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有故事可以听？维奥竖起耳朵。
“那个时候水团星生活着人形生物,环境使他们进化出了能够在深海生存的能力。一位少女爱上了一位少年，但由于种种阴差阳错,一直以为少年无意于她,只好把这份喜欢藏匿在心里。只是在与少年无数次擦肩而过中，她总会停驻,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少年离去，只要少年肯回头，就一定会看到她。”
“很可惜,少年一次都没有回头。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荏苒的时光给了少女袒露心意的勇气。她约心上人在暗礁见面。那个时候深海的环境要比现在凶险不少，各种嗜血凶残的海洋生物潜在暗处蠢蠢欲动,而少女的身体还太稚嫩，太孱弱，越过暗流涌动的海道时已经是遍体鳞伤。
“终于,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游到约定的暗礁,约定的时间已到，她翘首以盼,却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少女身上的伤口不断淌着血，在海水浮荡中洇开来。很快，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数食人鱼，它们围在少女周围,掀开巨口，露出獠牙，虎视眈眈。
“生死关头，少女想的却是，如果心上人此时恰巧过来，肯定要被这些穷凶极恶的怪物撕咬成碎片。她如此忧心忡忡，以至于根本没有顾虑过自己的安慰，后来，她用自己的身体飨饱了猎食者，她知道，这些食人鱼吃饱了便会心满意足离去，不再袭击其它人。
“少女的躯体虽然化为白骨，然而她的满腔爱意是如此浓烈而纯粹，以至于化为梦钻进一位坠海女孩体内，这个女孩恰巧被迟来赴约的少年救起。他偷了能让她在海底生存下来的鲛珠，在赠予她鲛珠的同时，毫无意外的，也将自己一颗心交了上去。少年爱上了这个来自陆地，带给他无限新奇的女孩。
“梦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化入女孩的骨髓肌肤，感受着少年的温情脉脉。只是，为少年而死的那个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失去鲛珠庇护的深海衰败下去，海底居民们生了怪病，出不去，活不了，生机勃勃的家园成了一座牢笼。渐渐的，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更多。
“少年的家人接连去世，他明亮的眸光一天天黯淡下去，变得沉默寡言。女孩偷偷躲起来，撕裂了自己柔软的胸腔，取出鲛珠归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深海终成一片死寂。那些鲜活、绚烂的过往被黑暗覆盖，不见天日，在岁月长河中化为废墟古迹。
“失去了梦和鲛珠守护，少女残破的，已没有任何生命征兆的身子被随意丢弃在一隅，像被遗弃的布娃娃。很快，饥恶的群鱼将她啃噬成嶙嶙白骨。”
“终于有一天，少年也死去，他对女孩的思念化作另一个梦，在茫茫海水中沉浮。
“数百年之后的深海，两个梦终于在一千零一次擦肩而过后重逢。或许已经忘记了爱，或许已经忘记了恨。但它们水乳交融，誓死纠缠，化作大海的气息，生生世世拂过那片最初的暗礁，还没来得及许下誓言的地方。只是，再也不会错过，因为不会再分开……”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有低低的抽噎声响起，在一片鸦雀无声显得尤为突兀，维奥扭头捕捉声音来源，一下子有些震惊。
因为发出声音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柯玛。
那个曾经说过最讨厌那些套路狗血剧情的女人，此刻正靠在基诺肩头，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极力压抑着哭泣，但呜呜呜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漏出来。
基诺完全无可奈何，任由她边哭边把眼泪擦到他衣服上，轻抚着她的背，轻言软语安慰着：“这只是个故事，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导游又说：“礁石的故事还在延续，在你，在我，在我们。据说站在情人礁上亲吻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大家可以乘坐飞行器过去，一次1000新币。哎，不要挤不要挤，排好队，天黑前大家都可以过去。”
艾亚问她：“怎么看这个故事？”
维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她才不要承认被这个拙劣的故事所打动，于是满不在乎地说：“编得也太牵强了点，漏洞很多。”
“漏洞？”
她点点头：“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有问题。你看啊，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海底两万米要承受很大水压，坠海的女孩肯定会被压得不成人形，不可能完整无缺出现在海底和少年邂逅，也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纠葛了。”
艾亚：“……”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少年审美独特，就喜欢那种支离破碎的美。”
艾亚毫不客气地说：“我觉得倒是你的思维比较独特。”
“不过三个人都很可怜。”维奥怅然道：“这个结局实在不能算圆满。”
“两个梦已经聚在一起了，也算了却少女的心事了。”
“但是那个坠海的女孩，承载了少女的梦以及少年的爱，最后却被弃之如敝屐，死无全尸。曾经什么都有的人，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大概是最惨的一个。”
艾亚点头，没再说话。
维奥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
艾亚问：“怎么了？”
维奥捏着衣角，踌躇了会说：“艾亚，要不，我们也过去吧？”
在导游的引导下，很多情侣已经乘坐接送的飞行器过去，站在广阔的礁石上亲吻彼此，不带任何杂念和情欲的，互许矢志不渝的誓言。
