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实验室内,江旭歪着头盯着窗外升起的满天明灯看了一会,然后了无生趣的敛回目光,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试验中。
小小的实验室中,仿佛与外面鲜活的世界彻底隔断开了一样,外面的一切皆和他无关。
厨房内,灶上的砂锅中小火慢炖着汤,体型高大的王力姿势滑稽的蜷着腿坐在板凳上,全神贯注的守着锅灶,对外面的喧嚣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心里仿佛只有灶上那一小锅汤。
钟涛家。
酒量垃圾的傅伯华早早被灌趴了,钟涛虽然醉醺醺的,但好歹还保留着几分清明。
沙发上,钟涛和邵平凡姿势同步的一人捧着一杯解酒茶。摇杯,吹气,吸溜唑一口,吐出茶叶沫,单看架势,像两个退休的老头。
“于私,老傅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你。”钟涛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我也是。”
“没必要。”平凡不领情。
钟涛又唑一口茶,喟叹,“一生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你醉了。”平凡道。
钟涛嘿嘿一笑,突然凑近平凡然后略显猥-琐的朝向唐博言站的方向努努嘴。“这孩子优秀吧?我教的。”
邵平凡这次诚心的点点头。
钟涛笑得得意。
“我这大半生,最令我得意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认识了你,老傅这些人;一个,是当年因为那一点点心软,救下博言这娃娃。”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你,我,老傅,博言,我们的缘分一直在。我们弄丢了你,捡回了博言,如今你又因为博言回来。”
钟涛傻傻笑着,显然已醉得分不清哪和哪了。
钟涛一个人絮絮叨叨,自说自话;平凡小老头似的一口一口唑着茶,也不搭腔。
骆楠和唐博言在一旁看着,也不忍心上前打断。
骆楠摇头,“人年龄一大就容易唠叨。”
唐博言沉默。
的确,钟涛老了。
不知不觉间头发竟白的大半,眼角的皱纹也深了,私下换上便装后整个人都透着不少沧桑。
沙发上,钟涛神神秘秘的凑近平凡耳边,两只眼睛鬼鬼祟祟的四处乱飘着,然后小声八卦,“我琢磨很久了,你究竟是什么妖怪?”
“……”邵平凡。
“我嘴可严了。”钟涛信誓旦旦的保证。
平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钟涛。
要不是顾念这货现在年老体衰不抗揍,自己一定胖揍他一顿。
“告诉我吧。”钟涛心痒的很。
“我是你爹。”
邵平凡平静的占完便宜,然后起身走人。
“小唐,回家。”
唐博言看眼呆若木鸡的钟涛,默默跟上。
深夜,天空又飘飘扬扬下起雪,为这冰冷的黑夜平添上几分浪漫。
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唐博言背着熟睡的唐糖走在雪地中,平凡走在一侧,撑着把伞,为三人遮挡风雪。
温馨的一家三口在这冰天雪地中却带着些许岁月静好的温暖。
“司令和你说什么了?”唐博言问。
“他问我是什么妖怪。”平凡直言不讳。
唐博言侧目。
邵平凡神情淡然,“我算不上妖怪,最多算怪物。”
唐博言皱眉,“胡说八道!”
凶完以后,唐博言又放软语气,“你是最好的。”
平凡抬头,望着满脸认真的唐博言,沉默许久,淡淡一笑。
很浅的一个微笑,转瞬即逝,却像带着炙热的温度,温暖了唐博言整颗心。
两人早年相识,但又因战争分离。
战火连天,颠沛流离数年,又机缘巧合的重聚,这奇妙的缘分像早注定好一样。
俩人从开始的矛盾不断,不受控的生出情谊。
确定关系后,日常中也经常有摩擦。虽然磕磕绊绊,但两人从未真的生出过嫌隙。
明明无论从什么方面都相克的两人,却偏偏又那么契合。
仿佛彼此的诞生就是为了对方。
唐博言低头,用侧脸贴上平凡持伞的手,预料中的冰冷。
“冷不冷?”唐博言问。
邵平凡摇头。
“手冷的话可以揣我口袋里。”唐博言道。
唐博言今天穿着一件深色大衣,口袋很深,正好方便平凡。
平凡顺从的把空闲的一只手放进唐博言口袋中。
“回去吧。”
“好。”
两人依偎着向家中走去,余生他们也会彼此扶携相伴。
翌日。
大年初一。
“我的凡哥哟~”唐茵浮夸的一声大叫,然后火-炮似的冲向邵平凡。
“凡哥,新年好,我来给您拜年啦!”
“凡哥,新年好。”江旭也来了。
一群人乌泱泱挤满客厅,闹哄哄的。
望着被几人团团围住讨红包的邵平凡,站在人群外的袁云朝心情有点复杂。
为什么?
为什么经历过背叛,经历过那么多不公平,他还可以如此坦然,平静?
