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欢颜陷入昏睡中,正在做光怪离奇的梦。梦中都是从她来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那些事件像是快进的电影般飞快地往前走。她就是一个匆匆看客,影响不了里面的任何情节。当电影播到沈建业全副武装,辞别风铃她们去执行任务时。她着急的想要阻止,因为她知道这一去,沈建业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不等她阻止,画面很快就掠过,换成风铃出发去找二哥。她喊破了喉咙,风铃也没有回头。画画继续往前,定格在风铃被吊在医院大门上晃动的遗体上。再来是太平间与风铃并排躺着的骨灰坛。
然后她的视角突然被拉高,俯视着一个踉跄蹒跚的老头,脚步不稳地往山沟走去。她想看清楚,视线就急速往下落。看清那个老头是沈友三时,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她还是无法阻止他一头栽到一旁的深沟里。
掉进深沟里的沈友三嘴角留出一道血流,痛苦地闷哼几声。嘴里喃喃自语:“建。。。建业,我的孩子。。。孩子。”。他紧了紧怀里的旧军装,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沈欢颜目眦欲裂,伸手想扶起老人。梦境又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把她丢进无尽的黑暗中。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更可怕的是连氧气也没有。不管怎么挣扎,都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她张大嘴呼吸,完全不起作用,肺像是要裂开的般的疼。
沈欢颜脑子里知道这是场梦,只要从梦境中挣脱出来。那她就不再受这些痛苦。她还有太多的遗憾没有了结。她要照顾二哥和二嫂的孩子们,还有她和温梁未出世的孩子们。奶奶,爹娘年纪大了,她要赡养。两个妹妹还小,她要照顾。她舍不得最好的两个朋友陈佳,桂槟城。最舍不得的,是温梁。太爱他,太心疼他,连对他生气都舍不得。
想到温梁,那股不甘愿让她生出强大的求生本能。她挥舞着双手像是要撕开眼前看不见的屏障。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了亮光,和微弱的气流。她欣喜若狂,朝着那个方向奔去。光越来越亮,氧气越来越多。
呼,她终于逃离了那片黑暗,睁眼清醒过来。看清面前站的白发老人,抱着她大哭:“奶奶,奶奶,我好想你。”
白发老人正是奶奶李氏。她抱着哭的伤心的沈欢颜,也是泪如雨下。还是个孩子呢,突然经历这么多事,真是难为她了。
其实奶奶从接到沈欢笑的电话,就收拾了行李。赶来的途中,沈欢语和沈欢乐死活也要跟来。祖孙三人做了几天的火车赶来南城镇。刚到医院,就听闻沈友三去世的噩耗,老人当初昏厥。
奶奶中年丧夫,现在老年丧子又丧孙。如果不是听到沈欢颜此时怀孕情况不好,受了这么大打击的奶奶真不知要怎么缓过来。
她一直守在沈欢颜的病床前,照顾她。看到她瘦成一把骨头,蜡黄的小脸暮气沉沉完全没了年轻人的朝气,怜惜的眼泪涟涟。毕竟是从那艰苦的岁月里走出来的人,心性不一般。心里死撑着股劲儿,一定要把这个孙女拉回来,照顾好她,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现在的老沈家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现实中的沈欢颜已经昏睡两天了,这两天她睡的并不安稳。时而梦呓,时而低泣,时而痛呼。王主任一直也没有找到原因,从脉象来看她和胎儿又都很好。实在是奇怪。
沈欢颜昏迷的这两天,错过了风铃和沈建业的追悼会。风铃的遗体和沈建业的骨灰坛,一早已被军委派来的专车接往首都的烈士陵园安葬。沈建国,沈欢语和沈欢乐随行。
沈友三的遗体目前在太平间,等沈建国他们回来,就要扶灵回家乡安葬。刘桂兰伤心过度,这两天不吃不喝。此时躺在另一个房间病床上打葡萄糖。
沈欢颜醒来后,王主任仔仔细细地给她检查了一遍,再次确定了她和胎儿都是情况良好。
奶奶放下心来。什么也不说,把自己和沈欢颜的行李一打包,要带着她回家休养。王大夫也没反对。
祖孙俩相互搀扶着往外走。路上遇到的人不管是谁,见到她都把头扭过去,像是不忍。想到那个梦,沈欢颜惴惴不安。深怕最后的梦境成真。
“奶奶,我爹娘他们呢。”
奶奶停下脚步,低头不语。片刻,她的衣襟被泪水打湿。沈欢颜更恐慌了,不等她再问。奶奶叹口气,说:“我们去看看你爹。”
说完,扶着沈欢颜掉头回去。走着走着,沈欢颜感觉不对劲,这条路这么熟悉?沈欢颜惊愕地转头看奶奶。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心碎和绝望。
“你爹两天前去世了。谁也不知道他走的那么突然。孩子,我们家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以后奶奶都陪着你。就算命运对我们这么残酷,也不能把我们轻易击垮。我们是你娘,妹妹们,侄女们的支柱,我们决不能倒下。”
