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可以对恶意斗志昂扬,却对善念手足无措。
沈念晨茫然地看着顾曦,色内厉荏地说,“苦肉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是不是我爸妈又给你什么好处了?”
顾曦摇摇头,曾几何时,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的刺头。
受不了别人对她一点好,别人对她不好,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怼回去,而一旦对她好,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果这是一种病,取个名字,大概用“爱无力”来形容比较贴切。
可十班是个很包容的群体,她也是在和这些学生的相处当中慢慢治愈了过去的自己。
就好比当初许骄小礼堂诬陷她,十班的学生,蒋坤李竞他们,这些所谓的“校霸”竟然都破天荒去给她“撑腰”。
她是在一次次的事件里慢慢学会了怎么去表达情绪和善意。
顾曦安抚好夏小萌和赵自豪,让他们回了各自的座位。
回身又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班会。
顾曦放下粉笔,轻轻拍了拍手,“距离高考还有两百多天,我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天对大家来说都弥足珍贵。”
“这不仅仅是你们付出努力向前冲刺的阶段,也是你们一起学习生活的尾声。”
“我相信我们班的学生,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新同学,也相信新同学会融入并喜欢我们班。”
之前太过匆忙,且沈念晨心气儿不顺,都没好好互相介绍一下。
顾曦说,“沈念晨,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沈念晨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痞子样子,“这有什么好介绍的?网上一搜一大堆。”
顾曦定睛看着他,“那是别人定义的,不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定义自己。”
沈念晨:……
沈念晨肚子里只转筋,这是改了什么怀柔政策,给他洒心灵鸡汤?
不得不说,这招数,他还挺受用的。
他最讨厌媒体写的那些话,什么明星夫妇的纨绔儿子之类的,弱爆了。
可就这么听顾曦的话,他似乎也有点没有面子。
倒是那个看上去就很穷酸的赵自豪,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讲台。
赵自豪说,“那我就抛砖引玉吧。”
他这说词社会儿又老派,十班学生笑成一团。
笑过以后,大家又安静了下来,听赵自豪做自我介绍,“我叫赵自豪,当初父亲给我取名自豪,就是希望我以后会成为一个让家里自豪的人。我的事情,同学们也都知道,父亲投资失败,家里破产了,我妈也不在了,现在我一个人就是一个家,有努力赚钱还债,也有为了我喜欢的学校好好读书。”
沈念晨:……
就虽然嘴上一直喊赵自豪是穷鬼,可真切地从他口中说出自己的身世。
沈念晨忽然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惨。
像是这种家里很难堪的事情,以前那些贵族学校的学生都藏着掖着的。
很多人父亲在外面找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还要说父母恩爱,哪怕被撞破,还得争辩说是逢场作戏。
不知道是十班特殊,还是这个赵自豪另辟蹊径,破罐子破摔,竟然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沈念晨虽然拧巴,却不是个傻子,这下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同学们都喊赵自豪是富一代了。
他一个人养活自己,还要替父还钱,可不就是努力致富的“富一代”吗?
这种人,是沈念晨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讲过的那类人。
就像是一株及其顽强的野草,不管风吹雨打,都努力生存着。
让沈念晨意外的是,赵自豪以后是夏小萌。
那个呛口小辣椒,在顾曦面前格外的温顺,她站在讲台上举起了自己的巴掌,“我叫夏小萌,天生断掌,打人很痛。”
夏小萌说,“我是十班的班长,主要负责收作业。不交作业,那就要尝尝我这降龙十八掌的厉害了。”
她说完,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沈念晨发现,十班学生完全和他以前的同学都不是一个套路。
夏小萌的目光看向教室里的某个角落,明明那里空落落的,就好似曾经有人一般。
她说:“我们高三十班,实有56人,缺席三人。我替他们三个也做个自我介绍吧……”
夏小萌梨涡浅笑,提起那三个人,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蒋坤,现在是红星传媒的练习生,会写歌唱歌也会打篮球,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台下顿时响起不服,老三老四起哄,“怎么就校草了?我李哥不服,申请出站。班长,你不能夹带私货啊!”
