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竞做梦也没想到,顾曦会想去他家。
他和李康关系不好，吵架是家常便饭。
李竞并不想让顾曦看到他和他爹鸡飞狗跳的那一面。
那个画面，实在是太幻灭了。
但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住校，又把精力都放在了篮球赛上，和他爹的沟通反而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倒也没有亲如兄弟,起码是没在吵嘴。
前两回他妈过来看他，给他送些吃穿用的，还提过一嘴，说他爸最近身体不太好。
人到中年,三高都是常见的。
他爸生得个子高,从前脊背挺拔，总是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
还是上次在小礼堂,李康上台替顾曦撑腰。
那是李竞第一次发现他爸老了，挺拔的脊背也有些佝偻了。
一想到这些，他的态度就有些松动了。
顾曦要去家访的态度又很坚决,最终在这周六的下午,李竞和顾曦一同上了出租车。
李竞家住在政府家属大院里，房子从外观看,已经比较老旧了。
但小区院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院子很大,划分出了种植区域和娱乐健身区域。
时值隆冬,种植区域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雪。
健身区主要是一个大的塑胶篮球场，这个球场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地面的塑胶已经晒得退了颜色。
按道理说，李康的职位比王东林要高,他住在这样一个老的家属大院，王东林却能够在明城买别墅。
资产差距显而易见，其中很难说有没有腐败问题。
李竞指着单元门，“我家就在这单元，三楼。”
顾曦要来家访，提前已经给李竞妈妈打好招呼了。
一进门，就被热情地迎了进去。
李竞妈看着比老师高了一个头的儿子，正安静如鸡地跟在顾曦身后。
脸上挂满的笑意，“这还是借了顾老师的光，才能见一见我的篮球大明星儿子！”
“妈！”少年人脸皮薄，被调笑两句，马上拧眉瞪眼。
李竞妈：“瞧我，这不是没忍住嘛。”
母子俩斗法，看着好似在吵嘴，其实顾曦打心底里羡慕这样的氛围。
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的。
李竞家是个大三居，古朴典雅，看着就像是个很有底蕴的书香世家。
客厅里有个通顶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一套二十四史格外显眼。
茶几上摆着一个大果盘，各色时令水果切成了整齐的形状，颜色搭配也赏心悦目。
李竞妈觑了李竞一眼，“还不快给你们顾老师倒杯茶。”
李竞气鼓鼓的，但还是听话地去厨房沏茶。
李竞妈就拉着顾曦坐下，难得周六下午，学生们放假，老师也有比较充裕的时间。
关于李竞在学校的表现，李竞妈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俩人这一聊，就聊到了饭点。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该说的都说了。
偏偏顾曦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茶续了一杯又一杯。
李竞妈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看顾曦频频往门口望去，忽然明白了这位小顾老师的来意。
约莫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们家老李？
李康工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周六周日不休息，那是家常便饭。
饶是如此，还是众口难调，教育工作不好做，一出点什么事儿，当领导的难推其咎。
顾曦不开口，李竞妈也不好直白地问。
五点过，她坐不住了，起身说，“难得小顾老师来一回，就在这吃顿便饭，也尝尝我的手艺。”
顾曦也是硬着头皮，她也不想在这蹭饭，实在是来这一趟，如果见不到李康，下次还要找借口过来尬聊。
正说着，门口有了响动，李康回来了。
顾曦如释重负，双眼放光。
李竞妈惯会看脸色，看出顾曦有话要和李康谈，便丢了个围裙给李竞，“你过来给我打打下手。”
“我不去。”李竞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可不想炸厨房。”
每次他一进厨房，就是厨房的灾难。
可也不能让他这么在客厅坐着。
李竞妈只好丢了一百块钱给他，“那你下楼去买点饮料，晚饭的时候喝。”
“冰箱里不是有吗？”李竞狐疑地看着老妈。
李竞妈真是后悔怎么没多教教儿子看人眼色。
只好无奈地说，“那都快过期了，再说也不一定是你们顾老师爱喝的，你去买些新的。”
李竞这才拎着外套，出了门。
他一走，李竞妈一头扎到了厨房。
李康直接把顾曦请到了书房里去聊。
在家的李康，和在工作岗位上的截然而不同。
