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主人(1 / 1)

郑尚书府上有京城闻名的花园,原是郑家祖上极爱花草,遂建了一个花园,几乎网罗天下名花奇草。然而事情总是难得完美,郑家祖上生平大憾就是少了一种天山雪草。

此草原是生在天山之上,根深,扎入十寸之地,叶白,宛若白孔雀羽,株大,靠天山雪水养活,远观如云似雾,近观雪花片片,草叶异香,可入药,可制香,极为名贵。

郑尚书府里能人巧匠都养不活的奇草,当时的宋府,却有三株,全部作为宋家嫡女的嫁妆,一同进了虞府——后来的都督府。

天山雪草,也就宋虞大婚时,拿出来显摆一下,宛若惊鸿,人人乐道。后来就连圣上都惊动了,也是明说暗示好几回,才特特选了一株送进宫里,然而养了不过月余,便死去了,十分可惜。圣上理亏,没想到这花这般娇气,再也不敢提,其余人更是灭了那颗想要的心。

而剩下的两株,便在都督府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仿佛是为了宽慰圣心,隔年都督府便出了一种雪糖,香甜可口,乃是由这天山雪草掐汁所制,吃了生津止热,补气益元,堪比人参。如此好物,由虞老夫人亲自献了上去,逐年下来便成了例制。

每每说起这件事,容蘅都要咬一咬后槽牙。那天山雪草是宋家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是她的嫁妆,怎么养天山雪草也只有她知道。她用尽心血,明明养的好好的,皇帝老儿没事弄死了一株,她一气之下,就觉得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手里,所以把天山雪草割了几片做成糖。制成糖之后,甚是香甜好吃。能不能做药她不知道,但是做糖,天山雪草当仁不让。

她给这个糖取了个名儿,叫“玲珑雪”,非常雅致,她希望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配一个好名字,纯粹的生,纯粹的死,方不辜负这一生。本以为那天山雪草会因此枯萎死去,没想到这草也是个极其古怪,割掉的地方汁液凝集后又会重新生长,大家都很是纳罕,称它是“向死而生”。

那时她很高兴可以一直做糖吃,但是,没成想宋家接连出事,虞家不再顾忌她……她的贴身丫鬟冬玉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偷学了养天山雪草的法子,进献给虞家,背弃了身为主子的她……

她不明白,明明冬玉是二叔给她的,从小一起长大,伺候她尽职尽责,忠心不二。要知道,在之前的丫鬟背叛后,她不再信任任何丫鬟,唯有冬玉,用了十年才得到她的信任。出嫁后她一直都很倚重冬玉,想给冬玉挑个好人家,预备厚厚的嫁妆,不枉冬玉伺候她一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冬玉也离开了她。

后来她病得快死了,冬玉来看她,她才晓得,原来冬玉一直在恨她,比起任何人,都恨她。

“夫人的天山雪草,奴婢养的好好的,越长越盛。还有糖,可惜夫人没尝过奴婢的玲珑雪,大家都说更好吃呢。”

这种话,比起“你死后,你的夫君,孩子还有嫁妆都归我了”还要可气。

但是她那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她都自身难保了,怎么顾得上天山雪草,怎么顾得上那个人呢。冬玉恨她没护住那个人,没插她一刀,是冬玉心善,顾念旧情。

*

方才吃糖的时候,一瞬间,勾起她对冬玉的回忆。

冬玉说得没错。

新制的玲珑雪,确实比旧制的玲珑雪更好吃。

*

容蘅捧着装着玲珑雪的糖盒,默不作声,沿着长廊向前走。昨日老太君赏了她这盒糖,为了不拂老太君的面子,她吃了一块,口中虽甜,心中发苦,只恨一口老血压抑心中不能出。大清早就捧着糖出门了,只说要与诸姐妹分享,不带丫鬟就出门了。

她内心煎熬,不愿再想起冬玉,要毁掉这盒玲珑雪,又不能让老太君知道。分给别人吃?呵,除了她这个天山雪草前主人做的糖能吃,其他人做的,想都别想。

要毁掉这盒糖,必得悄悄的,找个没热的地方,埋了或者沉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关雎院的荷塘,荷叶田田,杀人越货好地方。

出了门,她故意避着人走,到了容元绫的关雎院,却听到隐隐有娇笑声,原来是容元芙来看望容元绫,在凉亭坐着,听那女先儿说笑话来着。

“成衿姐姐,那边有朵刚开的荷花,粉粉的,等我摘了给姑娘顽儿。”

“你小心些,别掉到水里才好。”

容蘅侧耳听了一回,又听见有丫鬟朝这边过来,连忙收着糖盒,屏气凝神,提着脚儿悄咪咪躲了出去。却不想荷塘边湿滑,她一个打滑,差点摔了跤!