老三就势抢话,“李竞,才是当之无愧的校草,篮球打的好,现在可是国家队陪练团的成员,三分贼猛篮板贼盖。”
老四说,“还有眼镜,大名徐亚洲,全省联考状元,当之无愧的学霸,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让一众网友自愧不如,直接跳级去了海外,现在已经是某名校天体物理系的高材生了。”
沈念晨:……
大概见惯了一个不服一个,互相下绊子。
忽然看到这个班里的学生,谈起别人,各个都跃跃欲试,与有荣焉。
就有点被感染到了。
尤其是夏小萌,她说起那三个缺席的人的时候,眼神里的留恋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在这样的班级里,即便是走了的人,也会有人记得。
而不像是他,他没离开一个所谓的贵族学校,那些人在他走之后,恐怕在背后也只会嘲讽他。
绝不会这样温情脉脉,沈念晨有点被这个点打动到了。
谁不想有人惦念着,记着,温暖着。
顾曦面带鼓励地看着他,“沈念晨?”
沈念晨有些不太情愿地走上了讲台,等到在讲台上站定以后,看着台下表情各异的脸庞。
他才惊觉,怎么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就这样来到了讲台上?
他竟然也有听话的一天?
沈念晨摇摇脑袋,不是他听话,而是……入乡随俗吧。
……这是个什么别扭的词儿?土里土气的。
文山这个地方有毒,顾曦有毒,十班的学生也有毒。
不管怎么样,站上来了,也不能不说话,搞得好像他怯场似的。
沈念晨幽幽地说,“我叫沈念晨,我擅长……”
沈念晨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好像除了惹祸,没有什么擅长的。
可这话开了头,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擅长搞氛围。没了。”
果然,他一说完,气氛好像降到了冰点。
赵自豪带头捧场鼓掌,“沈念晨,你果然擅长搞氛围。”
沈念晨:……
就算对方是笑嘻嘻地说的,可他总有种被内涵到了的感觉。
随后的两天,沈念晨到是安分了不少。
他不太听课,以前上的国际班,和文山高中的进度不太一样。
况且他的成绩也一直很稳定,稳定地倒数第一名。
父母也不是很在乎成绩,反正国内不说,国外大把可以交钱就去的学校。
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理想抱负,去哪里继续读,甚至读不读都一样。
来文山最大的好处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个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狗仔队和媒体跟过来。
他难得清静,却也很无聊。
唯二的乐趣,一个是捉弄夏小萌,一个就是使唤赵自豪。
赵自豪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他指使赵自豪给他打饭,帮他打热水。
每次赵自豪都把一切打点的极为舒适妥当。
渐渐的,沈念晨就有了疑问,有次,他忍不住问,“别人总指使你,你不会拒绝的吗?”
赵自豪摇摇头,“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难事儿。”
沈念晨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可他就是看不惯赵自豪包子模样,一点血性都没有。
他很是无语,“那天要不是顾曦,你是不是真的会帮我捡袜子?”
赵自豪点点头,笑道,“毕竟一万块够我花一年了。”
沈念晨:……
这个数字都不够他花一天的。
真的就有这么困难?文山的物价这么低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念晨本来在逛潮牌网站,打算买一双十三万块钱的鞋子,结果听了赵自豪这话,生生点了退出,有点心烦气躁。
他说,“你爸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不是说破产了,有些债务就不用管了吗?”
赵自豪点点头,“是可以以资抵债。”
可家里的资产公司的资产拍卖都需要时间,债主什么样的人都有。
总不能眼见着人家家里有重病的人,还拖着说,等法院拍卖吧?
越是吃过苦,他才更理解那些人的难处,“就尽可能偿还吧。”
沈念晨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这么傻的傻子了,“你这善良的过了头,简直就是傻。”
更傻的是他沈念晨,竟然生出了一丝想要帮赵自豪还钱的念头。
接到陈百琳电话的时候,影后问他,“儿子,钱够花吗?”
不出意料,沈念晨说,“不太够,再给我两百个吧。”
“要买车?”陈百琳心说驾照还没考到手,儿子已经买了好几辆跑车了,一下要这么多钱,怎么还要买车?
沈念晨却破天荒地说道,“倒也不是,就是想做点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