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岁月如梭,有人说岁月是治愈伤痕的良药,还有人说岁月想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不论岁月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太宰治觉得有一句话总是没错的——
岁月不饶人啊。
这世界上有太多造孽的人在行凶当时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造完孽后还不能得到一些公平公正的审判就逃之夭夭、惬意人生。往往这种情况下,前半生的罪孽唯有等待时间去慢慢让他偿还。
但是如果十年后的太宰治还能记起来自己在十年前穿越时空见到自己老婆时的情形,他大概还是会这么浪的。
不浪不成活,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十年后的太宰治心里门清儿,这次白兰杰索意外促成的时空穿越就是他关原合战的关键一役。
决定“天下”的战争怎么能输?!
“太宰先生……?”
中岛敦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些什么东西。如果她的小脑瓜已经聪明到能明白太宰治在想什么,中岛敦大概率也不会嫁给太宰治,而是早就和太宰治一起手拉手殉情了。
事实如此,她也只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身边无所事事的男人脸上变幻莫测,明明是心机深沉表现却硬是能被她看出三分忧愁七分哀伤,出声询问的档口男人又换回了与平日无异的笑容,明媚得不得了:怎么了吗,敦君?
中岛敦说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太宰先生怎么了,您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太宰治告诉她,敦君啊,我没事,只是有点想老婆了。
中岛敦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只是在单纯地说骚话,顿时感到自己一腔热心喂了狗。她继续埋头工作不再理会他,但是开了一个头,太宰治倒是很有兴致将对话延续下去。
“敦君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呢?我可以来做哦。”
中岛敦闻言无不惊讶地抬起头,确认了一遍:“太宰先生,您刚才是在说您晚上要做饭吗?”
太宰治笑眯眯地点头。中岛敦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魔幻起来,可是她想有异能者存在而且横滨这么一小块地方一薅还一大把的世界怎么可能正常呢?于是她快速地镇定了下来,开始质疑对方:“您会做饭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太宰先生,你不会在饭里投毒吧?
太宰治依旧笑眯眯:“不会投毒的哦。”
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话是如何被对方知晓的,中岛敦面上一讪,咳了几声,心虚道:“还……还是我来做吧,您好好休息。”
中岛敦没有洞察人心的天赋,而在此方面已经点满了技能点的太宰治对于洞察少女那一点点小心思简直信手拈来。反正他也不会好好工作,身为人夫有妻有子,自杀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拉着别的小姑娘的手殉情更是要遭天打雷劈,可是单纯坐办公室也太无聊了,不如骚扰中岛敦。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会做饭的哦,在家务这方面我也分担了相当大一部分呢。”
“可是……”可是你昨天还把盘子洗碎了,还差点喝了洗洁精。中岛敦吞了一口口水,没有把对人生导师的质疑宣之于口。
太宰治当然明白她在质疑些什么。三十二岁依旧风骚过人的男人拿出自己哄骗小女生这门技术的毕生所学,对着中岛敦道:“敦君,不论你是怎么看我的,我都想要告诉你,婚姻能够给人带来巨大的变化。过去的我年轻不懂事,不懂得好好过日子,但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想来十分愧疚。现在的我有妻有子,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学习刷碗刷盘子,学习扫地拖地,学习洗衣服叠被子,已经算是学有所成。我很想让十年前的敦君也看看我的决心,敦君不相信我吗?”
如果没有前面那一串话,中岛敦大概就会诚恳地点头,然后告诉他是的,太宰先生,我不相信你。
虽然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完全没有解释自诩可以做家务昨天却做出那般骇人之举,但是中岛敦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有一种人就是被骗了一百回还不够,非要再试试第一百零一回的可能性。中岛敦其实也不算是非要去试,她真是无心的,只不过整个历程看上去就像在不断的试错中磨练并且没有成长——哦,不对,也算是有成长的,她也不是全然相信太宰治了,可是她对太宰治留的那一点儿心眼在太宰治多如满天繁星的心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旁人知道太宰治是心眼怪,干脆不听他说话;中岛敦不仅要听,她还要去想。
像这番话被旁边的与谢野晶子听到了,那直接就是一声不客气的冷哼,端的是高贵冷艳蔑视至极,仿佛太宰治在公共场合公然放屁。泉镜花虽然没有女医生那样藐视渣滓的凛然气势,却也投给了说话人一个鄙视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态度。
太宰治心想,果然武装侦探社里只有我的敦君是真正的小可爱,其他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带坏我的敦君了!
