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阁,安静得只剩下夜风抚过枝头的声音。明月拉长了红鸢身影。她飞跃而起,轻盈身姿在月下起舞,她轻点指尖,飘落屋顶之上。
她傲然于长空下,凌空瞰月,落寞的长影,孤寂深远。
“来人。”
“倏”,一个黑影迅速闪现,这便是夙苑楼的暗卫,其隐蔽技巧与轻功技能,与女皇影卫旗鼓相当。
“楼主,请吩咐。”
“传令,难民窟据点撤离,秘密调查出现的那队铁卫军。”
“是!”
得令便迅速离去,暗卫来无影去无踪,永远潜伏在不见光的地方。
红鸢举目远眺,龙城远在暗夜之内,她料定秦君岚回宫后定会对难民窟有所为,若不提前撤离,那几名组织成员便会陷入被动。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铁卫军,秦君岚怎会放过与军政相关的蛛丝马迹。
“秦君岚,我们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快马加鞭,奔腾而去,秦君岚离开夙苑楼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已近二更,宫内只剩下御林军巡逻,秦君岚想直接去太后凤清宫,却被离若拦下。
“陛下,太后在凤鸾宫。”
“太后怎会知晓朕出宫了。”秦君岚疾步快走,向寝宫走去。
“难道影卫中有太后之人?”
“不可能,影卫乃我亲自挑选,都是忠于陛下的亲信,怎会有二心。”离若立刻否决了离月猜想。
秦君岚停下脚步,表情微冷。君心难测,二人忙行君臣之礼,“微臣该死,竟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陛下行踪。”
“查!”秦君岚拂袖而去。
凤鸾宫雄踞凤鸾殿之后,为秦君岚寝宫。她一身男装踏入宫内,所有太监宫女都跪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有掌印,看样子是受了刑。
正座之上,坐着当朝太后,秦君岚生母亦清欢。她虽已近半百,却是年轻高贵,容貌惊人。当年她叱咤后宫,碾压三十六妃,成为先帝万千宠爱之妃,后被立为皇后。随后又生得一儿一女,恩宠再度加深,秦君岚那倾国风姿,正是承袭了她母亲那强大的血统。
“儿臣给母后请安。”秦君岚双腿跪地,离若离月也跟随叩拜。
“皇儿免礼。”亦清欢抬手,秦君岚上前,端坐在前。
“堂堂冀朝女皇,夜游青楼,皇儿是觉得江山稳固,不畏人言么?”太后直明心意,不悦之情,扬于脸上。
“母后该知儿臣每月都有微服私访之习,此次夜留夙苑楼不过为了查骆国贡银一事。”秦君岚不闪不避,淡定回答。
“区区十万两贡银,还需皇帝你亲自调查,离若,你身为御前带刀侍卫兼中司郎,可知罪?”亦清欢犀利之言直指女皇身边之人。
“母后,离若离月以及这些奴才,都是听命于儿臣行事,您若想问罪,责罚儿臣便是。否则传出去,百官恐怕会心生疑虑,朕身边的人究竟听命于朕还是母后?”
……女皇竟公然顶撞她,亦清欢心有怒却不便言说,只得把一切归咎到夙苑楼头上。
太后与女皇对峙,惊得太监宫女瑟瑟发抖,感觉自己随时小命不保,被祸及其中。但秦君岚终究是个是非分明的仁君,她当即吩咐,“你们还愣在这干什么,没看到朕与太后要话家常,还不退下!”
这一声怒令,喝退左右,也救了他们。千恩万谢之后,所有人避退左右。
“你也退下。”亦清欢遣退侍女秋水,秋水是太后亲信,也是深宫地位最高的嬷嬷。
寝宫只剩下母女二人,秦君岚气场略收,端起桌上茶水,柔和地递给亦清欢,“母后消消气,儿臣从小到大做事都有分寸,母后何至如此担心?”
“哎,皇儿,你知道母后最操心什么。”亦清欢语气渐缓,愁容之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不知何时,她的鬓角竟有了几缕白发。
她最忧心不过是秦君岚尚未婚配,也无相伴之人。心疼女儿孤身一人的同时,又担心江山后继无人。
“儿臣自有打算,望母后切莫忧心。”
亦清欢轻抿清茶,眼神游离,她思而言道,“你如今江山稳固,四海升平,天下唯你独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你。”
“看来舅舅的事母后已经知道了。”秦君岚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太后跟前,她才会尊称亦洪川一声舅舅。
“亦氏家族是哀家母家,也是你的母家,你登基时如果没有你舅舅扶持,哪能那么顺利。太妃、淑妃那些女人的儿子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些话从秦君岚登基一直听到现在,每当亦家人出什么事,或者她压制了丞相的仕途,便会遭来太后的维护。
正因为秦君岚是感恩之人,念及亦家助她登位之功,许多事情她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亦洪川却丝毫不懂得收敛。
“母后,这么多年的权倾朝野,还不够还舅舅当年之恩吗?”
