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在旁边直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季元尧。
季元尧沉思了片刻,对上元妤期望的视线,笑道:“既然如此,让三哥哥先见见你说的姬姐姐吧。”
他倒是还没想好是否要住到莺歌坊上去,只是听了元妤说的那些,觉得应该见一见那位为了他大哥自梳、又全心全意照看了元妤这么些年的姬家女郎。
元妤却只当他是答应了,一时笑得十分欢喜。
季元尧宠溺地看着她,并未说什么。
眼看日头偏西,季元尧道:“今日晚了,同妹夫先回去吧。”再走得晚了,天黑前该到不了府了。
闻言,元妤心里就是一慌,又一次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想要跟他走的话脱口而出:“三哥哥住哪里?阿姝今天想跟三哥哥在一处。”
这话一出,季元尧轻轻笑了一声,谢砚却控制不住地脸色微黑。
只是碍于季元尧,他没当场说什么,只微微绷紧了腮帮子。
季元尧没看谢砚,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门儿,笑道:“听话,都嫁了人的,不能这般任性。”
元妤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句不妥,太过冲动,可她又是真的不舍得就这般同对她来说是死而复生的哥哥分开。
她怕自己走出这个禅院的门,一切便都成了梦,怕又会失去这个哥哥,也怕季元尧骗她,等出了这扇门,他便再度躲起来,叫她找不到他。
最后磨得季元尧实在无法,再三承诺道:“明日,明日三哥哥便去莺歌坊上如何?你带我去见那位姬家女郎。”
元妤笑道:“说准了的,三哥哥可不能骗我。”
季元尧含笑点头。
又依依不舍地磨蹭了能有半个时辰,元妤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谢砚走出了禅院大门。
最后迈出大门时的回头一瞥,若不是谢砚拽她的手拽得紧,她大有再奔回去的架势。
最后谢砚把她拽进怀里抱住,道:“母亲定是在家中等我们。”而后又安抚地道:“你放心,我已安排了人暗中护在舅兄身边,不会叫他出事,也不会叫他跑了的,先同我回家可好?”
此刻的谢砚不由得有种庆幸之感,好在是成了婚的。照今天这个架势,若是季元尧出现在他们成婚前,元妤今天大概真的会抛下他同季元尧走了。
可如此庆幸的同时,他心中又不可避免地有些酸、有些低落。
纵是知道元妤今日的种种行为都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可他还是被她最后毫不犹豫地想同季元尧走的模样伤到。
便是他不如她三哥哥那般叫她亲,但以往他对她的好,便那般不足以叫她有些许留恋与不舍吗?
照以前,他若有这种心境时,大概便会推开她,同她生气、使使性子,可现在他却不大敢,怕推开她她转头便真的同季元尧走了,因而只能紧紧抱着她,压抑心中的惶惶与不安。
“走吧,明日我陪你到莺歌坊上见舅兄?”他有些诱、哄地道。
元妤在他怀里点点头。
谢砚顿时便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紧紧攥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大慈恩寺,上了马车。
元妤之前因为全身心都投在季元尧身上,确实未发觉谢砚情绪有什么不对。
就连上了马车往回返时,前半段路她也依然在惦记着季元尧,仍处在对季元尧“死而复生”的喜悦与兴奋里。直到进了城,天色黑下来,她才终于察觉车厢里安静了一路,谢砚一路都没说话。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谢砚,发现他竟然在发呆。
看见他在发呆,元妤也愣了愣。
因为她同他在一处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发呆的时候。
在她印象里,他是脑子随时都在转动的人,纵是无事时,也要拿本书来看,或摆盘棋来下。
这般目光放空地发呆当真少见极了。
她伸手过去,把手塞进他掌心,问道:“三郎在想什么?”
谢砚似惊了一下才回过神,低头看自己掌心里多出来的柔嫩娇小的手,微微合拢掌心握住,看向她时已牵起嘴角,笑道:“没想什么,发呆罢了。”
“三郎也会花时间发呆?”元妤惊讶问道。
看她这会儿注意力都转了回来,落在了自己身上,谢砚心情很奇特地便好了许多。
他笑起来,伸手把她抱至腿上,亲昵着,道:“真当我是谪仙不成?自是会发呆的。”
元妤伸手抠弄着他胸前一个绳扣,打趣般地道:“在世人眼里,三郎可不就是谪仙。”
谢砚也笑,似真似假地道:“纵然以前是谪仙,现在也为你下凡了。”
元妤懵了懵,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算是同她说情话不成?