下了班,太宰治如愿以偿把少女领走去超市买食材,泉镜花在后目送,特意叮嘱中岛敦早些回来。
中岛敦的口味比较单一,没办法,她从小到大吃过的东西种类就不太多,茶泡饭于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三十二岁的男人早就已经把制作茶泡饭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餐桌上直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完全不敢相信太宰治能把饭做成正常口味的中岛敦面对味道十二分不错的茶泡饭,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太、太宰先生,这真是你做……做的吗?”
“当然咯。”
“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哎呀,敦君这一下相信我也能做一个靠谱的丈夫了吧。”
中岛敦咳了咳,不置可否。这问题她不好回答,不过茶泡饭是真的做的好吃。太宰治又把煎好的秋刀鱼和味增汤往她面前推,都是双人份,把中岛敦喂得饱饱的。
中岛敦多少对他有一些改观,虽然不知道他昨天为什么会喝洗洁精,但是做饭做得不错,倒也点亮了一个居家技能点。
怎么说呢,进步还是很大的,其他的她就不评价了。
等两人都吃饱喝足,中岛敦在餐桌边一边摸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一边小口啜茶,太宰治双手一合,表情振奋:
“那么就由我来继续洗碗吧。”
“呃……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虽然进步很大,料理技能点得很高,但是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中岛敦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实在不敢让太宰治再冒这个险。看上去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的男人这一次倒是没有坚持,笑着说那我帮敦君端到厨房里。
中岛敦松了一口气,开始洗碗。
事实证明不能放松警惕这么早。
如果有人觉得不让太宰治去做一件事,他就能不在那件事上添乱,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没有直接接触过太宰治——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中岛敦是直到和这个男人一起手拉手迈入婚姻坟墓后多年才领悟的。
少女在这边洗碗,男人在身后晃。晃一次不够,要晃来晃去才行。
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敦君啊敦君,看着敦君洗碗我却不能帮忙好心疼啊。
中岛敦脾气好,一开始还应道,太宰先生你去休息吧,我只是洗一下碗没什么的。
男人听后不仅没有去休息,在中岛敦身后愈发欢快地舞动,叫着敦君啊快让我来洗吧,这一次我绝对不喝洗洁精了。
中岛敦呵呵一笑,还是算了吧太宰先生,我怕你杂碎盘子划破了手。
分明只有一个人在她身后晃,愣是给她听出了群魔乱舞的效果。不知是毫无自觉还是有意为之的男人晃得越欢快,她额前的青筋就突突跳动得越厉害。
“那个,太宰先生,你还是出去吧,厨房里面留我一个人就好了……”
中岛敦怕自己忍不住发火,于是开口劝说太宰治离开。可是太宰治非但没有离开,还凑了上来:
“敦君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挤……”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您想得太多了。”
“确定没有生气?”
“……没有。”
“可是敦君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为什么呀?是觉得我烦了吗?”
太宰治用那双鸢色的眼眸安静地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男人一对眉毛尖垂了下来,有点可怜。
她咽了咽口水,违心道:“不是,我是真的不希望太宰先生伤害到自己,去休息吧,您做饭也累了吧。”
“那我想看着敦君洗碗。”
“……好吧。”
中岛敦妥协了。
过后,她果然没有再听见太宰治的声音。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丝丝声响。
人就是这么奇怪,别人在耳边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的时候觉得烦,别人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不吵了,又觉得太安静了不习惯。
中岛敦不仅感到不习惯,有一个人在自己身后一句话也不说,那束聚焦于己身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她还有点焦虑。
“……太宰先生?”
“嗯?”
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表达疑问的音,厚重而婉转。
中岛敦声音闷闷:“您在看什么呢?”
“我呀?我在看敦君哦。”
我有什么好看的嘛。中岛敦想,看我不如看电视,电视上洗个碗都能洗得有风情些呢。
可是太宰治用行动告诉她,她洗碗都比电视好看。
“我在看敦君洗碗,还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中岛敦还没有来得及将疑惑问出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背后被一阵温暖包裹,两只手臂从身后绕到前面来,握住了在冷水冲洗下变得冰凉的手。
“以后洗碗要戴手套,”太宰治摸了摸少女的手,如此叮嘱道,“手套放在左边上面第一个柜子里……就算不戴手套也要放热水来洗。”
男人调到了热水档,拽着少女的手放到热水下暖一暖。随后又帮她把手擦干,自己代替她洗剩下来的碗。
虽然中岛敦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要把自己环在他中间来做这些事情,但是这应该是太宰治设计好的——
从男人抱上来握住她的手开始,中岛敦的大脑就已经没有处理这些信息的能力了。
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男人看上去有些温情却又十分狡猾的举动,在完成这一次看似亲密无间的洗碗后,被他面对面握住手、眉眼弯弯地询问道:
“敦君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中岛敦睁着无辜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