……”老太君叹了一口气,深为惋惜:“陵儿多情。”
宋玉蘅听到这里,无语凝噎,嗯,多情,娶了一房正妻,纳了三个妾,还有理论上存在的通房,还真是多情种处处留情。继而又在心里比较了一下便宜爹和虞淮庭,唔,难分伯仲,虞淮庭还是更渣些。他要了她的命不是?
“夜深了,老太君安歇吧。”
过了一会儿,想是老太君睡了,金妈妈在吹灯火。又听见她和上夜丫鬟在说着什么,约莫是叮嘱上夜仔细。
今日的上夜丫鬟是绿竹,老太君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也是个容貌俏丽,举止伶俐的丫鬟。
宋玉蘅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肚子又是一阵滚痛,仿佛一只大锤猛地砸在肚子里,宋玉蘅疼得脸色发白,小手捧着肚子,直憋得出了细汗。她本想忍一忍,但是闹肚子可不是她能忍得住的,细想了想,当下重新坐回床上,发出动静来。
外间的吹灯声瞬间没了,最快来的是金妈妈,她披着外衣,举着灯,见蘅姑娘抱着小肚子翻来滚去,低声呻/吟。绿竹也来了,见此情形大吃一惊。金妈妈伸手从蘅姑娘脸上拂过,低声问询,怕是积食了。哪知蘅姑娘举高小手,一把抱住她的手臂,闭着眼睛拧着小肉身子不住吸气,那小脸微微有些涨红。金妈妈当下便明白了,一边安慰着一边让上夜丫鬟带宋玉蘅去净房。
可是蘅姑娘却像是睡迷了,疼成那样也不放开金妈妈。小孩子能懂什么,只会抓住自己碰到的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放开。金妈妈那一向寡言少语,冷静淡漠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动摇。一旁的绿竹迟疑道:“金妈妈,这怎么办,姑娘再不去,可要憋不住啦……”
不行!这里是荣安院,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嘘——噤声,老太君才刚安歇。”金妈妈敲摸看了一眼正房,把灯递给丫鬟,自己抱起小肉墩儿:“走吧。”绿竹又拿了条毛毯围在宋玉蘅身上,怕她着了凉,一同去了净房。
宋玉蘅肚子疼得咬嘴唇,缩在金妈妈的怀里,不时哼哼唧唧,耍小孩子脾气。就算在净房里,她也全程要金妈妈在,甚至还要金妈妈为她递纸,净手,更衣,直闹了好一阵,因为担心惊醒老太君,好不容易消停些。亏得金妈妈是个知礼的老人,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依然沉静如水,妥善伺候。
“姑娘方才有些虚脱,喝点茶水吧。”绿竹考虑十分周到。
但是蘅姑娘眼巴巴看着金妈妈,目光十分真挚,不言而喻。
金妈妈嘴角抽了抽,却也没说什么,从暖炉里倒出热茶喂她一口口喝了。喝完,看着小人儿又在揉眼睛,想是闹困了,要睡了,大松口气。给她拍松小枕头,盖上被子,又吹燃了和息香。想着这下可算安顿好了,待要走时。宋玉蘅忽而打了个小哈欠,又想起什么似的:“金妈妈,我……”
就在这一瞬间,饱受折磨的金妈妈心态崩了,崩了,崩了!她是伺候老太君的又不是伺候庶小姐的,放着丫鬟不用,单支使她是怎么回事?拉屎拉尿,喝茶用水,她都多少年没干过这种事了?!之所以一直纵容这庶小姐,是因为老太君安歇了,不能被吵醒。没想到她就要睡了,还要支使她!
这回她可不会再温柔了,以严肃著称的金妈妈,半是急切半是严厉道:
“蘅姑娘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