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凉风吹进院落，带着地上的枯草纷飞。乔离的脚踏上去,枯树叶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看了一眼身边认真走路的谢渺,忽然问：“哥哥,你喜欢她吗？”
谢渺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渺脸上是罕见的温柔,就是对着自己,也难得见着的那种温柔。
进了骨子里。
乔离垂下眼,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九殿下不喜欢我。”
谢渺无言的摸上她的头,安抚意味十足。
乔离想起了昨夜。
她疯狂的妒忌着那个在凌楚渊身边的女子——谈绿。明明只是个青楼里出来的风尘女子，却偏偏那样的得凌楚渊的欢心。
她知道她做错了事情。
她给凌楚渊下了药。
然后谈绿发现了,那个美貌的女子笑得一脸讽刺：“只有最失败的女人，才会想着爬男人的床。”
凌楚渊目光沉了沉，提剑要杀了她。
刀剑晃过眼前的那一刻,乔离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可是凌楚渊收住了手。
她睁开眼,剑尖离她仅有半寸的距离。差一点点,她就死在了那个她爱了十几年的人的手下。
凌楚渊让她滚。
滚回谢渺身边。
那一刻乔离明白了,她身后,除了谢渺,一无所有。
哪怕她有时也是瞧不起谢渺的,但是,这个太监哥哥，是她唯一的依靠。
乔离忽然懂了，凌楚渊为什么会对她那样的好。
对她一个小小女子，温言软语,带她放风筝，称赞她。
却原来呀，也只是为了她身后的人。
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一点都不想让谢渺站在她身后。
——
看着眼前乖顺的给自己递茶的人，江姝有片刻的恍惚。
她记得她曾经讽刺过乔离，而对方对她，也显然是很不喜欢的。
她抬眼，小心的看了看谢渺。
谢渺弯了弯唇，“接下吧，你是她嫂子。”
乔离顺着谢渺的话，甜甜的喊了一声“嫂子”。
江姝颤着手，接过了茶。
不过……小姑子给嫂子敬茶，这是哪里的规矩？
眼前的乔离模样有些憔悴，一身灰色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挫败的。
江姝打量了她一眼，不知说些什么。
只好低着头，小口的抿着手里的茶。
乔离笑得眉眼弯弯，对着谢渺拱了拱手：“离儿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渺笑了，推上江姝的轮椅，打趣道：“听到没？百年好合。”
百年。他相信，江姝懂他的意思，长命百岁。
再次见到乔离，江姝有些尴尬，但想着对方是谢渺的妹妹。
与她也算得上是一家人，所以江姝对着乔离笑得温和。
她想努力的，对谢渺的家人好。
“离儿，你……”江姝张了张嘴，想找些话题，却发现自己并不知说什么。
她从未与同龄女子接触过，也从未有过玩伴。
谢渺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径直将她连着轮椅一起抱出了房间。
乔离好笑的看着谢渺和江姝，若非谢渺是她亲哥哥。她怎么，都不会觉得这世间真有女子会喜欢上太监的。
轮椅上的江姝垂着头，眼睛时不时的瞥谢渺一眼。
后者见到坦然的回视过去。
然后江姝脸上的红色，就会深一分。
乔离有些难受。她向往的爱情，其实也是这般的。
可是最终，她十几年的陪伴，只换来了他的一句：滚回谢渺身边。
乔离从来不会拒绝凌楚渊的任何话。所以，乔离滚了。乖乖的滚回了谢渺身边。
凌楚渊……大概就高兴了吧。
房间外的风吹得有些猛，江姝抱了抱肩。
谢渺对上乔离好奇的视线，笑了笑，解释道：“你嫂子身子弱，受不得风吹。”
随后又弯下身，对着江姝轻声说：“我回去给你拿件衣裳好不好？”
乔离目瞪口呆。
谢渺对江姝的好……出乎她的意料。
而她看着江姝用力的摇着头，扯着谢渺的袖子，小声说：“一起去不可以吗？”
那双带了些冰冷的眼里，满是依恋。看着谢渺的时候，融成了一汪春水。
谢渺无奈叹了口气，却分明是欢喜的。
显然是极其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谢渺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
而他现在，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乔离有些难受。
也许……凌楚渊想错了，谢渺并没有那么的在意她。
“哥哥，我去吧，你和嫂嫂在这里等我就好。”
乔离脸上扯出笑，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
一夕之间，她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凌楚渊不会再留着她，谢渺……也不会再全心地宠爱她。
乔离装的很乖巧，看着江姝的眼神，带了些不明意味的气恼。
她气江姝夺走了谢渺对她的宠爱，更气的，却是自己除了谢渺，一无所有。
