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有了个大胖儿子,杨大花得了个大胖孙子的事，在无所事事的正月里头，成了卫家村的一件大八卦，所有村人见了面打招呼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和对方交流一下内心的感受。
刚从屠宰场杀了猪回来的卫建国,站在大路边上,闭紧嘴巴竖起耳朵,听着大家的谈论。
“诶,你们还别说,这卫成娶了知青后，杨大花一家子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如今她得了个大胖孙子,走路都带风,见着谁都是三分笑,我可从来没见过她那么轻言细语过。”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都多少年了,杨大花她可算是有个孙子了，可不得欢天喜地的！要我说啊，还是这知青娶得好，你们看这卫成结婚还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估计啊,是卫成他媳妇命里旺夫呢！”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别看卫成他媳妇是个知青,但我看那闺女是个诚心跟人过日子的,这两人平常走在路上就能看出感情不错。所以要我说啊，这知青还是能娶的，得娶到好姑娘才行！”
“没错没错,肯安心留下来好好过日子的，都是好姑娘。唉，只是这些好姑娘可不一定能看得上我们村里的小伙子呦！”
听了这话，站在路边上的卫建国紧跟着叹了口气，满心纠结和惆怅，之前对他妈王婶子夸下海口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想了想，耳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可惜他已无心去听。不消片刻，他迅疾转身，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自己家门前，卫建国顿了顿身子，接着直接越过，大步进入了隔壁院中。
卫成家里，如今热闹得很，隔三差五就有热心的人过来看孩子，再加上得知自己大嫂生了娃，急忙赶过来探望的卫佳一家四口，整个院子里是人声鼎沸，大人说话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声，一时竟让卫建国无法下脚。
拿着空碗出门的卫成，抬眼一瞥，刚好看见卫建国站在门边踟蹰不前的身影，他奇怪地走过去说道，“建国，快进来，你在门外站着干啥？”
卫建国看见卫成，如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松了口气，无措的他一把拉起卫成，把他拽出了院子，拽到了墙角边，一脸迟疑地蹭了蹭脚下的泥土地，两眼为难地盯着他使劲瞧着。
卫成被看得心里尴尬又发慌，他把视线移到卫建国那紧紧皱起的脸上，咳了咳嗓音不自在地问，“建国，你到底有啥事啊？”
卫建国碾了碾略带薄茧的手指，做了个深呼吸后，他紧紧凝望着卫成，满眼慌张地说，“卫成哥，我想……请教你一些事。”
卫成看着卫建国如此犯难的表情，心里头更加疑惑，不免开始想七想八。
他这是咋的了？莫非是在外头惹了啥事了？肯定很严重了，不然不会找到他头上来的，这个混小子！
卫成把左手里的空碗又换到右手，眼里带着一抹焦灼的光，急急催促道，“建国，出啥事了？你快说出来，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卫建国抿了抿嘴，揪了揪自己的衣摆，在卫成越发的担忧和焦急中，他嘴一张低声诉说起来，“卫成哥，我同你一样，也看上了女知青，只是……唉！哥，你能不能帮帮忙，让王知青答应嫁给我，事成之后，我肯定给你封个媒人大红包！”
耳朵里听着卫建国越说越顺畅的话，卫成脸上的忧虑一僵，满是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说完话后，就两眼期盼盯着他瞧的卫建国，心里不禁留下一滴发窘的冷汗。
这这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找他这个单身二十七年，最近一年才成了家的男人做媒人，可真是……让人好意外啊！
这人是忘了他在村里的凶悍名声了吗？还是眼睛看不见他那长着狰狞刀疤的脸了？他也不怕自己把人家女方给吓坏了，一辈子都娶不上人家？
卫成越想越迷茫，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粗糙凸起的刀疤，在心里胡思乱想，自我肯定道：嗯，大概是他做了父亲后，脸上流露出了慈祥的光芒，让人忽略掉了他原本凶悍粗暴的气息，只余下那浓浓的慈父温柔！
卫成自得地安慰了自己一通后，抬起头，左右打量着眼前的卫建国，把他看得是越发羞臊后，卫成才轻飘飘问道，“你这是想娶哪个知青啊？”
满心害臊的卫建国一听这话，心里立刻欢欣鼓舞起来，他喜形于色地对卫成回道，“哥，是王淑梅知青，她和嫂子是好朋友，你替我和嫂子说一声，让她帮我跟王知青说说好话，撮合一下我们。”
“……”，卫成眼里的意得志满瞬间凝滞：哦，原来不是让他做媒人啊！他就说嘛，咋还真有人想不开找他帮说媒呢？呵呵呵……唉！
卫成飞快地收拾好微微失落的心情，直接应承道，“行，我去替你帮我媳妇说，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
