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沉默许久,萧平才喃喃开口。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这一片荒芜,山脚下零星住着几户人家。
有些人家端着凳子,在外面坐着,围坐成一团聊天。
他们离得远,只看得见点点灯火闪烁,听得清一点嘈杂的人声。
兴朝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抱拳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九殿下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让他带乔离回去。
只是让他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凌楚渊对待下属素来谦和有礼,说是翩翩君子也不为过,所以他们对于凌楚渊也是忠心耿耿。
那日宴肆对他吩咐下这个命令之后,他还在心底暗暗想着乔离究竟是不是自家九殿下的心上人。
兴朝朝他们走过去。
在萧平身边站定,对着乔离道:“乔姑娘,别哭了。”
他只知道乔离在凌楚渊身边跟了许多年,近乎形影不离,却从来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乔离哭的很安静,安安静静的抱着腿,脸埋在臂弯里。
兴朝只能看见她微微耸动的肩膀。
半晌,兴朝叹了口气,拍拍身边萧平的肩:“你和她说说话,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
天色很黑,兴朝看不清萧平的脸,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悲伤的气息。
“见不得就走开。”萧平忽然出声。
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兴朝咂咂嘴,心想这乔姑娘身边的人还真是可怕。
惹不起惹不起。
很久之后,乔离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身。
她的脸隐在夜色中,萧平只看得到她纤细的身影。
乔离轻声开口:“回去吧。”
萧平低下头,恭声回:“是。”
乔离的步伐很慢,萧平配合着她的脚步,慢慢地走着。
兴朝隐入了阴影中,在暗处看着他们。
***
东厂暗牢内。
谢渺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人,挥了挥手。
身后的人开始拷问起来。
那人一一作答。
关于他是如何与容妃勾结上的,又是如何得知容妃与九皇子之间的联系的。
话至此处,谢渺出言:“够了。”
拷问的人手起刀落,一刀解决了那人的性命。
半点痛苦也没有。
“记下了吗?”谢渺轻声问。
牢里面很安静,除了谢渺的声音,就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声。
众人都屏息着,不敢置一词。
记录的小太监慌忙点头:“奴才记住了。”
“那……你该知道怎么和陛下说。”谢渺转动着案桌上的笔架,似是不经意的开口。
小太监扫了一眼死去的刺客,“奴才知道。奴才一定实话实说。”
谢渺轻笑:“放李公公离去吧。”
牢门打开,那小太监跟在侍卫的身后,离开了天牢。
待他走后,身后的谢渺嗤笑。
庄帝呀。
对于这件事情竟是如此谨慎,非得让自己的人来听审。
生怕谢渺作假。
不过想来也是。
谁会愿意被别人戴绿帽子呢?
再审一千次,也还是这样的结果。
那些事情,本就是事实,只是起初没有人去揭发罢了。
谢渺起身:“不必扔去乱葬岗了,好生葬了。”
毕竟是个衷心的。
就是死,也得死的体面。
身后的人道:“是。”
谢渺出牢房的那一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从昨夜开始,他在家中养伤到一半,朱飞良派人来告诉他庄帝去了东厂,要亲自审问那刺客。
他陪了一夜,甚至庄帝走后,又陪着那小太监审到了现在。
谢渺抬头看着天,只觉得天空明亮的不真实。
从那阴森森的地方出来后,看什么,都是明亮的。
不过幸好,他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也待不了多久了。
此事过后,凌楚渊会失去庄帝的信任。
凌楚释登上皇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论凌楚释如何制止,这样的手段,永远都是最简洁有效的。
栽赃嫁祸,泼污水。
很快,他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
隐去身份,做一个真正的、有骨气的人。
“督公……”宋石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然站在他身后,自前两日后,这人在他面前便总是这般畏首畏尾。
谢渺自然而然的嗯了一声。
“于小公子在门口求见您。”宋石咳了咳,掩下心底异样的悸动。
“他来做什么?”谢渺不悦道,往前方走去,“不见。”
宋石低声问:“督公真的不见么?”
“不见。”
谢渺回的斩钉截铁。
于飞宇与他算是结了仇,他没报复回去都算是好的了。
那人还要巴巴的赶上来见他?