见她没说话,谢砚也没在意,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低头以唇在她额上轻轻碰了碰,道:“累了吧,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家,靠着我睡会儿吧。”
一天奔波,又哭了好些时候,亏她还能这般精神。
元妤本来还没觉得累,被他这样一提,就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疲乏,窝在他怀里就想睡了。
马车在路上轻微地颠簸着,旁边的车窗帘偶尔荡开,元妤看到已经黑下去的天色,和几近安静无人的街道,想起可能还在谢府里等着他们回去的黄秋云,顿时心生愧意和忐忑,道:“这么晚了,母亲那里……”
谢砚安抚道:“无事的,母亲不会怪罪。”
元妤有些困顿地“嗯”了一声。
谢砚脑筋突然一动,低头轻声笑道:“若怕母亲怪罪,我们可以努努力,你早日怀上,母亲定会感谢今日我们拜的佛祖,就更不会把我们回去晚了的事记挂在心上了。”
话音落,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元妤的回应。
谢砚细瞅了下,发现怀里人已经脸压在他胸口睡着了。
他安静地看了会儿她的睡颜,莫名地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然后就这般抱着她,目光无焦距地落到晃动的车帘子上,再次发起呆来。
隔日,元妤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倒不是她睡得多好,而是昨晚睡了醒、醒了睡,睡得不踏实,眼看着熬到天蒙蒙亮时自己却又睡了过去,才到现在。
刚睁开眼,她尚有一息的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却猛地坐了起来,掀开帐子便唤人,道:“明芷明若,几时了?”
唤完人也不待人进来服侍,自己就慌急地下了地,看着窗外的亮光判断,怕是有辰时了。
明芷明若这时候推门进来,见她自己下了地,忙过来服侍。
明若道:“主子别急,方辰时。”
元妤却急得不行,她是打算去莺歌坊上等着三哥哥的。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也没叫起?”
明芷刚欲张嘴,房门外男主子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叫她们莫叫你的。”
谢砚掀了流苏帘子进了内室,见她一脸急色,穿个衣服都慌慌张张的,微蹙了眉,却耐心安抚道:“你别急,去莺歌坊不比去大慈恩寺还要出城,来得及的。”
见她还是慌里慌张,弄得两个婢女服侍她梳洗都有些乱了手脚,他干脆上前去,挥退两个婢女,亲自给她系衣带。
他手劲儿大,给她系衣带的时候顺手便箍住了她,不准她惶无头绪地乱动,她竟也就冷静了些,看着低头给她系衣带的谢砚发愣。
谢砚却没看她,只道:“舅兄是有担当的儿郎,亦是一名好兄长,既应了你会去莺歌坊,便一定会去,也会无论何时便等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大可不必如此慌慌张张、患得患失。
元妤有些木愣愣地,一时没说话。期间谢砚一直低着头给她穿衣,未曾看她。等她回神,下意识便张口呢喃了句:“对不起……”
谢砚一愣,抬眼看她。
却见她已红了眼圈,可怜巴巴又满脸委屈地瞅着他。
“对不起……我……”
谢砚心下一疼,面上却笑起来,伸手抚摸她的脸,道:“傻吗?为什么说对不起?”
元妤被他这样一摸脸,又愣住了,有些痴呆呆地看他,全凭身体意识地回答道:“……不知道,只觉得好像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谢砚突然有些抑制不住地情动,摸着她脸的手自然而然扶向她后脑,喉结滚动一下,下一瞬便深吻上去。
也不管屋里还有两个婢女在,只按着她后脑,深深地吻她。
明芷明若快速退出内室。
内室,谢砚直吻得元妤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伸手推他才放开。
二人分开,面上皆潮红,气息微乱。
“三郎……”元妤呢喃唤道,面上有茫然,又似有所顿悟。
谢砚却没想在这会儿与她论什么,伸手给她理了理衣襟,微哑着声音道:“快梳洗,要等你用过早膳,才会陪你去莺歌坊。”
元妤愣愣地点头。
谢砚扬声唤了明芷明若进来,继续服侍元妤梳洗。
明芷明若很快,一刻钟后元妤便收拾妥当坐到了饭桌前。
谢砚亲手给她布菜,元妤吃进嘴里才想起来,懊恼道:“今日还未给母亲请安。”
她望望外面的日头,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当得太不称职。
昨晚回来晚了便未去重阳院给婆母黄秋云报平安,今晨又睡过头没去请安,说着便欲放下筷子。
旁边谢砚却淡定地道:“一早我已去给母亲请过安,提过你了,没事的,安心用饭。”
元妤愣愣地,就继续用饭。
而后没用几口,又突然拍了脑门儿,道:“昨晚忘记使人给姬姐姐送信,姬姐姐还不知三哥哥今日要到莺歌坊上的事。”说着又要站起来。
被谢砚按住。
他无奈地道:“我都已安排好了,你安心用饭!”
这回,口吻带上了点严厉。
元妤一下子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