他难道不愤怒?不怨恨吗?
他从未想过报复吗?
这个世界黑暗成这样;这个世界的人那么不识好歹,不懂感恩,那么伤害他,还有什么值得守护?
袁云朝不明白,更无法理解。
察觉到被人窥-视的平凡回了头,二人目光猝然相撞,袁云朝眼中来不及藏的不解,怜悯,令平凡不禁有些狐疑。
袁云朝调整的非常快,回过神后几乎在顷刻间便将眼中全部情绪收敛起,然后回给平凡一个和善的微笑。
邵平凡微微蹙眉,并未多说什么。
另一座公寓内。
冯青衫偷偷起床出门,结果刚出卧室,便和庄离川在客厅迎面撞上。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纵然是一向淡定的庄离川,表情上也不免闪现一抹不自在。
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庄离川咳嗽一声打破尴尬,然后故作无事的解释一句,“我准备去给凡哥拜年。”
“啊?哦……,那个,我,我也……”冯青衫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一起?”庄离川问。
“嗯,行。”冯青衫点头。
本来还觉得有点不自在的庄离川,用眼角瞥着手足无措,慌的一批的冯青衫,突然觉得竟有些好笑。
这个二货,平时不是很横吗?真遇上事后怂的一批!
庄离川不知道,冯青衫横是真的横,狂也是真的狂。甭管什么魑魅魍魉,神鬼恶人,他全不怵。
在这个世上,他以前只怵邵平凡,而如今又添个庄离川。
因为喜欢,在乎,所以发怵。
为什么发怵?
因为怕得罪,怕伤害,怕失去。
邵平凡家中。
相比拘谨的冯青衫,庄离川倒十分自然,言行举止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看着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自然大方的庄离川,原本还别扭着的冯青衫心中突然有些不爽。
至于不爽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和众人谈笑间的庄离川不忘用余光观察冯青衫,见他突然生闷气,不免一愣;待仔细一琢磨后又是了然,然后不禁莞尔。
二货!
把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平凡,目光在二人身上左瞄瞄右看看,却看不透这俩人有什么猫腻。
街上,熙熙攘攘,许是因为新年新气象,人们受尽末世蹉跎饱经沧桑的脸上也新添了些生气。
袁云朝站着路中央,神情淡淡的看着这副太平假象,像一个置身世界之外的过客,心中冷漠,毫无半分欢喜。
“云朝!?”
唐茵气喘吁吁的找来了。
“大冷天你木头一样杵这看啥呢?”唐茵问。
袁云朝置若罔闻,依旧看的出神。
唐茵狐疑,“喂!发什么呆?”
“阿茵,你喜欢这个世界吗?”袁云朝问。
“不。”唐茵回答的干脆。
“那为什么又这么努力的活着?”
“啥??”唐茵呆滞。“因为……因为不想死啊?还能为啥?活一次不容易,能苟一日是一日嘛。”
“……”
唐茵挠头,嘿嘿一笑,“这操-淡的世界没人会喜欢吧?但总不能因为不喜欢就死去啊。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啊。”
“其实人活着最好有个目标,这样活着才有个奔头,不然整天浑浑噩噩,太痛苦。”
“以前我目标是想成为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有权有势,出门有车有小弟,像梁青歆那样。现在嘛……有你,有不死鸟的兄弟,我得守护你们。”
唐茵话比较糙但理不糙。
凝视着咋咋呼呼,自带一身匪气的唐茵,袁云朝突然大笑出声。
“??”唐茵。
袁云朝边笑边摇头,然后揉上唐茵的头发,“你啊。”
和唐茵呆在一起,想伤春悲秋一下都是件难事。
“走吧。”
唐茵问号脸。
这又抽什么疯呢?
“肖神啊——!!”
梁穹没皮没脸的抱上邵平凡的大腿嚎啕大哭。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上次邵唐婚礼上因为梁穹带头搞事被发配到后方拉泔水,事后等酒醒了才知道又惊又怕,悔不当初。
拉了一段时间泔水,沾上一身洗不掉的臭味不说,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看着嗷嗷大哭求饶的梁穹,平凡有些愣神,仿佛早忘记有这个人。
“肖神我真知道错了,我不想再拉泔水啦!”
一个画风油腻的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画面别提多辣眼睛。
“松开。”唐博言冷冷命令。
梁穹被吓得急忙松手,但仍哭哭啼啼,油腻的令人恶寒。
“哦……”
邵平凡后知后觉,总算想起梁穹被罚拉泔水这回事。
平凡看向唐博言,和他眼神交流。
‘他还拉泔水呢?’
‘忘了。’唐博言回应一个眼神。
显然,他也忘记把梁穹踹去后勤拉泔水这回事了。
也怪梁穹自己,因为害怕被两人记仇,还真一直乖乖在后勤拉泔水,期间也一直没来找过二人。
邵唐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再看向梁穹,都透着看傻子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