沈欢颜眼前阵阵发黑,奶奶的这些话把她从黑暗中拉回来。
祖孙俩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太平间。这是她家第三个亲人躺在这里。本来以为之前已经是极痛,原来还有比极痛更痛的;原来以为已经流干的泪,还是有。
后来还是闻讯赶来的沈欢笑,带着石磊和郭爽才把两人劝走。沈欢笑打算把祖孙俩安置在自己家。这段时间郭大夫一直在京城,想也知道在忙沈家的这些事情。
沈欢颜谢绝了她的好意,和奶奶两人一起回到她自己家。才离开几日,她有了恍如隔世之感。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从她来到这个异世起。这里就是她的家,家里有亲人二哥二嫂。
她被推到屋里躺下,听到奶奶在外屋窸窸窣窣地忙活。其实奶奶的伤心不比她少,但是她还要强打精神照顾她。她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管是在世的还是去世的,她都对不起他们。
想到此,她打起精神陪奶奶一起做饭。奶奶没有反对,反而很欣慰她这样的反应。
期间,除了方奶奶,翠云嫂子这些老熟人。熟悉不熟悉的那些军属们都来看看她。见她精神不济,也都识趣地留下东西走人。最后也就方奶奶和赵爷爷老两口留了下来。
四人沉默着吃了晚饭。天快黑的时候,赵爷爷被警卫员接走一会儿。回来后,一贯严肃的脸上有了点笑容。拍拍沈欢颜的头说:“丫头,温梁正在回来的路上。”
沈欢颜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是狂喜。完全不记得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沈建业消息,对他产生的那么点儿芥蒂。
看到她的小脸终于恢复光彩。三个老人对看一眼,暗松一口气。这几天发生太多事,连他们这些历经沧桑的老家伙都承受不了。真是难为她这个年轻人了。他们都想守护,她脸上那幸福灿烂的笑容。那笑容能治愈一切,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喜欢亲近她。
等待过程中,沈欢颜坐立难安。回屋照了一次镜子。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脸,惊叫出声。奶奶和方奶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解缘由后,两位老人没有嘲笑她,反而帮她梳洗换衣。现在她能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再一味地沉浸在悲伤里,这是好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屋外传来汽车发达声和熄火声。那辆车是温梁的专驾,沈欢颜早已熟悉那辆车的声音。三位老人全都站起来往外走,沈欢颜反而心乱如麻,裹步不前。
屋外传来熟悉的低沉悦耳嗓音。沈欢颜听他一一和三位老人打招呼,反而被他们催促赶紧进屋去看看燕子。温梁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心爱的人,当下也不客气,大步迈进屋。
室内两道相叠的身影从窗户的玻璃透出来,三位老人相视一笑,相携出了院子。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看到她蜡黄憔悴的小脸,温梁心里堵的厉害。一肚子的话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是他想了两辈子的小女人。他答应只给她幸福的。现在这一连串的所有事,都和他有关系。是他,把她推入深渊让她这么痛苦的。
温梁用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的力道,紧紧地抱住沈欢颜。一直悬在半空不能安定的心,终于落回到肚里。
沈欢颜也是贪婪地汲取对方的体温。在这熟悉温暖的怀抱里,让她暂时忘却那些噩梦。还是最后残存的理智让她推开温梁。
“孩子,小心别伤到孩子。”
“什么孩子?”温梁没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我们的孩子。我。。怀孕了。”沈欢颜羞涩地拉着他的大手,覆上现在还平坦的小腹。
“我们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像全天下所有第一次当爹的人一样。温梁傻眼了。在沈欢颜再次点头确认后,他大笑着抱起沈欢颜旋转“哈哈,我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伤到孩子。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抚摸她柔顺的黑发。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如蜻蜓点水一一亲亲她的额头,眼睑,双颊,鼻尖,最后才落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