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审判结束,第三轮审判开始。】
【第一次下毒者。】
港黑干部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而不是等着她走回屋里再悄悄送点吃的过来。
中岛敦咬着嘴唇回过头来,便对上了一双靛青色的眼瞳。
刚才她呼喊中原中也的声音把泉镜花也吵醒了。中岛敦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随着泉镜花转移的目光,也低头看向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
“这是什么,敦?”泉镜花面无表情地问她。
“这个是……吃的吧?”
“是那名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送过来的吗?”
中岛敦有点儿不好意思点头说是。
昨天她才和镜花关于如何处置中原中也送来的礼物一事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偏差,今天这位港黑干部又来送东西了,不得不说有点尴尬。
而且她一开始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来送吃的,无缘无故的,送这些来做什么?不过稍微联想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中岛敦便有了猜测。
“小镜花,十年前的我在这边没有和中也先生见面吧?”
“见面了,敦被太宰先生抱走了……应该是刚好遇到了他。”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吃的是准备给八岁的自己的吗?中岛敦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中原中也真是个与身份截然不符的大好人,他难道喜欢小孩子吗?
泉镜花盯着那一大袋子食物,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当她把目光移回中岛敦身上,发现对方似乎又开始苦恼于如何处理这一袋子食物时,泉镜花才露出了一个略显生活的表情。
“先睡觉吧,敦,现在还很早呢。”
中岛敦在苦恼这些吃的如果还给中原中也也不合适,若是收下的话就更不合适了,结果被泉镜花打断。
“欸,可是这些东西……”
“那些东西,等睡醒了再想吧,那名干部也不希望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对于他来说,送这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敦,睡觉吧。”
听了泉镜花的话,中岛敦大体上表示认可,但还是于心难安。这一袋吃的被她放在了灶台上,随后便听从泉镜花的建议睡觉去了。
不知为何,经过清晨这一件事,原本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的她居然倒头就睡。呼呼大睡之后,中岛敦当然不知道,不过在自己睡下后几分钟,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讯。
那条短讯在数分钟后依旧无人理会,似乎是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少女看见,随后,手机又连续传出了几声接收邮件的提示音。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响过后,手机便再没有发出过声音了。
少女也早已坠入熟睡。
所以直到她醒来以后,她才明白自己没有保持清醒到听见那几声音响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中岛敦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清晨的阳光已然透过窗帘照射至壁橱了。她能从壁橱门的亮度粗略判断出现在差不多快到她平时起床的时间了,于是她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缓缓拉开了纸门——
“……敦。”
门外,泉镜花端正跪坐的模样赫然出现于眼前。
中岛敦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小镜花你已经起床了吗……”明明之前都是她先起床,然后泉镜花才会慢慢吞吞爬起来的呀。
女孩望着尚且侧躺在壁橱里的少女那张睡懵了的脸,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则是微微垂下了眼帘:“敦,太宰先生在这里,请快些换好衣服出来吧。”
太宰先生?
中岛敦顿时一悚,眼睛不受控制地朝泉镜花对面瞄去——果然,男人正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似乎是打算如果泉镜花一直不说他在,他就一直不出声。
“日安,敦君,直接出来也没关系哦,”太宰治一手撑着下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也稍稍眯起,看向缩在壁橱里的少女的眼神难以辨认情绪,“一直缩在里面很不舒服吧?”
缩在壁橱里确实不是很舒服,本来这个地方就是小孩子睡着比较合适。
中岛敦已经十八岁了,也不是小孩子的身高,不管怎么看都不适合睡在这里,可是真的让泉镜花睡在这里她又过意不去。
当然,几秒钟后她反应过来,太宰治应该不是真的关心她睡在壁橱里舒不舒服吧?
一时间不知是羞还是愤,中岛敦红着脸立刻缩回去关好门,把衣服换好了才爬出来。面对男人稍显遗憾的神情,中岛敦憋着一股气问他:“太宰先生来这里做什么?不去工作吗?”
太宰治眯着眼,脸上的笑容似是而非:“我家里好像进了小偷,感觉很危险呢,想要把敦君借走保护我。”
中岛敦好像明白为什么她一拉开门,泉镜花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了。
泉镜花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情?而且家里真的进了小偷,肯定是去报警吧?
