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生气了,很严重的那种。
具体表现为,一连好几天不回府,回府也不回海棠院。
穿的用的,能叫石青带的绝不自己回来拿。
一连多日,元妤深深有种还未成亲就已失宠的感觉。
这不是最可怕的,叫元妤尴尬的是,她每天去重阳院请安时,黄秋云笑眯眯看她的眼神。
她一个外人,住到了人家府上,却把人儿子气走了……
单这样想想元妤脸皮儿便发热。
虽然瞧着黄秋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有些兴致勃勃等着看戏的意味,但这更叫元妤头皮发麻啊。
元妤一向是个识时务的,转回头便想向谢砚伏小做低一把,把人哄回来。
但却堵不着人。
只能硬着头皮叫每次回来拿换洗衣物或公文材料的石青传话递信,表示:三郎,妾错了啊~~~
但一连几天,郎心似铁,说不回家就不回家!
元妤真是:“……”
熬了几天,眼看着到年底了,元妤心里念着要回元府过年,一直想等谢砚回来了,同他说一声再向谢茂和黄秋云请辞。
可一直快到小年,谢砚也没在她眼前出现过。
元妤没办法再等,小年前一天上午,去向黄秋云请安时提了这事儿。
“……已近年底,打扰了夫人这么多日子,阿妤也该回去了……父亲大抵也在盼着阿妤回府过年……”
元妤要回元府过年,黄秋云却是不好拦着的。
元江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当年却是冒着大不韪将她从刀口下救出去的,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俩家毕竟还未结亲,把人嫡女留在府上这么多日子已是不合礼仪良多,总不能到年底了还扣着人不放。
黄秋云便应了,随后却道:“……今日便归,可有和阿砚说过?”
元妤:“……”憋着脸扒拉着手指头小声道:“一直想说来着……”这不是被他躲着见不着人?
黄秋云差点喷笑出声,怕她下不来台,硬生生忍住了,拍拍她的手道:“没事……也是他不着调,你回去前给他留个信儿也就是了。”
元妤憋红着一张脸,呐呐点头。等黄秋云松了手,忙捂脸落荒而逃。
等她出了门,黄秋云便没再能忍住,揉着肚子哈哈大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还冲自己身边的丫鬟招手,道:“快,找人给阿砚送个信儿,就说他媳妇儿要回家了,他再耍性子不回来可见不着了。”
茯苓是想笑不敢笑地去找人送了信。
黄秋云是怎么的也没想到,她养了二十来年的儿子,还会有这样小儿心性的时候。竟为和他媳妇儿吵嘴,连日里家都不回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黄秋云真是,每每想起来都要笑不行,够她笑一年的。
元妤没想到,她打算下午回元府,中午便听到了谢砚回府的消息。
元妤懵里懵瞪地想,这厮该不会是听说她要回家了才回府的吧?
然后就满头黑线,早知道她一早便放出回府的消息去啊。
没敢拿乔等人来找她,元妤非常识相地先派人去请他,就说请他过来一道用午膳。
来人回来却说,“三郎去了重阳院,陪夫人用膳了。”
元妤:“……”被拒绝了。
元妤咬手指,怎么办,莫非还要她舔着脸去重阳院蹭午饭?
她有点焦灼不安。
会焦灼不安,着实也是因为近些日子谢砚不着家,元妤面对黄秋云有些抬不起脸,私下反思了不少,觉得当日气头上同谢砚说的那些话着实有些过了。
纵然谢砚同她说莺歌坊东家的那话儿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可说来说去也是为着她。许也是因为她自己之前对他利用、欺骗较多,真心太少,叫他心里不安的缘故罢。
这事儿就不能反思,一反思起来,元妤心里便内疚得不行,一早便打定主意等谢砚回来要好好哄哄他,把莺歌坊的事儿都细细说给他听。
他们二人的开始不够纯粹坦诚,注定要比寻常爱侣走更多的弯路。
谢砚会试探、猜忌她情有可原,她又如何能理直气壮地责怪他?
这份愧疚的念头本就一小戳,在她心里来回滚碾着。
但这会儿听说他回来了,就有点压不住,迫切地想见他,想看看他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元妤坐在海棠院的堂屋里,焦躁不安地咬着手指,不时地往外头望,眼巴巴盼着谢砚能来。
然而等了一阵子,始终没见谢砚的身影。
元妤不由失望,心想莫不曾真要她堵到重阳院去?