“你不是不信么？”
维奥把羡慕的目光收回来，噘嘴说：“我是不信，我就是想看看那些情侣的许愿仪式是怎么弄的。”
“不用去了。”艾亚轻瞟了她一眼，扬了扬下颌：“站这里也能看得很清楚。”
柯玛和基诺所乘坐的飞行器已经浮起来，朝着礁石进发，柯玛还特别欠揍地朝她挥手告别。
维奥泄气地将目光收回来，抓住艾亚的衣角，扯了扯，用哀求的目光看他：“去吧去吧，你知道我喜欢看热闹。”
“我不知道。”艾亚转身就走：“看得差不多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艾亚性子冷淡，但是此刻未免也太反常了些。
维奥看着从手心滑落的衣角，追上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低声说：“我错了。”
艾亚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问：“你错哪了？”
维奥脸贴着他的后背蹭了蹭：“错在我不该撒谎。”
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哦，你有撒谎么？”
“有，一点点小谎。”
“嗯，小谎。”
“好吧。”维奥把脑袋埋在艾亚的衣服里，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我想和你去情人礁，想和你在上面亲吻，想和你立下长久的誓约，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虽然知道这种东西一点都不靠谱，还是想要试一试。你看我实话实说了，你肯定在心里笑话我了吧。只是我想，万一，万一我们以后分开了，想到这一天，我会遗憾的。”
艾亚说：“放手。”
“我不让你走。”
“放手。”艾亚又说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
或许他是真的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吧，既然艾亚很抵触，她也不好强迫他，于是讪讪地放开手：“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
艾亚倏然转过身，已经捧住她的脸吻下去，把她未说完的话含进嘴里。
维奥有些懵，直到一个轻得近似叹息的声音响在耳畔：“维奥，我们不会分开。”
我们不会分开。
维奥反应过来，一下子推开艾亚，懊恼地跺脚，几乎要被眼前的男人气哭。
艾亚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本来想留到情人礁上做的事，被你提前了！”
“去了再做一次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而且你先前还说不信。”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维奥在艾亚面前越来越会耍无赖了，而且耍得十分心安理得，她就是吃准了艾亚拿她没办法。
果然艾亚妥协了，唇角弯起：“走吧。”
维奥美滋滋跟着艾亚去排队。
就在两个人被飞行器送至礁石上的时候，一直很淡定的导游声嘶力竭地喊：“还有许愿池！别忘了许愿池啊！据说将幸运硬币投入许愿池当中，在硬币触及池底前许的愿，最后都会梦想成真。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是唯物主义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还是要说，这水中藏有少年和少女的梦，他们似乎很喜欢钱落入水池的叮咚声，唤醒他们的梦，他们就能倾听到你的愿望，能否得梦的垂帘就要看你们自觉了。”
过了会他又补充说：“对了，普通硬币是行不通的。哎，这位先生，你们那里的游戏币也是不行的，不行是不行，不会灵的。请去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上购买福袋，每袋里面都有两枚幸运硬币，还附赠一张寄语卡片哦~价格很优惠，支持现金、刷卡、人脸和虹膜识别购买。”
已经把轻吻、深吻、舌吻都试了个遍的柯玛拉着基诺走过来，捏着一个黄色绒布袋对维奥晃了晃，兴奋地说：“抢到了我的幸运色，我们来许愿了。”
基诺看着手掌心那枚平平无奇的镍制硬币抱怨道：“我想不通为什么要用钱卖钱。”
“我懂了。”柯玛说：“你是不是心疼为我花的钱了？”
“倒不是心疼，只是觉得商家太狡猾了。”
柯玛冷哼一声：“你就是觉得这些东西没意义。”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维奥插入对话，对基诺说：“虽然你花钱了，但有失必有得。”
基诺说：“失我懂，得是什么？”
维奥做了个抡胳膊的动作：“你看，甩硬币，可以锻炼臂力的。”
基诺：“……”
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但在艾亚面前还是很给面子地为他女人的冷笑话捧场，大幅度扯了扯嘴角。
四个人临水而立，身边不断有人投掷硬币下去，水花溅起的时候忙不迭双手合十祈愿，生怕错过有效时间。
不多时，礁石周围一圈已经堆满了硬币，在人造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粼粼的光，亮得晃人眼。
柯玛很快完成了整个许愿仪式，睁眼看到基诺还握着硬币冥思，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许的什么愿？”
基诺眉眼舒张，对柯玛狡黠地一笑：“许愿我尽快找个女朋友。”
“怎么办，你已经和我在情人礁上亲吻过了，你要一辈子和我捆绑在一起了。”柯玛半开玩笑地打趣说。
“似乎也不错。”
柯玛拍了一下基诺的背：“你想得美！”
基诺把手伸进布袋：“那我赶紧再许个愿。”
柯玛好奇：“是什么？”
基诺只是笑，把硬币抛出去，默默看着它在碧蓝水波中下沉至底部，才说：“许愿刚刚情人礁上的吻不算数。”
柯玛愣了愣，握抓着布袋的手指紧了紧，指腹触及一个硌人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打开袋子，将东西取出来，是一张硬质卡片，上面印着一行字——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分离才是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