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
维奥被一阵铃声催醒,电话中会长声音嘶哑,问她在哪，他要先回去。
维奥有点懵,一分钟后终于知道他如此火急火燎的原因。
原因就是他的女朋友和老婆互相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他要赶回去救火。
维奥问她们打起来了吗，会长沉默了一会,说本来要打起来，可是两个女人一碰头洽谈了一小时，不知怎么的一致决定去砸他开的店。
这可愁死他了。
维奥爬起来,边穿衣服边想,原来天底下最可怕的不是吃醋的女人,而是理智的女人。
临走前看到提雷还在呼呼大睡,就留了辞别信，没有打扰他离开了。
一路上,会长把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间已经可以遥遥望见法连镇了。
车子在中心商场的地下车库里停下，维奥解开安全带,不解：“为什么不直接开到家里去？”
会长瞪眼：“带着你,就更让人误会了。”他打开车门，撒腿跑了几步,又折返：“不瞒你说，其实指挥官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照顾你，我就这样丢下你还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吧，先别乱跑,去上面逛逛，看看电影吃吃东西什么的，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千万别乱跑啊。”
维奥哭笑不得：“好。”
会长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匆匆离去。
维奥坐着发了一会呆，思考要先去哪里，车内封闭的环境让她有些头晕，于是下车，同时决定还是如会长所说去逛一逛。
这座商城是无人售货模式，铺货、上架、推荐全部由智能系统控制完成，而顾客只要负责挑选、把商品置入付款圈中片刻就行，钱款会自动从电子帐户中扣除。
维奥在女装区看了看，没有柯玛这个购物狂和试衣狂在，她也提不出什么兴致来挑选衣服，所以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看。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电器区。这个区域十分冷清，放眼望去偌大的展厅只有她一个人，不像女装区人满为患，吵得人头疼。
展厅正中央放着一台机械人，和时下流行的仿真型不同，走的卡通造型，正模拟不同种族的行为，憨态可掬。
一时有些被吸引，维奥放缓了脚步。
此时机械人在做完一个扑食动作后突然卡顿住。
大概是长时间超负荷地运转，出现故障了，维奥不以为意地走过中央展台，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背影吓了一大跳。
泽卡斯揉着散乱的头发，拍拍机械人的肩膀，笑意吟吟地说：“这个可以被人工操控，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维奥小姐似乎不是很开心。”
他说话的口吻让她想起金丝。
非常欠扁。
“被吓到了么？”泽卡斯微微欠身：“我的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泽卡斯从裤袋里掏出还未拆封的针筒，扬了扬眉说：“救死扶伤。”
“不是已经一个疗程结束了么？”
泽卡斯把针筒丢进垃圾桶，微笑说：“开玩笑的。是艾亚殿下叫我来接你回去的。”
“什么？”维奥惊讶：“我才刚到这里，而且他也允诺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是么？”
难道艾亚要出尔反尔？
“先别激动。”泽卡斯伸出一根手指：“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你听了再做决定。”
“是什么？”
“关于你身体的秘密。艾亚殿下希望我再给你的身体做一次全面体检。”
“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此前一直在给你注射缓解病痛的药，但最新研究表明这些药有溶解异体基因链的可能，所以艾亚亲自下令让我来找你。”
维奥沉默。
艾亚想减轻她的痛苦，和想快点让她沉睡，这两种想法并不矛盾。
尽管泽卡斯没有挑明，但不想她体内有任何不安定因素影响到洛洛林的基因链，或许才是艾亚让她回去的原因。
“我拒绝回去。”维奥垂下眼帘，转身就走。
“不行。”泽卡斯拦在她身前：“这是艾亚的命令。我不希望为难你，但我无法违抗。”
维奥一言不发。
泽卡斯说：“我要是无法带你回去，艾亚殿下说就要处置了我。”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她。
维奥无法再硬着心拒绝，跟着他走商场上了一架飞行器。
舱内泽卡斯和她面对面坐着，嘴角含笑看着窗外，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维奥调高椅背，向后仰靠着，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会又睁开，看着泽卡斯。
泽卡斯转过头：“维奥小姐一直盯着我的话，我会很困扰。”
“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忘记了。”
