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太宰治,对于中岛敦来说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倒不如说她其实心里一直都相信着他……只不过有时候确实觉得他很不靠谱而已。
所以太宰治根本没有必要说什么继续相信他说的话。
中岛敦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太宰治一起把吃晚饭的碗碟给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原本一个人做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的事情,两个人做就需要一个小时。明明洗碗的不是她,她只是一个当指挥的,她却感受了比洗一千个盘子更甚的劳累。
她只知道在洗碗过程中,太宰治把碗不小心砸了,太宰治又把碟子摔了,太宰治把油当成了洗洁精倒到洗碗盆里,太宰治真的洗洁精当成水喝了……
为什么他会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喝水啊啊啊啊啊啊!
中岛敦心急火燎地把他打包收拾好,准备背着他飞奔到医院催吐,结果这人被他掂了两下,自己把喝下去的洗洁精哇地一口吐出来了——
少女沉默地蹲下来,闻了闻地上那一摊不明液体。
嗯,洗洁精的柠檬香味掺杂着一股酸味,的确是从胃里吐出来的洗洁精。
在太宰治的坚持下,中岛敦终于放弃了把他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否则她觉得他抱着她的腿继续耍赖皮,自己的裤子都能被这个家伙扒下来。
把脸色惨白到几乎与死人无异的男人扶到了沙发上,好好让他躺下来,中岛敦也拿不准该给他喝水还是不喝水,只好先倒了一杯水来,让他先漱漱口,把嘴里的洗洁精吐出来再喝水把胃里残余的洗洁精稀释一下。
“您……您不是说您已经不会自杀了吗?”
等到这个男人把那一大杯水都喝完以后,中岛敦总算是压抑着怒气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好歹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十年后的太宰治和现在的太宰治不一样,结婚生子总能稳重许多了吧,结果他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喝洗洁精,她能不生气吗?
谁知道男人眨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她:“我没有啊。”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那是洗洁精。”
中岛敦对他已经连敬语都不想有了。
“嘛,只是想尝尝味道嘛,太苦了。”
“请不要把尝尝洗洁精的味道这种事情付诸实践,一般人只是想一想而已……算了,我在说什么,你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少女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自嘲道。应该说他只是说想尝尝洗洁精的味道,而不是想试试喝洗洁精自杀,已经很好了——
只怕他在十年后也经常做出这种举动吧,真的和他结婚了也太那啥了……
“敦君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作为丈夫我真的超级可靠的。”
“从您的表现来看,这句话的可信度实在是太低了,不知道在家里能做出喝洗洁精这种事情的男人为什么能自夸可靠。”
这话说得太宰治干笑几声。中岛敦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询问他肚子有没有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太宰治一一回答完毕之后,中岛敦陪着他再坐了一会儿之后,看时间也不早了,镜花在宿舍可能都等急了,于是她打算先回去了。从太宰治目前的状况来看没什么事儿,她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了,本来中岛敦就打算八点多就回去的,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了。
“敦君打算回去了吗?”
原本就在观察着少女一举一动的男人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不时瞟一眼墙上时终的动作,微笑着问道。
中岛敦一愣,但很快就回答道:“是的,您要是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没有问题了哦,敦君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没有再次阻拦她,而是利索地放人了,仿佛一点也不想挽留她。
中岛敦松了一口气。离开之前她特意叮嘱道:“太宰先生,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忍着,记得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可以来的,我来这边很快。”
“哈哈,如果半夜赶过来,敦君是打算变成老虎跳过来吗?”
“……如果有必要,那当然是了。”
虽然觉得自己仿佛遭到了嘲笑,中岛敦体谅他如今算半个病人,不和他计较。她蹬了蹬鞋子,打开了大门。关上门之前,她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懒懒地躺着,一双眼睛却盯着门口,恰巧与少女的目光交接。
“敦君明天还会来吗?”
