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汜转身急忙往灵堂前跑,桃不换重新贴上周氏的脸之后也迅速跟了过去。
二人赶到灵堂的时候,却见棺椁里还躺着张年间,仪容整洁,闭目安详地躺着。棺椁旁边的地上躺着蒹葭。
姜有汜上前蹲下听她呼吸,低头刚要给蒹葭过气,却被桃不换出声阻止:“她是被人打晕了又不是落水,你这样救不了人。”
见姜有汜还愣着,桃不换拉开她自己上,从蒹葭的怀中摸索出银针,扎在她的几个穴位上,蒹葭果然悠悠转醒,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公子?”
“你被何人打晕?”姜有汜问。
“我也不清楚,我没有看见那人的脸。”蒹葭摊开手掌,那张从张年间喉咙里取出来的字条还在。
“你的确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桃不换微笑着称赞她,“有你在姜大人身边我便能放心把案子继续委托给你们办理。”
“公子,你和夫人都说清楚了?”蒹葭困惑问,姜有汜没有开口,她不敢透露太多。
“嗯,张夫人是个可靠之人,张年间的案子若要查清楚必须有像周夫人这样了解内情的人帮手才可顺利破案。”姜有汜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可是——”蒹葭欲言又止。
姜有汜明白她的顾虑,张年间和侧室惨死,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周氏,此刻却把周氏强行排除嫌疑,的确让人觉得怀疑。
桃不换开口道:“其实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我主动接近你们介入此案便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张年间已经死了,而我还要继续守着这个家。所以请二位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而且我会尽我所能替你们查不方便去查去打听的事情,以自证清白。”
姜有汜补充道:“案发的时候张夫人根本不在越州,她和越州的人并无往来,可暂时排除嫌疑,日后需要张夫人出面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因此请暂时放下疑虑,一同破案要紧。”
蒹葭听见连姜有汜如此说了,便也放下成见,点点头接纳了张氏加入调查的提议。
桃不换打量四周,有些疑问:“今夜的黑衣人只打晕了蒹葭就走,既没有夺走她手里的纸条,也未曾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他究竟来做什么?他要办的事情做成了还是没有做成?”
姜有汜也没有头绪,张年间到任不久也才刚刚搬入此处,照理说也没钱财可偷,不会有小毛贼想要趁乱作案,那么刚刚打晕蒹葭的黑衣人是何人,潜入此处有什么目的?
蒹葭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这件事,而是问姜有汜:“公子,我们之前问稳婆的时候就觉得给她钱的人出手阔绰,这纸条上写的徐三娘便是是有名的盐商,会不会是她?”
“你们还去追查过那位疯了的稳婆?”桃不换盯着姜有汜,语气似有责怪,“越州鱼龙混杂,你们初到越州,为何随身不带个护卫?如今出现了一个有些身手的黑衣人,你们若要继续查案,便不得不防。”
姜有汜其实也想过要找个护卫,但在京畿之中随着她的升迁,各个派别有不少人想要拉拢他安置眼线在她的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安全,但都被姜有汜拒绝了。她孤身一人在京畿,又突然被圣上委以重任,选用身边之人不能含糊,不然也不会从死囚当中选择了蒹葭。只是这次出来匆忙,身边实在没有合适人选,本以为可以顺风顺水,如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危机。
“多谢夫人提醒,护卫的事情我自会留意。”姜有汜礼貌地回答。
想起桃不换打小在武学上就有天赋,是个高手。在桃不换江家寄宿的那段时间里,经常见她一人在花园里舞剑,舞得分外好看。只是斩落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几株兰花,这让姜有汜又气得不轻。
桃不换可以凭轻功掠过十几丈的湖面,也可以毫不费力地上高几丈的松树,她的剑可以斩发丝,也可以劈大石。
更难得的是,别人舞剑总是有一股戾气,桃不换舞剑,像是一个小仙女在翩翩起舞。纵然小小年纪,也能吸引一批小厮或者是上门来拜访兄长的公子哥儿驻足注目。
曾经闹过一个笑话,姜有汜兄长的一个朋友因为在花园里瞥见了舞剑的桃不换,误以为是江家的女儿,因此特地上门求亲,却在见到姜有汜的时候愣住,原来他要求娶的对象并不是姜有汜,而是桃不换。
这件事也让姜有汜虚惊一场。
桃不换那时候在门外守着,等姜有汜出来的时候面色如霜,却在听清楚前因后果后捧腹大笑。嘲笑姜有汜这么一个熟悉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居然还是输给她。
姜有汜本不想和她交谈,却被她硬拉着往后院走,说要教她剑术。姜有汜拒绝,桃不换一双眼睛眯得弯弯地依着树调笑她:“如果你嫁不出去就同我作伴好了。”
小姜有汜倔强回:“我嫁得出去。”
小桃不换但笑不语。
回到眼前,桃不换的提醒让姜有汜警觉,她虽然是个四品官员,但到外地查案始终少不了用的顺手的护卫。
蒹葭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觉得隐隐约约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开口问道:“徐三娘的事情如何处置?”
姜有汜扭头对着桃不换道,“有劳夫人明日陪我去一趟义庄,陪我认领侧室和血婴的尸首。我身边的这位朋友其实是个仵作,她能检验。”
“既是如此,我明日便陪大人走一趟。”
回到客栈,原本蒹葭似乎有话要对姜有汜说,但姜有汜却直接入了房门直接把她自己关了起来,蒹葭吃了个闭门羹,于是只好作罢。
姜有汜一进门就瞧见穿着藕白色长裙的桃不换正托腮靠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一壶酒,她面前已经放了两个空碗,一碟花生,一碟牛肉。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多年未见,说好要把酒言欢的,不如今晚就一醉方休吧。”桃不换殷切邀请,顺道倒上满满一杯酒,朝着姜有汜举杯相邀。
姜有汜关上门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心中某处地方微微在动。
这些年自己在波谲云诡的朝堂里浮浮沉沉,沾染了一身的肮脏,早已不是当年江府的那个无忧无虑总是一身正气的大小姐了。
在大理寺也经常能听到一些关于桃不换的信息,一开始似乎无人知道买骨楼出现了一个新的刺客首领,只知道平白无故地死了好些人,后来有人逐渐发觉了桃不换的存在,于是各个有疑点的案件被集中了起来,桃不换的名字渐渐浮出了水面。
姜有汜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但桃不换——你是否也改变了?
他们说你杀人如麻,但我知道你杀的都是道德败坏、为非作歹的恶人。姜有汜不知道桃不换是如何能在买骨楼这样的一个地方保持她的原则,但姜有汜知道,桃不换一定为此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和超出常人的毅力。
她总是能处理好眼前的麻烦,都说她桀骜不驯,实则没有人明白她其实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干嘛傻愣着,不是说要喝酒吗?怎么,你还怕有人会责怪你不成?”桃不换拿手在发愣的姜有汜面前晃了几下,然后笑盈盈道,“别怕,就算叔叔婶婶说你的不是,都还有我呢。”
姜有汜眼眶发涩,这句话桃不换多年前曾讲过,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的父母兄长尚在,在厨房里找到了偷酒喝的自己和桃不换,父母只会责罚自己,他们不会罚桃不换。
小桃不换怂恿自己喝酒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还有我呢”,但事后却一溜烟儿逃走,留下自己跪着受罚。
姜有汜举碗和她碰了一下,笑着道:“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诺千金,到时候可别逃……”
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