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十年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眩晕感,也没有飞过类似于时空隧道的东西。
当然,这还不是令中岛敦感到最惊讶的——最令她惊讶的是,这个十年前火箭炮发动的副效果居然是出现大片大片的粉红色烟雾。
待粉红色的烟雾终于散去,中岛敦站立在屋子的中央,这才发现自己和太宰治转移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闭塞的屋子,铁制的牢笼,犹染着血腥的空气……这里是她曾经待过的孤儿院,自己被关押的地方。
现在站在这里,仿佛还能感受到钉子扎进身体里的痛楚。
墙壁上的残留的点点血迹触及中岛敦内心深藏的某些血腥伤痛的回忆,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此处冰冷而黏着的空气吸到喉管中,凉透肺部,才勉强压下心头涌上的恐惧,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她还牵着太宰治的手,而太宰治也很配合地与她相握。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低下头看着她,面色一片灰败,鸢色的眼瞳也黯淡不少。
“太宰先生,我先想办法带你从这里出去……请您一定不要离开我。”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轻,连带着手上的力道都松了不少。
太宰治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她,只是抬起头打量着这间牢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中岛敦见状,便完全松开了他的手,随即看了一眼牢门上的锁。
她沉默良久,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虎化了手臂,尽量不弄出太大声音地将那个锁捏断,把残骸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打开牢门牵着太宰治走了出去。
来到光线明亮的室外,中岛敦发现太宰治的面色依旧不太好,应该是回到身体之后还在发烧。不过幸好她对孤儿院的格局还有些记忆,带着一个生病的大男人完美避开孤儿院里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便顺利出了孤儿院。
翻墙时,中岛敦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和太宰治穿越到了十年之前的孤儿院,那么十年之前的自己在哪里?多半是在牢房里,可是刚才牢房里除了自己和太宰治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但是很快,这个问题就被中岛敦抛之脑后了,因为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
无论自己十年前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是有月下兽在她是死不了的,可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不一样,顶着随时快要去世的脸色,拖着日渐消耗的生命力和她奔波在路上。
中岛敦每每多看他一眼,都暗暗跟自己说她得尽快按照库洛姆告诉她的方法把太宰治送回去。
至于库洛姆告诉了她什么绝妙的好办法,能把太宰治送回去——
“十年之前的白兰就已经觉醒了窥视平行世界的能力,而且按十年前的这个时间来看,他也得到了玛雷指环,应该可以做到把异世界的人送回原来的世界去。”
没错,库洛姆给她提供的方法就是让她找到十年前的白兰杰索,让年轻十岁的白兰少年把太宰治送回去。
说实话,一开始听到这个方法的时候中岛敦的内心是拒绝的。不管怎么看,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好,白兰杰索就是白兰杰索,中岛敦一样讨厌。
然而就现在来说拥有把太宰治送回原来的世界的人只有白兰杰索,暂时找不到其他人了;再转念一想,比起现在的白兰杰索,十年前的白兰杰索应该会单纯青涩一些……的吧?说不定会好说话很多,不会像现在一样说话又奇怪又爱搞事情。
于是中岛敦先去路边的药店给太宰治买了一个退烧贴,给他贴上之后便带着他踏上了前往寻找白兰的道路。
“两张去并胜的票……谢谢。”
中岛敦好不容易排长队买好了电车票,往让太宰治等她的地方走。刚才看见排队买车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本来奔波的路途就遥远,她怕太宰治发着烧撑不住,所以就让太宰治先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不要累着了。可当她折返回去,找到原来的位置时,发现太宰治坐在那里,已经把额头上的退烧贴拿下来了。
“太宰先生?怎么把退烧贴拿下来了?”中岛敦用不自觉掺杂了些担忧的责怪语气说他,然后重新从衣兜里拿出了剩下盒子里的一片新退烧贴,准备撕开包装再给他贴上,“要好好贴着才行啊,不然会很难受的……”
“不用哦,敦君,我已经没有在发烧了。”太宰治告诉她。
中岛敦显然不信,直接伸手覆在对方的额头上,结果讶异地发现他额头的温度真的已经降下来了,的确像是已经退烧的样子。
怎……怎么回事?十年前的退烧贴这么管用吗!要不要带一些回现在去!
中岛敦在心里疯狂呐喊,盯着手上的退烧贴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太宰治都对她这副看着一盒普通的退烧贴眼睛都要放光的模样看不过眼,开了口:
“这盒退烧贴没有这么厉害哦。”
“啊?”