“请您不要开玩笑了,如果进了小偷的话就去报警吧,我可以陪您去。”
中岛敦无奈地坐在了女孩旁边,与她一起正对着男人,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般。太宰治经常说出一些无厘头的话来,中岛敦这一次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他说他现在与自己的关系是夫妻,所以要找个借口把她整去他家罢了。
就算未来真的是夫妻,现在没有与太宰治确立关系的中岛敦也不可能现在就和他走的,何况早上她还做了那样的梦。
她不觉得那个梦是毫无根据的。中岛敦认为,这可能某种意义上是一种预知梦。
那她完全可以做出一个猜测,这个猜测从梦引申出来,结合她与太宰治目前的关系来看实在非常有可能——
中岛敦与太宰治发展成为情侣关系,甚至是夫妻关系这一道路上必定从一开始就是不顺利的,而之所以能够一条路走到黑,直到最后迈入婚姻的坟墓,是因为太宰治的手段。
中岛敦一旦如此猜测,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庞,愈发觉得对方面目狰狞如青鬼。
“但是没有东西被偷走嘛,报警的话会被当成恶作剧吧。”太宰治撅了撅嘴。
“那您怎么知道家里进了小偷……”
中岛敦以为是太宰治还在胡搅蛮缠,无可奈何地应付道。
谁知男人那双时常停驻在少女身上的桃花眼却开始在房内游移:“没有到起床的时间却被一阵臭味熏醒了,仔细一闻发现原来是蛞蝓的味道,想必是某位旧相识来过吧。不过家里并没有少东西,他应该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走了……我在敦君这里也闻到了一点相似的气息呢,莫非是有蛞蝓来过?”
话毕,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盯紧了灶台上的袋子。
太宰治依旧笑着:“敦君起的很早嘛,为什么没有回复我的邮件呢?”
局势忽转,男人话中隐隐阴沉的味道令中岛敦不由得绷紧了面部肌肉。她张了张嘴,脑子里没有及时想出辩解的话来,嘴上便只能讷讷道:“不是,我没看见……”
“不是已经早起见了中也吗?连回复我的时间……”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尽管已然笑得颇有几分让人心惊肉跳,太宰治还是没有忘记此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这第三个人,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方才他与镜花谈得并不愉快,可对于他来说这到底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他无意计较的同时也意味着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把中岛敦带走。
这不仅仅是出于作为丈夫应有的嫉妒之心,也是因为作为未来之人拥有的先知。
“……我很想与敦君好好谈一谈呢,镜花要不要先去侦探社呢?”
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在泉镜花的意料之中。
十年后的太宰治并不是一个说话咄咄逼人的男人,相反,其实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虽然说话总是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大体上是圆滑而不带有攻击性的。太宰治的攻击性只在特定情况下表现出,比如说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可是——
泉镜花现在明白了,太宰治的攻击性是可以指向中岛敦的,不,应该说是指向中岛敦身上带有的、其他男人的气息。
这并不好。泉镜花想道,这也是她在太宰治和中岛敦之间的关系上持保留甚至反对意见的原因。
虽然对于心爱女人与其他男人的接触产生嫉妒之心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但这种嫉妒之心切莫伤了她才是——十四岁的女孩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太宰治会伤了中岛敦。
“敦现在,不是你的妻子。”
可以说是凭着对少女的一腔爱护之心,泉镜花盯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坚定,语气更加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敦不想和你走,那你就不能逼她走。”
太宰治略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但随即便恢复了和缓,倒也没有被女孩的话所激怒:“镜花误会了哦,我只是想尽量说服敦君而已,没有要逼迫她的意思在哦。”
男人言笑晏晏的模样极是温和,让女孩甚至产生了一种“没想到三十二岁的太宰先生也变成熟了啊”的感觉。然而泉镜花毕竟是在港口黑手党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人之表面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所以,对于男人的说辞,女孩呈怀疑态度。
然而,正当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自己身边的少女却及时接过了男人的话。
“好了好了,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小镜花,你就先去侦探社吧,我今天不陪你了。”
泉镜花惊愕地望向她,只见少女紫金色的眼眸里有无可奈何的情绪,也盛着一丝慌张。她大概是以为泉镜花和太宰治要吵起来了,这是中岛敦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并且,泉镜花猜测,中岛敦可能还觉得是她咄咄逼人了。