“看得清楚么？”
“还好。”
维奥点头，也把视线投向窗外。正对着她的舱门没关严，恰好走过的一个人影被她捕捉到，尽管转瞬即逝，还是能大概看出外形——身形健壮，戴着兜帽，背部佝偻。
寒意顺着背脊升起。
泽卡斯注意到她发白的面容，关切地问：“又发病了？是不是头疼？”
“没事。”维奥佯装淡定地笑了一下。
一会后她若无其事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到司利德？”
“应该快了。”
“艾亚会来接我么？”
“他很忙，全部委托我来给你做检查了。”
“采血的时候会很疼吧，我有点紧张，想上厕所。”维奥努力装出害怕的样子，事实上，她也确实很害怕。
眼前的泽卡斯真的是泽卡斯么，这架飞行器又将飞往哪里……
而外面的兜帽人，种族不明，曾经帮助过锡罗西攻打原京，他们杀人时的嗜血样子还历历在目。
泽卡斯看了她一眼，给她指明了洗手间的位置。
维奥站起来，几乎是冲出舱室。
她没有去洗手间，根据指示牌走到一块信息墙前，上面显示着各项飞行数据，卫星云图提示这架飞行器正飞向塔严帝国的方向。
她不寒而栗，泽卡斯，难道是锡罗西派来的间谍？
维奥被这一想法惊到，反复回想泽卡斯素日的一言一行。
其实早在她刚来司利德时就见过他，那时候还被迪伦院长强迫着做人体改造，隔着玻璃罩见到他还以为是桑穆赫，再后来他就被调走了。
有交集是最近的事，泽卡斯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但是今天的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在这架飞行器上呆下去了。
她知道像这种精良的飞行器，一般会有备用飞行舱，用于各种意外后的逃生，要在泽卡斯发现她逃走前找到飞行舱！
正打算出发寻找，突然听到驾驶舱门锁开动的声音，维奥赶紧闪身躲到一个柜子后面。
脚步声很快接近，又渐渐远去。
维奥舒了一口气，猫腰从柜子后面走出，刚直起腰，对上泽卡斯淡褐色的眼仁。
“洗手间可不是在这里哦。”
维奥后退两步：“我知道，我应该是走错了。”
“飞行器内布局狭小，况且我已经给你指了方向，这也能迷路么？”泽卡斯一步步走近：“还是说你根本不想上厕所呢？”
他嘴上在笑，眼睛却不悦地眯起。
“是啊，不想上了，因为肚子突然就不痛了。”她干笑，突然瞪大眼睛，指着身后：“咦，那不是……”
泽卡斯下意识地回头。
维奥转头就跑，只是刚迈开一步，就被什么锐器当头一击，她被人架起来，朦胧中一个兜帽人朝她走来，手中甩着锁链，她头脑发胀，终于晕厥过去。
晕过去前听到泽卡斯冷厉的声音：“绑好了，别让她醒来后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
维奥渐渐意识回笼，隐约听到有两个人在交谈。
“尽管如此，用了还是会有副作用。”
“比如？会致残么？”
“外伤倒不会，只是药物会进入骨骼，杀死骨髓细胞，会造成贫血和虚弱。”
“没有我想象中严重。”
“这只是一般症状，还有很大几率会引起严重不良反应。”
“是什么？”
“多脏器衰竭。伴随心跳骤停的现象，通常发生在睡梦中，一旦没人注意到，很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也就是说会死？”
“是的。”
“发生心跳骤停的几率大么？”
“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但是脏器衰竭是一定的。考虑好了么，殿下。”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毋庸置疑的声音响起：“给她注射。”
维奥脑子能接收到谈话的信息，却无法解读这些话语所表达的意思。
她依然处在混沌中，能感知这个世界，却无法做出任何或主观或客观的回馈。模模糊糊觉得两个人的声音都很熟悉，却对不上号。
她几乎又要陷入沉睡，直到手臂上传来凉意，紧接着闻到碘伏的味道。
维奥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人在给她做消毒，为注射做准备。
她想坐起来，想挣脱握着她手臂的人，但肢体的乏力与意识空虚让她的一切抵抗都只能作罢。
随着一阵刺痛，针尖刺破她的皮肤，扎进她的血管，冰凉的液体混入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接受。
“主人，已经注射完毕。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您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不知过了多久，维奥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放到床上，轻轻开口：“艾亚，是你么？”
没有回答。
没人回答。
眼前依然一片昏暗，她又睡过去，陷入黑甜中。
……
维奥抬手揉眼睛，却触到了柔软的布，厚厚的，裹着自己的头颅，盖住了眼睛。
她倏然坐起来，扯掉纱布，低头看自己。
一身淡紫色的睡袍，华丽而陌生，地面上那团被丢弃的纱布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液。
她仔细地摸索了遍自己的脑袋，没有外伤痕迹，也没有任何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