谢渺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在乔离回去后俯下身恨恨得亲了江姝一口。
“撒娇也不看场合？”谢渺挑眉，语气却是纵容的。
他其实已经不在乎江姝会不会告诉他那些事情了。反正，人都是他的了。
“可是夫君也没有生气呀。”轮椅上的人弯着眼小声反驳。
凤眸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扇进了谢渺的心里。
“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谢渺语调轻慢，有些高傲。
江姝点了点头，随后弯眸，细声道：“夫君最大方了，一定不会和我计较那些小事情的。”
她的手毫无征兆的捏上了谢渺的脸，对着谢渺笑得眉眼弯弯。
眼里的神色无比温柔，却又有些莫名的固执。
谢渺拍下她的手，眼中漫出笑意，“我肯定是最大方的了。”
清晨的路上没有什么人，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淡金色的光打在谢渺脸上，难得有了些温暖。
乔离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哥哥蹲着身子和轮椅上的人有说有笑。
毫无芥蒂的模样让人心生羡慕与向往。
“嫂嫂，哥哥，给。”乔离递过去一件红色的外衫。
很鲜艳的颜色，同江姝身上暗青色的衣衫一点也不搭。
谢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乔离第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于美人一词的认识，她从前以为美人就该是和谈绿那个样子的。
美得张扬，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可是在看到江姝后，在看到一身红色衣衫的江姝坐在轮椅上。
就是不动，也是风情。
红色衣衫其实并不适合江姝，江姝太瘦弱，撑不起衣裳的气场。
可是……
轮椅上女子腰肢纤纤，面色白皙，脸蛋的线条美好流畅，眸光流转，静止时也是一副画卷。
整个人出尘又飘逸，莫名有些凌厉的味道。
她以为，担得起出尘二字的，除了凌楚渊，再没有其他人。
却从未想到，那个一直被自己瞧不起的小瘸子，其实也是一样的美。
谢渺笑着给江姝拉好衣裳，颇有些嫌弃意味的对着呆愣在一旁的乔离叹道：“你不知道，你嫂子蠢笨得很，连衣裳也不会自己穿的。”
话里的宠溺，明眼人却都听得出来。
若是不喜欢，若是没有放在心上，又哪里会弯下腰，那么认真的给人穿衣裳。
江姝颇有些愤愤的瞪了谢渺一眼，后者淡然自若的起身。
继续推上轮椅，谢渺说：“带你去晒太阳。”
一旁的乔离：……
江姝乖巧的点头，不依不饶道：“那夫君要记得抱着我。”
谢渺哭笑不得的看着乔离，“她就是粘人了些。”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喜欢被她粘着，被她需要。
“离儿推轮椅，我抱着你。你呀，真是麻烦。”
谢渺将江姝抱起，叹着气，手却将人抱得死紧。
——
凌楚释近来有些头疼。
凌楚渊总是极不安分，明里暗里的来试探他的态度。
起初只是简单的询问，后来就是派几个无关紧要的探子。
这些都是小事。
可他没想到，他的九弟，竟是那样的会惹事儿。
江南大乱并非因为水灾。
而是因为有人散布谣言——天下即将易主，乱世将现。
若非他后来仔细探查这件事，这样的谣言便会如其他无关紧要的玩笑一起，消失在百姓口中。
他并不知对方挑起江南之乱究竟意欲何为。
且在他决意开仓放粮的时候那样坚决的阻止他。
真是……头疼。
更头疼的事情是——在他将信件扔在桌上后，谢渺就迈进了书房。
直直的，跪在了他面前。
凌楚释一愣，竟是就这样忘了反应。
“督公这是？”反应过来后，凌楚渊起身，将谢渺从地上扶起。
然而谢渺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他打定了注意，今日一定要和凌楚释达成协议。
凌楚渊近来的所作所为太过于反常，不论他意欲何为，谢渺都不甘心受制于人。
也不论凌楚释是何人。
只要最后，登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凌楚渊，不是那个亲手毁了他一切的人就好。
这一世，他已做好万全准备。
谢家平反后，带着江姝隐退世外，不问世事。
房间外的人早已被谢渺遣散干净，守着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此时是午时，人本就处于极其疲惫的状态，谢渺独独挑了这个时候，也是为了震慑对方。
凌楚释的眉头皱了皱，语带不解：“督公怎能跪我？”
“殿下。”谢渺仰起头，大而无畏的看着眼前的凌楚释。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字，这章排版混乱了些。但是勉强还是能看的，是吧，是吧？[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