卫建国两眼一眯笑开了花，开心地不住感激道，“好，那多谢你了卫成哥，我等你的好消息！”
卫成拍了拍卫建国的肩膀，宽慰着向他承诺道，“嗯，你先回家等着，我这就去和我媳妇说，这种好事她肯定愿意帮忙。”
听着卫成保证的话，卫建国那一直绷紧的心彻底放下了，他笑容灿灿地感谢说，“好好好，那多谢嫂子了！”
卫成顿时大笑着摆摆手，嘴里连连推辞道，“哈哈，这哪里的话，能让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也欢喜，就和我一样！”
目送着卫建国进了院门，卫成脸上挂满笑容地回到家中，去厨房放了碗筷后，他立马回到了屋子里准备和米乐说这事。
一进卧室门，伴随着一阵激烈的婴儿啼哭，卫成还没来得及张口，米乐就一脸急色道，“你怎么去那么久，还不快点过来给你儿子换尿布，好像又拉了。”
卫成闻着鼻尖浓郁的屎臭味，立马抛下心里要说的话，对米乐道，“媳妇，你别急，我这就来换。”
卫成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一直烘着的干净尿布，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中，手脚麻利地换了起来。
等尿布换好后，孩子尖利的啼哭声还未停止，米乐赶紧抱起孩子，在他的一拱一拱中，掀开衣服喂起奶来。
屋里重归平静，米乐温柔地垂眸盯着自己的亲儿子，口中随意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老半天不回来？”
一听米乐问的话，卫成想到自己刚刚答应的事，连忙漾起笑脸欢喜说，“是有好事呢，媳妇！刚刚建国来找我，说他想娶王知青，让我和你说一声，想让你帮忙从中探探口风，说说好话，撮合撮合，成了给咱们媒人红包呢！”
“不干！”
米乐满脸慈爱地轻抚着大宝的小脸，瞟都不瞟卫成一眼，豪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从来没想到米乐会拒绝的卫成，那欣喜的笑容还凝滞在脸上，他不敢置信地反问，“为什么啊，媳妇？这不是件好事吗？”
米乐闻言抬起头，那满脸的温柔霎时一收，斜眼瞪着异想天开的卫成说，“这算什么好事？王淑梅根本就不会嫁给卫建国，有什么好去撮合的？”
“不是，媳妇，你这还没说呢，你咋知道人家不愿意嫁给建国了呢？这卫家村里，除了娶了你的我之外，最有出息的就数他了！”卫成发急地坐到炕边，满脸焦躁地凑近米乐劝说道。
“……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米乐凛冽的面色一顿，嫌弃地看了眼毫不脸红的卫成，给他耐心解释说，“不是我不帮他，而是我不用去问就知道，王淑梅肯定不愿意嫁给卫建国。
先不说王淑梅的家世怎样，和卫建国相不相配，咱们就说她这个人吧，王淑梅她可是一心要回城的。你现在撮合了他们，到时候让卫建国他妻离子散吗？”
卫成眉头一皱，一脸愤慨地反驳道，“回城怎么了，你嫁给我之前不也说以后要回城吗？那你不照样愿意嫁给我了？”
看着眼前说不通，一心想要撺弄她去当媒婆的人，米乐一口老血梗在心上，简直是无言以对，她愤愤骂道，“这还不是你承诺的，以后会跟着我走！但你现在能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卫建国绝对会跟着王淑梅回城吗？”
“……”，被喷了一脸的卫成，拘谨地并了并自己大粗腿，结结巴巴说：不……不能！
“还有，咱们就不说卫建国他以后肯不肯跟王淑梅回城，毕竟他要是不愿意，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但你现在能打包票说，卫建国以后肯定不会耍手段拦着人王淑梅回家吗？”
“……”，被米乐怒视的卫成，悄悄地缩了缩魁梧壮硕的身躯，愣愣巴巴道：不……不能！
“所以，你还要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米乐怒气冲冲地喷完，对着保持沉默的卫成做了个最后询问。
“……”，卫成进退为难地瞄着米乐：可是他刚刚一时激动，都已经答应了卫建国了呀！
再说了，回啥城啊？这还说不定十年八年才能回呢！到时候娃都可以打酱油了，还回啥回？
“你说什么呢！”米乐放下吃饱奶又睡着了的孩子，凶着一张脸威胁道。
“啊？我没说啥！”在心里嘀嘀咕咕不经意地说出声的卫成，猛地一慌，急忙捂住嘴，对一脸怒容的米乐干笑了两声，然后一脸讪讪道，“可是，媳妇，那个……我都已经答应建国了，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你要不就去试试嘛，说不定人家女知青愿意呢？”
米乐冷漠地躺下身子，轻暼了卫成一眼，冷淡回道，“不去，卫建国想娶人家，那就自己努力去！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就帮着去试试，反正也是你答应的！”
“……”，愁眉不展的卫成，暼了瞥闭上眼睛不理他的米乐，心里头苦恼：哎呦，这可咋办呐？难不成还真得他亲自上阵？
……
“哎呀，你们可真客气，还特地来看我家米乐，一会儿都先别急着走，我给你们煮糖水蛋！”
屋外传来了杨大花的热情欢迎声，越来越近，接着就是王淑梅和钱小兰的客气推辞话。
“婶子，你别麻烦了，我们这看完米乐坐坐就走，哪还值得你特地为我们煮鸡蛋。”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有心了，快进屋，一会儿都别急着走，这我家大宝的糖水蛋一定要吃啊！”杨大花笑盈盈地把俩人带进屋子，指了指里屋门说，“就在里头了，你们自己进去，我去给你们煮糖水蛋！”
