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淑香的手悬在顾曦脸庞,她被人牢牢地擎住了胳膊。
顾曦顺着那人修长的手指看过去,竟然是许川!
他竟然没走还跟了过来?
“你谁啊?这不是你管闲事的地方,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淑香一腔怒火没处发泄,想打顾曦还被拦了一道,憋闷得很。
她觑了一眼男人冷峻的脸庞,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不由打了个寒战。
骂骂咧咧的话憋了回去,过往阅历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惹。
趁着这个空档,顾曦转头就往楼上跑。
那封信上泪痕未干,程雨柔走不了太远。
顾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顶楼的天台。
通往天台的楼梯上堆满了各种杂物,杂物上布满了灰尘。
一不小心,碰到杂物,就沾了满手的灰。
顾曦想到了什么,刚要掏出手机来照明。
身后陆叙先她一步打开了手电筒,照在了那些杂物上。
顾曦:“有手印。”
“这个大小也符合程雨柔的年龄。”陆叙指了指通往天台的门,“她可能就在上面。”
马淑香一听说程雨柔可能在天台上,立马冲了过去。
她一把推开铁门,天台空空如也,程雨柔并没有在天台上,联想到杂物上的手印。
马淑香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跑到栏杆边,朝着楼下看。
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马淑香倒退一步,额头上直冒冷汗。
她喃喃着:“她会去哪儿呢?”
顾曦和陆叙对视了一眼,看样子程雨柔到过天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走了。
这小区附近有个镜湖,小区也因这个湖而命名。
陆叙:“我车就在楼下。”
他看向马淑香,“你来带路,去镜湖。”
马淑香这会儿到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三人急匆匆赶下楼。
为了方便给陆叙指路,顾曦把副驾驶让给马淑香坐。
她坐在后排,坐定后,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的学生……”顾曦刚要说,马淑香疯了一般探过身子企图去抢顾曦的手机。
马淑香喊道:“不,你不能报警!我的女儿我了解,她从小胆子就小,你们也看到了,她上了天台也没有跳楼,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说不定她只是心情不好。你这一报警,就得闹得沸沸扬扬,文山这地方小,会有多少人对雨柔指指点点?”
马淑香发飙动作幅度很大,顾曦怕她影响陆叙开车,连忙稳住她的情绪:“雨柔妈你先带路,别激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程雨柔。”
“你保证不报警?”
顾曦快被气笑了,镜湖上有座横跨两岸的桥,若要寻死,必然会跑到桥栏杆外。
不报警没有专业的救援人员,万一程雨柔落水了,就会错失黄金救援时间。
但现在也不是和马淑香硬杠的时候,她满口应着,私下偷偷给报警中心发消息。
陆叙的车技一如既往地靠谱,夜深后,路面车本就不多,他开得更快。
小区离镜湖得也近,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还在车上,顾曦透过车窗远远看到桥栏杆上站着一个女孩子。
她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夜风吹得长发乱舞,正是程雨柔。
马淑香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还没出事就好,等把她拉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育她一顿,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都是惯的臭脾气!”
她说完,打开车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桥中央。
夜风呼啸,马淑香的咆哮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夜。
马淑香指着程雨柔破口大骂:“程雨柔,你赶紧给我下来,丢不丢人啊?大半夜的不好好写作业,干什么要死要活的?非得把我气死你才罢休吗?”
完了。顾曦听到这骂声,心里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系统面板上,程雨柔周身的黑色浓雾更加浓稠了。
程雨柔的背影是那么的单薄瘦弱,她咬紧嘴唇,回望马淑香。
她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作业?呵呵……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程雨柔手里拿着那张不及格的试卷,粗暴地将那张试卷撕得粉碎,朝着湖水洒了下去。
碎纸片洋洋洒洒,如雪坠落。
马淑香瞪眼叉腰:“你长本事了,还敢撕卷子?你赶紧给我下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她的话,对程雨柔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顾曦恨不得能捂住马淑香的嘴,可一切都已向来不及了!
程雨柔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本来就十分瘦弱,仿佛一阵风过,都会从那边沿上掉下去。
见程雨柔无动于衷,马淑香的脸色更加不爽,继续骂道:“你听到没?赶紧给我下来!我告诉你程雨柔,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些年,我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你……”
“闭嘴!”
“你说什么?”
“我说你闭嘴!你,就是你,马淑香,你把嘴闭上!”程雨柔嗓音及其尖利地喊着,她痛苦地捂着耳朵摇着头,“你能不能让我有一刻的安宁?”