“可你也不用忌惮自家人的势力啊,舅舅是母后的亲弟,万万不会对你不利。”
秦君岚轻嗤一声,“儿臣不是忌惮亦家实力,只望舅舅行事能够收敛一些。就算朕膝下无子,国无储君,您也还有孙子,朕有侄儿,轮不到舅舅狼子野心!”
“你说什么呢?你怎可安放这么大罪名给舅舅。”亦清欢难以置信,秦君岚何时变得与先皇一样多疑了,难道天下所有人做了皇帝以后,都会怕自己的江山被人窃取吗?连她女儿也不例外。
“好了好了,母后,朕累了,您也回宫休息吧。”
秦君岚拂袖而去,每当想母女好生长谈一次,却总会因为亦姓家族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但凡前朝有个风吹草动威胁到亦洪川地位,太后都会第一时间获得消息。
什么叫君威不可冒犯,秦君岚终有一天会让亦家人知道,她受太后牵制是为报其养育之恩,她虽是太后女儿,更是冀朝一国之君。
太后离开已二更天,秦君岚当即唤离若到此。她此趟出宫,颇有收获,也该对连日来的风波之事做一个了断。
“离若,拟旨齐暄,着钦天司将难民营分至西郡矿山,解决温饱问题,孩子与老人安置当地农户,记住,派人随时观察。”
“是。”
“另传旨姬秋辰,前来觐见。”
姬秋辰乃国之重臣,忠心耿耿,从辅助先皇开始,就已身居高位,后成为秦君岚老师,辅助其治国,亦师亦友,功不可没。
原本出于对恩师的敬重,贡银之事她只消传一道密旨就好,但姬秋辰之子在夙苑楼如此嚣张,利用家世权贵试图对红鸢施压,她怎能容忍此事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这是贵公子在夙苑楼风流时留下的银锭,老师您看看。”秦君岚示意,离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贡银递给姬秋辰。
他不知三更被传至皇宫所谓何事,看到银锭才大惊失色,忙俯身相跪,“陛下,老臣万万不敢觊觎贡银呐。”
“嗳?老师,朕怀疑天下人也不会怀疑到您头上,快快平身。”秦君岚亲自将他扶起,说道,“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想离间你我君臣,又或许只是想给朝堂制造一些麻烦,这都不足为惧。”
“那陛下之意是?”虽然师徒,姬秋辰也无法猜透秦君岚所想,从小她便擅于隐藏心思,登基后权谋之术更加是手到擒来。
“朕怀疑不止老师蒙冤,您帮朕秘密收回达官贵人处贡银,将贡银被盗风波慢慢平息。”
“老臣遵旨。”
“还有一事。”秦君岚面露威严,却又不动声色,只是直视姬秋辰,他片刻便领会女皇之意,“老臣定严加管教犬子,断然不会再让他出入风月场所作威作福。”
秦君岚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扬起微微扬起唇角,“退下吧。”
“老臣告退。”
走出凤鸾宫,姬秋辰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贡银,额头已渗出汗珠。皇恩浩荡,得幸秦君岚是一位明君,否则此事追究起来,真是百口莫辩。
贡银之事,被秦君岚强行压下,从难民窟到富家子弟的秘密搜寻也默默展开,不出三日,便已收回四万两。
只是,最让她挂心的不是这些细作的小作小为,而是城郊遇到的那十几个铁卫军。赤甲军改编多年,竟还有铁卫军的存在,难道说,这冀朝还有她没有掌控的军队活动。
秦君岚当即颁出一道圣旨,要求镇南王白翊飞提前还朝述职。当年军队改编,赤甲军成立之初,便是他协助自己父亲完成,如今老将军已离世,想要调查此事,只能召他回朝。
扶柳迎风,清河边上,百花盛放。三日之期如约而至,却不见秦君岚之影。
红鸢端坐阁楼,俯瞰清河,忽而感到周围气流浮动,“何事?”
“门主信件。”暗卫将信递交红鸢手中,却没有退去。
“还有事禀报?”
“宫内有人监视夙苑楼,不是影卫。”
“知道了。”红鸢不为所动,暗卫倏然离去。
看样子秦君岚与她之事,已经引起皇宫有心人的注意。红鸢拆开羽国来信,脸色渐渐暗沉,原本微冷的瞳孔,更惧寒意。
“呵呵,你就这么笃定美人计会对秦君岚有用。”红鸢心道,将信件紧紧攒在手中,眸中却有一丝惆怅之色。
“姐,不好了!”木槿匆匆而来。
“何事惊慌?”
“先前被钦天司抓走的几名兄弟,今日问斩,就在那里。”木槿指向东城之处,从紫云阁就可以俯瞰百姓簇拥。
“姐,要不要救他们?”木槿对于组织每个成员都心存不忍。
红鸢尚未回答,叶冥急步来报,“女皇来了。”
果然应了三日之约,只是这份大礼她备得好大,分明是秦君岚想试探她,如今那几人,佛都救不了。
“不救,一切如常。”红鸢冷言道。
如今她接到的任务已不再是潜入皇宫偷取情报,而是用她自己来牵制秦君岚。
唯有情,才是强者最大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