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你要是想见你去见,别在我跟前提他。”谢渺揉了揉眉心,揶揄道。
宋石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好。”
看着他故作正经的背影,谢渺摇了摇头。
宋石与于飞宇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
从宵禁的仇吵到了现在。
甚至在春闱之前,宋石还问他可有法子能弄到试题。
心思如此明显,生怕旁人看不见。
朱飞良在他身边悄悄停下,谢渺回头时差点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地牢门前是一片很宽的地,此时正是正午,谢渺还以为他们都去休息了。
朱飞良俯身,“督公,秦将军近些日子……有些不大对劲儿。”
谢渺眯眼,“哪里不对劲儿了?”
他可是一直都记得,凌楚渊说的想要挑拨他与秦家之间的关系。
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若是一定要撕破了脸,也无甚大碍。
朱飞良道:“秦将军近来在行事方面常常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身。”
朱飞良平日里就是负责监督各官员的动向,若有异样就会回禀给谢渺。
谢渺掩饰性的捂住了嘴,往前厅走去,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飞良,你继续盯着就是了。”
“是。”
待消失在了朱飞良的视线范围里,谢渺才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只以为是凌楚渊想要端了东厂,而谢渺出力阻止。
可若是秦丰羽当真想要对付他,他也绝不会手软。
***
谢渺一直以为江姝这个人生活的很无趣。
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也不怎么喜欢和旁人说话。
独独将满腔心思都放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虽说他也不怎么有趣。
但毕竟经历的比她多,便每每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教训她。
比如此时谢渺淡定的将江姝手中的书拿下,往躺椅上靠,随手将书往旁边扔过去:“别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都入了夜,江姝却还是只知道在家里待着,安安静静的在烛光下看书。
后者也不恼,顺从道:“去哪里玩儿?”
落水后这人清减了许多,往常脸颊上怎么都有点肉,可是现在却消瘦得不像话。
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游湖?逛街?去山上看夜景?”谢渺掰着手指,引诱着江姝,“你想去哪儿玩儿都行。”
“可此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江姝坐直身子,正色道:“夫君应当以身作则,出城之事万万不可。”
谢渺一哂,摆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江姝:“我想出去,不成吗?”
江姝咬了咬唇,随后摇了摇头:“你应当以身作则。”
“真不成?”谢渺又问,手指托上了她的下巴,语气带了点威胁:“以身作则?”
江姝打掉他的手,低着头不看他。
也不知谢渺是怎么了,初见的时候还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现在却对她百般挑逗。
每每说话都一定要等她生气了才肯放过她。
谢渺笑了,哄道:“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爬山,姝儿?好不好?你别生我气啦。”
江姝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嘟着嘴,一副不满到极点的样子。
谢渺弯了弯眼,只觉得这样的可爱到疯。
平日里江姝太阴郁,也不大爱和旁人说话。
简直就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比她年长,却比她还不沉稳。
“别生气啦,你知道乐玉山吗?就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去祈福的山,姝儿你一定没去过是不是?”谢渺如法制炮的伸出手挠她下巴,“乐玉山晚上夜景可美了,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
江姝看向他,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渴望。
因为腿疾,从来没人带她爬过山。
谁又愿意带个包袱在身上呢?
谢渺收回手,佯作惋惜道:“姝儿不想去就算了。”
谢渺伸了个懒腰,低头做出吹灭烛火的动作:“既然如此,我们便早些歇息吧。”
江姝仰起头,轻声道:“……想去。”
谢渺轻声笑了。
“可是这样会犯宵禁的。我身为东厂督主,应当以身作则。”谢渺抱胸,正色道。
江姝无言,手搭在腿上,无意识的抓紧了腿上搭着的薄毯。
看着谢渺的眼睛湿湿的,长睫沾着水珠,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谢渺吸了口气,暗叹美色误人。
“成了成了,带你去带你去。带你去还不成吗?”
“嗯!”江姝点头,小小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多谢夫君。”
谢渺很是受用的冷着脸点了点头。
随后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动作之间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小桂子,备车,出城门去乐玉山!”
江姝顺从的凑近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马上缩回脖子,抿着唇认真的看着天空。
谢渺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底的亲回去的欲|望,寒着脸斥责:“不要动手动脚。”
这话说得严肃,却又有几分婉转低回的味道。
身后的小桂子默默眼红了。
他也想要个软软的小媳妇……
小桂子这样想着面色更冷,比之谢渺更是多了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
小允子十分懂事的拍了拍他的肩,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