少女呆愣的表情让太宰治忍不住想笑,可是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并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当然,他也不准备直接告诉中岛敦他没有继续发烧的原因。
尽管没有在发烧了,太宰治看起来却像久病初愈的病人一样苍白瘦弱,连朝中岛敦仅仅勾勾嘴角的笑容都显得十分勉强。
“我们走吧,既然你想把我送回去的话,就抓紧时间吧……现在的我继续留在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呢。”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可是中岛敦却像是没有听出来一般,急忙拉着太宰治去赶电车了。
在中岛敦眼里,太宰治总是说一些让人没办法一下子就明白的话,所以久而久之她干脆放弃去细想,只要按照他说的来做就好了——
反正,太宰先生的决定总是对的。
选择性忽视了自己近段时间以来多次“顶撞”太宰治的行为,连自己铤而走险把另外一个世界的太宰治通过穿越回十年前的方式送回去这件事都是违背两个太宰治的意愿做的这件事情给忘记得干干净净。中岛敦怀着莫名的信心,带着太宰治义无反顾地向并胜町走去。
并胜町是个小镇子,住民不多,也并非著名的旅游城市,因此电车开到并胜町站的时候车上几乎只剩下中岛敦和太宰治两个人了。
中岛敦在先去找十年前的沢田纲吉和直接去找十年前的白兰杰索纠结了一会儿,咬着指甲不知该作何决定,偷偷看了几眼身边的太宰治想问问他有什么建议,但是思虑再三又放弃了询问,按照地图来到了并胜町里唯一的一家医院。
据说库洛姆所说,现在这家医院里住着白兰杰索和一部分密鲁菲奥雷家族和彭格列家族的成员,沢田纲吉则提前出院回到了沢田宅里。
听闻此事的中岛敦暗中猜测这些黑手党是不是合作去火并干了票大的,被对方狠狠削了一顿才集体住院,否则怎么可能两个家族的人都这么刚好齐刷刷地在一个小镇子的医院里住着。
直到上到这群黑手党住院的楼层之前,中岛敦都在心里悄悄地嘀嘀咕咕。而上到目标楼层之后,她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集体住院是因为家族之间的友好互殴——
“给老子滚啊渣滓!”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穿透墙壁传来,对这一声怒吼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少女还在无辜地眨眼睛,猝不及防间不远处的墙壁就在自己的眼前爆炸了,穿墙的火光染红了少女的双瞳。
中岛敦发誓这个场景绝对不是自己脑补过度——
这家医院里真的出现了一个巨型火柱啊!墙壁都被打烂了啊!这里是医院欸!
中岛敦的面容不明显地扭曲了一瞬,当机立断拉着太宰治就跑。若不是太宰治的异能,她恐怕当场就要虎化四肢抱起太宰治就从窗口跳出去了。
正当中岛敦拉着太宰治就往被穿透的墙壁的反方向跑时,没跑几步他们面前的墙壁又烂了。这一次倒不是什么吓人的火焰把墙壁轰烂,墙体碎块堆积在硕大的洞口前,激起的滚滚烟尘散尽之后,中岛敦看见了站在洞口处的挺拔身姿。
看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眼神很凶,这点和芥川龙之介倒是有点像,双手还拿着两个像是打人用的拐子。
“咳咳咳……”
遭遇了堪称灾难的莫名袭击,浓烟吸入肺部,中岛敦身边的男人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成功引起了洞口之人的注意。
犀利的眸光顿时像刀子一般扎在两人身上,中岛敦心惊胆战地与其对视,故作镇定,将太宰治往后推了推。
该说果然是黑手党吗,住个院都这么惊天动地。中岛敦连对方一言不发上来就开打的应对都准备好了,只要这个少年做出意图攻击他们两个的举动,她就会立刻跃出去与他开战,只要太宰治不碰到她,她应该还是可以对付一下的。
“啊啊啊啊云雀学长你怎么又……咦?”
追着破坏墙体的少年跑出来的男孩子原本打算把自家的守护者劝回去,却发现走廊上出现了两个陌生人,顿时睁大了眼睛焦急地朝他们呼唤:“你们怎么在这里呀?这一层是不能上的,快回去吧快回去吧!这里超级危险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男孩的话,被男孩称为云雀学长的黑发少年当即用他的拐子甩出锁链,中岛敦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男孩长得好像沢田纲吉就被扫来的锁链逼退几步,弯腰堪堪躲过,警惕地盯着少年。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认识他的那个男孩也被波及了。和中岛敦一样差点被锁链抽到的男孩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后又成了废墟的墙壁残渣,惊恐到面部扭曲地大喊:
“你在干什么呀云雀学长!这里是医院啊!还有不要波及普通人啊!”
面对学弟悲愤的指责,少年只是冷酷地回答道:“群聚禁止。”
群……群聚?是她理解的那个群聚吗?就是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这种算是群聚吗?
中岛敦一脸懵逼,懵逼之时不忘把太宰治往后推,怕这位金贵的身子被眼前显然举止堪称粗暴的少年伤到。她预感再待下去可能会有更加出格的事情发生,于是准备找到空隙就带着太宰治先离开这里。
就在男孩对着黑发少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时,中岛敦趁着两人的注意都不在这边,拉着太宰治就往楼梯跑。
中岛敦尚未庆幸那两个人都没有追上来,眼瞧着他们离楼梯处越来越近了,她几乎是飞奔着拉着太宰治的手。结果就在距离楼梯不足五步之遥,中岛敦忽然感觉到自己拉着的那只手腕扭转,一只大手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道顿时拽着她往后倒——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她面前的道路又被炸开了。如果不是太宰治及时拉住她,恐怕她就被埋在现在的废墟下面了。虽然她不会死,但是也是会很疼的。
中岛敦震惊得不能言语,因为反作用力倒在太宰治怀中都毫无自觉,只是愣怔地看着眼前新出现的人造灾害。
“我好像听见了纲吉君的声音……啊嘞,居然有不认识的人在?”
熟悉的紫罗兰色缓缓逼近少女,大片纯白的色彩再一次笼罩住她的视网膜。那是一名长着天使一般白色羽翼的少年,除了他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是白色构成,仿佛是真正的天使漂浮在空中。
中岛敦瞳孔震动,见到这个纯白的少年时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头。毕竟十年后的经历让她知道,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天使,或者说,十年后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怎么会有不认识的可爱小姐在这里?你是哪位的家属吗?唔,让我想想,白色头发的话莫非是纲吉君的晴守的妹妹?不对,京子小姐是他的妹妹……”
完完全全把抱着中岛敦的男人给忽视掉,白兰杰索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自己从未见过的可爱少女。紫罗兰似的眼睛微眯,白兰杰索露出了一个与十年后无异的甜蜜笑容:
“嘛,猜不出来小姐你是谁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很好奇呢,毕竟明明在我印象中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脸颊,在少女防备的视线中,纯白的少年歪了歪脑袋,天真无辜的样子。
“你却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呢,我们以前认识吗,可爱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