程雨柔苦笑抓狂,歇斯底里:“你不能!你只会说我,骂我,羞辱我!是!你是一个人把我带大,我应该感恩戴德,可我也是个人,我不是考分工具!是不是只有我从这里跳下去,我的世界才能安静下来?!”
程雨柔转回身,面朝湖水,伸开双臂,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刺痛了顾曦的双眼。
上辈子,别人都嘲讽她是小三的女儿。
那时候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甚至也曾向想过一了百了。
人言可畏,尤其对于一个学生来说。
十七八岁正是自尊心最脆弱的时候,别人一句否定,会在心里无限放大。
后来她把自己圈禁在小世界里,从不对外人敞开心扉,只有在运动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丝丝的快乐。
正是这种过来人的心情,才让她对程雨柔的情绪感同身受。
一直以来,顾曦以为她做这个半吊子班主任,还算及格。
最起码阴差阳错帮助十班学生提高了成绩,也开始逐渐给学生上课。
直到看到程雨柔写的遗书,她才发现当一名老师,只是关注学生的成绩和兴趣是远远不够的。
她深深自责,诚然程雨柔的原生家庭存在问题。
可作为程雨柔的班主任,如果当时看到程雨柔不及格的时候,能够及时发现她的情绪问题,也许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人在泥沼中,但凡有一双手可以拉她一把,就能向死而生。
顾曦上辈子就是个高中生,自以为对学生的心态了如指掌。
她刚答应李国政给九班学生代班主任那会儿,配班的语文老师王文静就隐晦地提醒过她。
说九班颇有几个很要强的学生,因为许骄泄题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打击。
当时她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王文静有些太过谨慎。
而现实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马淑香继续咆哮:“安静?翅膀还没硬,你就开始嫌弃我了?嫌我啰嗦,嫌我话多?可我是为了谁?你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我是没出息,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废物!我就不在这人世间给你丢人了,废物自然有废物的去处。”程雨柔最后一点期待都破灭了,她的心和她的人一样摇摇欲坠。
却在这时,有人打断了马淑香的咆哮。
夜风中,顾曦的喊声传进了耳边,她说:“人生从来就不止有考大学一条路!程雨柔,我知道你很努力!你每天都学到凌晨两三点,早上也比别人早一个小时到学校,别人做一套卷子,你做三四套,你的成绩就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太晚了。”程雨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份肯定和鼓励对她来说来得太晚了。
她没想到在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唯一肯定她的人竟然是她深深恨着的,最讨厌的老师——顾曦。
程雨柔踮起脚尖,以决绝的姿态,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顾曦跑上前,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角。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跨过桥栏杆就要跳下去救人。
她甚至忘记原主根本就不会游泳,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程雨柔不能死!
马淑香急得直跳脚,她不会游泳,怎么办?报警,可警察赶过来,她的雨柔早就没命了。
她心底有一万个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拦着顾曦报警。
夜风里,求救声都变成了阵阵呜咽,四下无人,求救无门。
只有顾曦,那个身材娇小的老师,奋不顾身地爬上了栏杆。
就在顾曦打算跳入湖水的那一刻,有个人一把拉住了他。
陆叙把手机交给顾曦,“替我看好。”
说完,奋不顾身跳下了湖水当中。
文山的深秋,凉意入骨,冰冷的湖水早就没过了头顶。
在程雨柔失去意识之前,一双手牢牢地将她举起,带着她往湖岸边游去。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马淑香惊讶于警车来得之快。
她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拨打报警电话,转瞬想到了什么,充满感激地看向了顾曦,“你还是报警了?”
“嗯,发的信息。”顾曦不再理会马淑香,径直朝着警车走去。
她和警察交待清了情况,两名警察当即也跳入湖中。
有了两名警察加入以后,三人很顺利地把程雨柔救上岸。
120也及时赶到,幸亏文山地方不大,晚上街道也空旷,救护车载着母女二人直奔医院。
陆叙浑身都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
额头上的水顺着脸颊流过喉结,顾曦看得脸颊发热。
她垂头问:“那个……你车上有衣服或者毛毯之类的吗?”
“后备箱。”
顾曦赶紧打开后备箱,一阵翻找,果然有条毛毯。
她连忙拿过来,替陆叙披在肩膀上。
陆叙太高了,一米八几的个子,腿长就逆天。
顾曦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今天多亏了你。”
顾曦难得良心发现,“那两千块钱,我会还给你的。”
“两千?”陆叙挑眉,“那是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