他少了平日的严肃，“小顾老师，自从你接手十班后，李竞的变化真不小。”
顾曦能感受到，李康的话并非寒暄。
别看他整日工作繁忙，其实对这个儿子十分关心。
他细致地咨询了很多李竞日常的表现，甚至还推心置腹地和顾曦讨论起，李竞报考的方向。
“您是打算让李竞考体育类的大学？”
李康摇摇头，“当家长的也只是给他提供多一种选择的可能，具体还是根据他自己的医院来。以前，我们就是把什么都抓到自己手里，不放手，导致亲子关系疏离，孩子对我们也有积怨。”
顾曦觉得李康还算是不错的家长了，能够及时发现问题，反省错误。
李康是看过顾曦资料的，聊起了家乡，“小顾老师是清河县人？”
总算是到了正题了，顾曦朗声说，“我是清河县永平乡人。”
“永平？”李康若有所思地说，“东林副主任也是永平人。”
王东林比李康还要年长，只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级别一直没有提上去，如今是李康的下属。
顾曦说：“王叔是我家邻居，听我妈说——”
她压低了声音，“前不久，他现在混得很好，前不久还在明城买了一栋别墅，特别阔气。”
李康闻言，只诧异一瞬而，转而温和地笑笑，岔开了这个话题。
对于这种老油条，点到即止，并不用事无巨细。
顾曦说了该说的，就告辞了。
李竞提着两大桶可乐，回到家，哪里还有顾老师的身影。
怒气冲冲地去找他爸，“爸，你和我们顾老师说什么了？怎么没留她吃晚饭？”
李康心道，儿子赤诚纯真，就是这脾气火爆，性子耿直。
其实他年少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
李康难得耐心，“你顾老师晚上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我们聊聊关于你以后报考的事情。”
“哦？”李康还记得当年他爸非要他子承父业，也考个师范大学。
可他根本不是当老师的料子，还以为李康又要老生常谈，结果李康却说，“在这件事上，我和你们小顾老师意见统一，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你想走体育生的路子，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持。当然，你想走统招，我们也完全支持。”
李竞怎么也想不到，他和他爸还能有心平气和的父子局。
自从参加了篮球赛，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迟迟没说，也是怕他爸不同意。
如今李康先表明了态度，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竞也不和他爸客气，“我想考体大。”
从高二下学期才开始筹备体考，是有些晚了，不过李康还是有些人脉的。
只要李竞想，他这个当爹的肯定要竭尽所能，帮他安排后继的针对性训练。
这些光凭文山实验的师资力量远远不够。
哪怕是体育特尖班五班，真正能考入顶级体校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当晚，李竞就住在家里。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李康和李竞妈也卧聊。
李竞妈说，“我看顾曦一直在等你，找你是为了职称的事？”
教师的工资都和职称挂钩。
顾曦如今已经是文山实验的正式教师了，想要提高工资待遇，肯定要升职称。
升职称的名额有限，她给李竞当班主任，走一走李康的路子，也是无可厚非。
李康却摇摇头，“她一个字关于职称的事儿都没提过。”
她只是反复提及了王东林。
王东林是李康的直属下属，李康对他负有领导责任。
他们什么工资水平，李康一清二楚。
王东林家里也没有生意，他爱人就是个普通的工人退休，拿着一份退休工资。
他们完全负担不起一套明城的别墅，如果顾曦说得话属实，那么王东林必然存在作风问题。
最近两年，王东林负责校园建设这一块，全市这么多高中小学，哪个学校要盖新的教学楼或者修建个体育场馆，都是王东林负责初审的。
可以说这是个肥缺。
但凡是个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极有可能吃拿卡要。
李康在升职的关键节点上，万一王东林出事儿，他也要负连带责任。
一想到这些，他睡意全无，连夜赶到单位，翻找王东林过往负责过的项目。
他仔仔细细地插着项目账单，有些账单，表面做得再天衣无缝，却经不起推敲。
等到天亮的时候，李康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面前摆满了有问题的账单，过往这些账目都从局长手里过。
局长是一把手，王东林是他的直属下属，这两个人，无论谁出事儿，夹在中间的李康都难辞其咎。
他忽然想到当初顾曦是怎么在小礼堂绝地反杀的。
纪委书记文威带着人来把许骄带走的画面历历在目。
晨曦的第一道微光照进办公室的时候，李康拿起了电话，打给了文威。
“文书记，我要实名举报……”
与此同时，刚刚睡醒的顾曦也听到了系统的贺喜，“恭喜宿主达成拯救濒死学生任务——李竞。”
“您可以选择要治愈的身体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