见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太宰治追加了一个提问。
中岛敦沉默了几秒钟,告诉他:“……会的。”
“那就好,”太宰治笑得甜蜜,“明天我也会等着敦君来的哦。”
他说等她来仿佛引申出了什么奇怪的意思,中岛敦莫名脸红,说完明早见之后立刻关上了大门。
这就导致了少女走回宿舍的路上都一直在想明天的事情。直到她到了宿舍,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已经等了她很久的泉镜花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谁搞的鬼。
不是泉镜花搞针对,而是太宰治真的很行,对于中岛敦来说真的具有毁灭性的智商debuff。
“敦。”
泉镜花冷不防一声呼唤,就把中岛敦吓得肩膀一弹。
只见她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小镜花,你突然一下子出声吓到我了……”
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刻意隐藏过,之所以会被吓到,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事、出神了吗?
“敦,你在太宰先生那里顺利吗?”
中岛敦直觉镜花这话问得很奇怪,她在太宰先生那里又不是去打仗的,有什么顺不顺利一说?但她还是顺着镜花的话回答她:“大概还算……顺利?”
说实话,泉镜花今晚已经做好了中岛敦十点钟还没有回来就杀到太宰治家抢人的准备,只不过中岛敦居然堪堪九点就回来了,真不像那个男人的作风。
“他没有挽留你吗?”
“没有啊,我说要回来,他就让我回来啦。”
中岛敦的回答让泉镜花都不免对太宰治有所改观。看样子他还不是全然不为中岛敦着想。
当然,泉镜花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追问道:“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中岛敦摇了摇头,苦笑:“没有,太宰先生也不至于啦……”
怎么不至于?泉镜花看她一副对以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的样子,无奈地低下了头,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确实说不上危机四伏。
“那你明天还要去吗?”泉镜花问到了重点。见中岛敦点了点头,泉镜花又有点担心,可是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太宰治也没做啥,没有理由拦着中岛敦不去。
并且,中岛敦也和她说:“太宰先生说过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放心吧。”
既然她自己都这样说,想来也是想去的。看着少女一脸单纯地说出这句话,十四岁的女孩儿觉得自己真是为她操碎了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教训。
泉镜花年少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对中岛敦也不再说什么了。
中岛敦苦哈哈地笑了几声,其实她理解泉镜花的担忧,可是她觉得太宰治真的不会做什么了,而且经过晚上的一系列事件,她发现放任他一个人生活在家里实在是让她不放心。
“放心吧小镜花,我就去这几天而已,反正太宰先生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十年后了。”
这说的倒也是。泉镜花暗想那个三十二岁、比二十二岁的他更为成熟的男人在这边最多能待五天,过完这几天她也不用太担心他用超前十年的记忆向中岛敦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不知道太宰先生在十年后过的怎么样……”
中岛敦一想到太宰治去了十年后的世界,就想起自己回十年前的经历。那些经历对比她以前的人生来说绝对称不上凄惨,她甚至住上了豪华的酒店,可是她的确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虽然那是她也曾走过的时光,回去以后却让她感到如此陌生。
对于太宰治来说,十年后的世界更是全然陌生的吧。
见中岛敦一脸掩盖不住的忧愁,泉镜花死目。
她倒是幻想着太宰治在那边有多不好呢,泉镜花可是知道,如果那个十年后的太宰治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
太宰治在那边的生活恐怕快乐赛过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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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不是快乐赛过活神仙,到底还是需要太宰治本人现身说法。
如果此时此刻有记者拿着话筒采访太宰治:太宰先生,请问您在十年后过得怎么样呢?
那么面对记者,太宰治肯定会挂着暧昧的微笑先谦虚一番:其实一开始我是很懵逼的,真的,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清晨睁开眼睛,在发现映入眼帘的人不再是那个八岁小敦,而是一名与中岛敦有着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相似度的成年女性时,太宰治就已经在心中大致勾勒出发生这一变化的起因原型了。
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哪里。太宰治躺在床上,随意瞄了几眼房间的布置:毫无疑问,这里是他的卧室,只不过比他所认知的自己的卧室多了许多微妙的变化,显然另外一个人也生活在这间卧室的事实无孔不入地侵占了卧室的气息,莫名充斥着温馨感。
好的,那么第二个问题,她是谁。太宰治望着身边安然侧躺着的女人,鸢色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女子姣好的轮廓线。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思考,甚至纠结,怀疑。
显而易见,她就是中岛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