“谁?!”丫鬟们听到动静,往这边过来。

容蘅暗叫倒霉,忙不迭爬起来,狼狈地跑了出去。

“那不是蘅姑娘吗?怎么鬼鬼祟祟的。”一个鹅蛋脸,带着珍珠钗的丫鬟皱眉道。她是容元芙的丫鬟成衿,最是心思灵活,眼珠一转,她吩咐跟着的小丫鬟:“你回去,跟姑娘这样说。”如此这般交代一回,便顺着容蘅溜走的方向去了。

小丫鬟回去,找着机会对容元芙原话说了一回,容元芙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听完便挥手让小丫鬟下去。她心中自是好奇容蘅鬼鬼祟祟的,幸而成衿聪明,知道先去跟踪。容蘅刚进荣安院时,她试图拉拢过这个不得宠的五庶妹,哪知容蘅装傻卖憨,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本以为容蘅不懂人情世故,哪知嫡姐容元绫一回来,容蘅就巴结得不得了,比她们还得嫡姐喜欢,真真是可恶。

要是这回抓着她的过错,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

容蘅把玲珑雪沉塘失败,便想着埋下去。可是埋到哪儿呢?

她想了又想,想到与霍天鄯初见的高台,那边人很少过去,只有一些野物。可惜离得有些远,她抿了抿唇,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若是从葫芦洞门那条小路走,应该是可以的。她没有打退堂鼓,破费了一番力气才到那里。

她全神贯注地躲避人,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回头看又看不到人,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悄悄走上高台。

高台上依然风清气爽,底下依然放养着野物,曾经将容蘅吓得魂飞魄散的小雪鹿,正在漫步。上次不熟,所以人和鹿都有些惊吓,这一次容蘅可不再冒冒失失地去骑鹿了。她忙走过去,蹲在小鹿面前,看着它清澈的眼睛,笑眯眯地问道:“你家主人呢?”

霍天鄯救过她。说起来,许久没见到他了。

容蘅微微笑了一笑。或许是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小鹿用柔软的嘴巴碰了碰她的头发,又碰了碰脸颊,脖子,容蘅觉得有些痒,咯咯笑了起来。

“对不起啊小鹿,很久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要好好吃东西,不要挑食,等我强大以后,天天给你吃最新鲜的草和奶。”她吧唧亲了一下小鹿的鹿角,嫩白的小手挠了挠两只鹿角中间部分,小鹿舒服地甩了甩头。

一人一鹿开心的玩了一会儿,小鹿用嘴巴碰了碰糖盒,容蘅连忙拾起来,笑道:“姐姐有事,等我一会儿哦。”

说罢,跑到一处树下,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坑,小孩子的身体到底不如大人的有力,挖坑颇为费力。夏日漫长,耳边蝉声如雨,斑驳树影落在她娇小的身上。小鹿跟过去,注视了一会儿,大约觉得无聊,甩甩尾巴走开了。

它小碎步走到另一棵树边。大概是年代悠久,树根突出地面,深深刺入,树身粗到三四人合抱,通体发黑,树冠遮天蔽日,在苍翠绿叶之中,探出粗壮的枝桠。

树的分支十分粗壮,奇形怪状,扭曲之中绿叶萦绕,其中一处垂下一根悬着玉的黑带。

晶莹剔透的玉,映着远处吭哧吭哧挖坑的小身影。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握住那块玉,捏在手中把玩。顷刻间,穿着黑靴的脚,已经踩在厚重的草地上。小鹿站在他旁边,歪着头,蹭了蹭他,状态十分亲昵。

鹿的大眼之中,少年那双冷静的眼睛露出探究的意味,盯住容蘅的背影。一阵风吹来,他微微侧头,落在离容蘅很远的地方,脸色微微一沉。

*

成衿正躲在一棵树背后,看着容蘅挖了一个坑,再把糖盒里的糖拿出来,小心翼翼倒进坑中,最后盖土埋了起来。

成衿不明白容蘅此举是什么意思,但是光看糖盒,就知道价值不菲。昨日就听说老太君赏了蘅姑娘一盒宫里的糖,蘅姑娘不好好吃,埋起来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庶小姐,居然也敢胆大妄为么?哼,阳奉阴违,素日的乖巧果然是装的。

成衿正要再细看,忽而感觉背后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冷噤,浑身寒毛直竖。

背后有人!

她猛地转身,眼前一道黑影,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细长的脖子就被那人掐住。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快要窒息了。拼命拍打着掐她的人的手臂,然而他却一动不动,浑身冷肃,眼睛里毫无怜悯,手冰凉如最利的刀。

成衿的脸涨的通红,窒息之下,慢慢失去挣扎,双臂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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