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马车向前驶去,他没有再去看江姝,只是问:“你不是说要去看你娘的么?”
“九殿下似乎……”江姝凝眉,像是在组织语言,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十分不解。
谢渺的手松开一些,让江姝靠在了马车壁上,顺手拿过暗格里的折子,继续翻阅起来,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他怎么了?”
只是视线在密折上停留很久,半晌没有移动半分,他……并不想听江姝说起凌楚渊。
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不论是不是因为凌楚渊这个人。
但是……
他此刻也不想去制止。
莫名其妙的,分明不想听,却还是想知道江姝究竟会说些什么。
耳边只有马蹄踏在道路上的声音,嗒嗒作响,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谢渺忽而烦躁起来。
只是接下来,身边女子的一句话,便让他轻易地平静了下来。
“九殿下似乎受了伤……”江姝的指尖无意识的把玩着谢渺的手,头枕在他肩上,仰着头问:“夫君和九殿下很要好么?”
据她所知,谢渺似乎很少会与朝中官员过于亲近,结党营私更是几乎从不曾有过。
而且……这个九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良善之人。
“不怎么熟悉。”不过……凌楚渊怎么会受伤?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方才心底的那些阴郁的情绪,也随着江姝轻飘飘的一句话,消散了。
“哦。”江姝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谢渺手中的折子上,陈述事情的部分,字迹无一不是工整俊秀,然……后面的批阅,真是……不堪入眼。
只是堪堪分得清字迹,看的明白是些什么字而已。
江姝眼中染了几分笑意,“我娘葬在城北的霖山,我们去那儿吧。”
霖山路远,且在最偏僻的城北,江姝的娘……怎么会葬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尚在疑惑,就听得身边的人笑吟吟的道:“夫君的字写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谢渺闻言下意识的将折子合上,幼时家中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导他,可他从未认真学过。
在谢家家破人亡之后,才在一夕之间长大。
所以……
他的字写得丑些,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么?
“你嫌?”谢渺没好气儿的斜睨江姝一眼,语气里满是威胁。
江姝眨了眨眼,眼尾处向上轻轻挑起,带了几分狡黠的味道,嘴抿成一道细线,“世人都说字如其人。”
谢渺:……好气……
“可是夫君不是这样的——”江姝拖长了声音,“我的夫君是相反的。”
谢渺:……这还差不多。
某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悄悄地乐开了花。
——
霖山之处,山清水秀,浅浅溪流顺着山脚下蜿蜒,盛夏时节树木愈发茂盛,叶子青翠欲滴,远远看去就觉得心底漫上一股清凉之感。
谢渺顺着江姝的描述,一路将人抱到了墓前。
墓碑很旧,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打扫过,破旧的石碑上沾满了落叶,就连碑上刻着的字也有几分模糊不清。
只是隐隐地可以看到,一个姓氏,“梁”。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着要下去,谢渺收紧了胳膊,低声斥责,“别乱动。”只是语气没有半分生硬,没有丝毫的威严可言。
“夫君放我下去吧,”江姝轻声道,声音有几分虚无,“哪有人见了娘不跪的?”
说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就含了泪。
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闪着细碎的光,在阳光下有几分惹眼。
谢渺伸手,在她眼睫上蹭了蹭,顺从道,“嗯,见了娘要跪的。”
眼前这人一哭,他就没了分寸。
将人小心的放在地上,谢渺也跟着跪了下去,随后将身边的人扶稳。
“跪”这个姿势,与江姝而言,还是有几分难度的。
可是却还是照着规矩,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长头,谢渺也随着她磕。
“叫娘。”身边的人轻声说。
“什么?”谢渺没听清,木木的重复了一遍。
江姝的脸煞时染上绯红,耳垂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就连脖子上,都有一点浅粉的痕迹。
这次说的声音更小,“叫……娘。”
谢渺失笑,顺从的弯身,又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随后挺直了背,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喊,“娘。”
他这一生,只这样喊过自己的母亲。
只是……
谢渺的目光落在了江姝血红的耳垂上,又多了一个呢。
爹,娘,你们会满意这样的一个儿媳么?
他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空,目光飘渺,当年谢府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他连自己父母的尸首都不曾找到。
随后江姝没有再说话,只是跪着,很久之后,谢渺才看到两行眼泪直直的,从身边人的眼眶里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在地上。
“别哭了,”谢渺用袖口给她擦了擦,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
他知她上半生过得并不好,虽是嫡出,却生来残疾,且幼年丧母,不得父亲喜爱。
“以后一切有我。”将人揽紧,收在怀中,谢渺头一次,对除了妹妹之外的其他女子许下承诺,“江姝,我会对你好的。”
他不会再让她受分毫的委屈,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
回府的路上,江姝反常的沉默,竟是难得的没有主动缠着谢渺说话。
谢渺也不是话多的人,故而……两人之间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谢渺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抚着怀里的人,一会儿说,“你放心,万事有我”;一会儿又来一句,“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在马车停在督公府时,江姝终于破涕为笑。
“嗯,一切有夫君。”勾紧了谢渺的脖子,江姝竟是再不愿坐轮椅了,非得让眼前的人把她抱去用膳。
不成想才进府,就见数十位女子齐齐的跪在正厅,皆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嘤嘤啼哭,好不悲惨。
这些女子皆是生的极美,便是跪着,看不清脸,也能觉出容貌不俗。
江姝垂下眼,眸色阴沉不定。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些女子,都算得上是眼前人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