那可就丢大人了……
想起往日黄秋云一脸笑眯眯等着看好戏的脸,元妤就有点发憷。
又等了良久,眼看就到每日传午膳的时辰,元妤咬咬牙,打算豁出脸面,便去重阳院堵一堵谢砚。
左右他们俩吵架的事,整个谢府上下也没人不知道了,再在黄秋云面前丢一次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她就不信她都豁出脸面去哄他了,他还能给她甩脸子不成?
在心底里给自己打了气,正要站起来往重阳院去,就见外头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过来了,元妤瞧着眼熟,细一看才想起是黄秋云身边的。
那小丫鬟被人领进来,冲她行了一礼,道:“女郎,夫人叫奴婢传话,若您还未用午膳,请您去重阳院一道用呢。”
元妤:“!!!”
什么叫想睡觉便被人递上了枕头!
这就叫!
被人叫去的重阳院,可比她自己颠颠跑去有份儿多了。
元妤忍着心底那股子欲叫好的欢喜劲儿,矜持地抿着唇角道:“好,你先回去禀夫人,我稍后便到。”
小丫鬟得了准信儿,行了礼又退了出去。
下一瞬元妤便慌忙地站了起来,唬了明芷明若一跳,然后听她道:“快!收拾一下,我们去重阳院!”
眼睛晶亮,净是罕见得兴冲冲的模样。
明芷明若愣了有那么一瞬,而后均忍不住抿了唇笑,替她整理了下衣物,随她一道往重阳院去了。
重阳院里,谢茂与谢砜都不在,只黄秋云和谢砚坐在一处,午膳已经摆上了,大丫鬟茯苓正在为二人布膳。
黄秋云瞧着自己这个三儿子虽然坐在这儿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想笑,却也没戳破。
该!这个别扭性子,分明是得到人家准备回府的消息才巴巴赶回来的,偏回来了却还要端着,跑她这儿不挪窝。
黄秋云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用着膳。
外头有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禀说:“夫人,女郎来了。”
黄秋云就瞅见原先还漫不经心的人几乎瞬间挺直了背脊,那脑袋还控制不住地想往后瞅。
“……”黄秋云差点笑喷,抬手招呼丫鬟放人进来。
元妤低眉顺眼地进来了,先给黄秋云请了安,然后眼睛便偷偷觑向了坐在桌前的谢砚。
谢砚:“……”坐在原处,面色沉冷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黄秋云:“……”
元妤:“……”
两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谢砚一面咀嚼着一面瞪回去,不太明所以。
黄秋云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儿子啊,姜……好吃吗?”那么一大片姜呢,竟面不改色就嚼了?作为亲娘怎没听说过他爱吃姜的?
谢砚:“……”面不改色地、艰难地把嘴巴里的姜咽了下去,忍着皱眉和想吐掉的冲动道:“……还行。”
黄秋云:“……”好想笑啊怎么办。
她连忙不再看自己的傻儿子,忍着想要爆笑的冲动伸手招呼元妤,道:“来,阿妤,快来坐,还没用饭吧?茯苓,添副碗筷来。”
茯苓笑着脆生生应下,给元妤添了副碗筷。
元妤有两分腼腆地笑着,谢过黄秋云,忍不住又偷偷、偷偷地觑了眼谢砚。
谢砚:“……”
元妤试探地同他说话,道:“三郎回来了啊……”
此话一出,谢砚脸儿就是一黑。
因为他这会儿也有点觉得丢人了!这么大个人,竟为置气好些日子未回府,平白丢份儿。
她那、话儿问的,听他耳里就有种“你终于想通了愿意回家了啊”的意味。
谢砚是有些恼的。
但在他娘院子里,他不但不能恼,还得应声。
“嗯。”
毕竟若叫她跌份,丢的还是他的人。
尽管他应了,元妤还是有两分呐呐地。
太冷淡了。
黄秋云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砚:“……”
元妤:“……”
谢砚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叫他亲娘看了笑话!不由面上一红,羞恼地站了起来。
冲他娘行了个礼,道:“儿子吃好了,先退下了。”便想落荒而逃。
元妤下意识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起得太急还撞了桌子,“哐当”一声重响,黄秋云都替她疼,“哎哟”一声叫出来,忙问:“没事吧?”
元妤红着脸摆手道:“没事没事……”
谢砚眉毛一跳一跳的,忍着想落荒而逃的劲儿,伸手扯住了她的手,对他娘道:“……我们先退下了。”然后也不等他娘再应和,拽着人便往外走了。
黄秋云抻着脖子瞧着一起走出去,虽看着生着气却还紧紧牵着手的两人,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够了不由想,年轻真好啊。
也是这会儿才真的相信,她那小儿子,竟是真的对季家这个女儿上了心。
可以筹备聘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