说完，杨大花就急匆匆地出门了，拎着东西的俩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好，来看米乐和娃娃的吧，快进来，米乐醒着呢！”听到声音的卫成，赶快起身开门，对二人扬声招呼道。
王淑梅和钱小兰紧跟着进了屋，在一片暖融融中，王淑梅松了松衣领说，“米乐，你咋样了？听说了你生了个大胖儿子，我和钱小兰过来看看你。”
米乐在卫成的搀扶下坐起身，倚靠在枕头上，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点点说，“谢谢你们，我挺好的！”
王淑梅上前一步，凑到米乐身旁，弯下腰瞅着她旁边的小奶娃，满脸稀罕地说，“这就是小宝宝啊，好小好可爱哦！”
一提起孩子，米乐的脸上瞬间洋溢起喜意，她微低下头瞧着睡梦沉沉的孩子，笑容满面地说，“这大胖小子可不小，有七斤多呢！”
王淑梅柔和地点点头，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被褥，心底的母性光辉全被激发出来了，她喜爱地看着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卫大宝，和身旁的钱小兰一起欢快地小声讨论着。
王淑梅指着孩子露出的小脸说：“你瞧，这孩子眉眼长得还是像爸爸，不怎么像米乐。”
钱小兰一听，连忙又往前凑了凑，仔细地盯着看了看，嘴里惊奇道，“是吗？我瞧瞧！哎，还真是，这五官都挺像爸爸的，看着这块头估计也像！”
一旁的米乐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像他爸！就跟个饭桶似的，这胃口大的，每次奶都不够他吃，还要加点奶粉喝才行。要不是他爸有点门路弄到奶粉票，这小猪仔可就要饿肚皮了！”
“哈哈哈……”，听着米乐的逗趣话，王淑梅和钱小兰顿时就笑开了。
被阻隔在外站在门边的卫成，缄默地听着三个女人一台戏地说他儿子坏话，满脸纠结地盯着王淑梅的后背，心里天人交战。
咋办？现在建国喜欢的女知青来了，他要帮他说好话不？啧，还是说吧！毕竟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怎么也得帮帮人家不是？
可自己和这个女知青也不熟，直截了当说是不是不太好？那咋办啊？愁人！
唉，这年头的媒人可真不好做！
卫成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满心愁闷。
“闺女，快出来吃糖水蛋！”速度极快煮好两碗糖水蛋的杨大花，端着两个碗在外头喊了起来。
正和米乐说话逗趣的王淑梅和钱小兰，闻言站起身，对外头高应一声，“知道了，婶子。”
等二人话音一落，米乐就对着她们催道，“你们快出去吃糖水蛋，冷了就不好吃了。”
王淑梅点点头，满眼带笑地对着米乐道谢说，“婶子真是太客气了，米乐，那我们就先出去了，吃完再进来陪你说说话。”
米乐笑眯眯地点点头，望着二人出了房门。
看着房门重新关上，内心苦闷挣扎的卫成，讪讪地挪到米乐身边，在她心知肚明的视线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低声恳求说，“媳妇，你就帮帮我，也帮帮建国吧！你不知道望着心爱的人求而不得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我知道！那真的可难过了，就像有人拿针刺我心一样的疼！”
傻眼的米乐：……这头熊什么时候开始走悲情路线了？这当慈父当上瘾了？
迅速收起心底的诧异的米乐，轻轻瞄了一眼襁褓中儿子，对矫揉造作的卫成低声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废话，我就让你继续体会有人拿针刺你心的那种疼！而且这次，你大概要承受双倍！”
被成功威吓到的卫成，脸上的悲伤快速一收：“……”，嗐，女人的心可真狠！看来只能他自己去说了！
……
很快吃完糖水蛋的王淑梅和钱小兰，在屋外商量了一下，回到里屋后就对米乐说，“米乐，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身体虚弱，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米乐连忙摇了摇头，客气挽留道，“没事，你们再玩会儿。”
“不了，太打扰你了，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再来看你。”王淑梅微笑着摇摇头。
站在后头的钱小兰紧跟着点点头说，“是啊，你如今才生完没几天，肯定很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见两人真的想走，米乐无奈地点点头说，“那好吧，你们……”
“不行，你们不能走！”一看王淑梅想走，着急他那媒人话还没说的卫成，脱口欲出地高声阻止。
三个告别告得好好的女人：……
知道卫成小心思的米乐，顿时满脸气愤，咬牙切齿问道，“她们为什么不能走？”
卫成被米乐目光威胁的心头一紧，大脑一片空白，嘴里信口开河胡说道，“因为……因为，因为她们还没看到我家大宝的小鸡鸡！”
三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