一看就知道被太宰治那副装出来的温良模样给骗了。
女孩也不知是该气她太蠢了还是心疼她太天真了,如果真的在一起,那岂不是那男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没事的,小镜花,我可以应对的,太宰先生不会伤害我的。”
中岛敦俯在泉镜花耳边轻声说着,女孩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若是真的以为把她和太宰治分开便能避免矛盾……
泉镜花皱着眉,不赞同地看向敦,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镜花,我只是想和敦君说几句话而已。”
此时,太宰治也出声了。
尽管依旧是温柔的模样,泉镜花这一次却实实在在被激起了烦躁之情。
这样的语气……搞得好像她是外人一样。明明现在来讲,她才是和敦最亲密的人,这个男人却一直以敦的丈夫自居,看似包容温和,实则对敦指手画脚。
“是呀是呀,没事的,你先走吧小镜花。”
泉镜花不情不愿地被中岛敦推到了门外,在门关上之前,她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中岛敦。中岛敦见了她的眼神便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小镜花,太宰先生不管怎么样也不会伤害我的,我答应你,你到了十五分钟以后我也会到侦探社的,好么?”
少女许下了这样的承诺,泉镜花也不愿再说些什么了。再说些什么,其实就是在让中岛敦为难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敦……一定要快点过来。”
“嗯。”见女孩终于松口答应了,中岛敦也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女孩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中岛敦确认她离开宿舍之后才转过身,看向了矮桌前的那个男人。送走了泉镜花还不算难事,她知道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见少女从门边走回他面前的脚步似是不太情愿,太宰治叹了一口气,似真似假道:“敦君这么不愿意见我的话,我也是会伤心的。”
“……您不要开玩笑了。”中岛敦抿着嘴唇,看他的模样像是在瞪人似的,“关于那一袋吃的,确实是中也先生送来的,但是当时是我刚好睡醒发现了他在楼下,也没有和他说什么,他直接走了……吃的他是用异能力趁我不注意送上来的。”
听了他的解释,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听笑话的揶揄表情:“也就是说,敦君是恰好在中也到这里的时候醒来,又恰好出门发现了他,是吗?敦君醒的可真早啊,时机也把握得很好呢。”
“我说的是真的!”
“好,好,”其实判断中岛敦有没有说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太宰治看一眼她的表情便能判断个大概,所以他估摸着中岛敦就这一点上的确没有说谎,“那我就相信敦君了,不过这不是因为敦君出示了什么有力的证据,而是因为我作为丈夫对妻子基本的信任哦。”
中岛敦涨红了脸:“不是都叫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吗……”
“好吧,是我忘了,我尽量不会说的……不过敦君应该还有东西没有告诉我吧?中也,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吗?”
太宰治总是能轻易地看出她的漏洞,并抓住这一点开始进攻。中岛敦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真正成功隐瞒过什么事情,现在不行,十年后更不行。
迎着男子嘴角似真似假的弧度,中岛敦头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其实她隐瞒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出来也无妨,反正她与中也先生今早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是么?那她在害怕什么呢?
她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且她和中原中也不欢而散,不是么?
“……中也先生就问了我一下什么时候从十年前回来的。”
“还有呢,不止这些吧?”
“还有……就问了一下上次送给我的礼物的事情。”
“哦?”太宰治拖长了尾音,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嗤笑一声,“我知道了,怪不得不想告诉我呀,敦君,我又不会责怪你……”
“毕竟你现在和我……不是情侣或者夫妻,对吗?”
中岛敦确实是这样想的。当然,她也清楚太宰治肯定不会这么想,所以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说。
少女望向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瞳里盛满了不解和试探,一时间太宰治仿佛回想起了妻子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窝在他怀里讨教的模样,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他的确表现出来了,他的柔情,将手伸过去,轻轻搭在了少女时期妻子的头上,像个温和的长辈一样抚摸着她。
可是他却极为违心地说出了几乎能扭转局势的密语,于少女心中深深扎根——
“没事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逼迫你做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