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阿塔裂缝。
二球乘坐新研发出来的特质隐形飞船驶离四维空间,倏然出现在裂缝最底部。
不远处停着一艘掘地舰,一个黑发男人倚靠着舷梯侧面,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外面套着灰色风衣,暗眸低垂,盯着虚空出神。
即便在掩埋一切的暗夜中,浑身也散发着倨傲的威压。
看到二球从飞船里出来,他站直身体:“怎么样?”
二球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男人再问了一遍,二球抬起头看他,面色苍白,嘴唇蠕动了一下:“艾亚殿下。”
“回答。”
“通过分析大球留下来的资料和实地探查,确定了……”
“日期?”
“模拟器计算出的时间是……”二球声音发涩:“三年后的十月。”
狂风骤起,刮擦过两侧岩脊,发出如泣如诉的悠长呜咽声。头顶是无垠的辉耀星河,光屑似雨飘扬洒落,却依然驱不散渊底的冥黑。
艾亚抬头无声地望着天空,被风鼓满的长袖不断翻飞,在寂夜中猎猎作响,过了很久很久,戴上帽子下压,遮住面容:“回去吧。”
返身上了接应的飞行器。
二球站在原地,目送艾亚寥落疏瘦的背影进入舱门,苦笑了一下。
冬末春初,甘恩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大批大批的复生人被虫洞传送至各个塔严军事基地。
时机成熟,锡罗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蓬勃野心,在一场大胜原京军队的争夺战后朝整个星系昭告了自己复生人的身份,并希望各个星球能安分守己,不要试图参与到联合讨伐中来,不然以塔严的实力,血洗反对者轻轻松松。
几个比较烈性的星球没有像大多数那样沉默,誓死不服从,结果无一例外遭到复生人军队的屠杀,成为被血雾浸染的荒星。
仅有少数人逃出来,沦落为流离失所的星际难民。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发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复生人。
他们走在大街小巷,随意掠夺公共资源,践踏原住民的尊严,闯进高楼大厦,残忍地杀害那些安分守己的工作者。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政府和法律成了空中楼阁。
柏坦作为塔严帝国的母星和锡罗西的大本营,复生人势力渗透得最为彻底。
首当其冲的是没有什么军备与战力的熔岩毯,接下来是不费吹灰之力控制的万神雪原,然后是人烟稀少的阿尔深林……
锡罗西调来大批部队安放在扬延平原,正对原京东国门,虎视眈眈。
一时间原京帝国四面受敌,主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在复生人还未有任何动作前,原京率先出动海军,从黑德海峡下潜然后绕到复生人军队后方,切断其补给。与此同时集结陆空部队从四面八方朝复生人所占的城市推进。
艾亚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避战或按兵不动,相当于示弱和投降,与其陷入被动,不如先发制人。
复生人军队一时被打的手忙脚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失去请求救援的时机。但是他们马上调整好状态,通过寄生的方式不断扩大人数优势。
但原京军队也不甘示弱,无数严阵以待的军团从西境赶来增援,并且有专门的重兵集团负责剔除伪装的复生人。
扬延平原的丹克林城市群,是两军交刃的前线。
城区内硝烟弥漫,一架架战机像捕猎的群鹰,在低空盘旋逡巡着,密集的火线在双方之间来回穿梭,不断有爆炸、轰鸣声响起,隆隆如雷。
火舌舔舐着断壁残垣,街道上四处是残破不堪的尸体,成滩的血水汩汩淌出。
无论科技和文明发展到何种高度,枪炮无眼,战争始终是残酷而直接的。
另一战场。
尖山城位于原京和塔严之间,是往来二国最重要的中枢城市,人口在柏坦各大城市中在前三甲浮动。
这个城市曾经有着繁华的街道、磅礴的建筑、如织的人群以及如画的风光。
而此刻踏入这片土地,入目尽是倒塌的垣墙、破碎的玻璃、焦黑的水泥钢架,还有那些已经倒下却依然紧握着枪的战士。
大团火焰在地面炸开,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遮蔽了所有天光。烟雾散尽后满目疮痍,灰暗肮脏,犹如世界末日。
一道人影弯腰飞快跑过狼藉的断桥,躲入一台自动贩卖机后面。
随后“咻”一声,一道激光追过去,将他的头盔彻底熔穿。
头盔松动,砸在生锈的油桶上,又弹落在地,滚了好久才完全停下。
“在那里!”一大群士兵扛着各种重型武器作扇形方阵包抄过去,大小不一的口径对准那台贩卖机。
领队的复生人肩部肌肉异常发达,身材尤为壮硕,他伸出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往前一挥:“开火。”
瞬间,四面八方无数道火光伴着声响朝贩卖机射去!
未等硝烟散去,为首的士兵马上朝前跃去,兜帽逆风而落,露出一张狰狞而惨绿的脸,脸颊两侧裂开,鲜红的口器在风中摇摆,像两株跳跃着死亡之舞的食人花。
很可惜,贩卖机后空无一人。
*
加登放下从战火中救下的下属,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这场瞬移耗费了他太多体力,过了半晌才有空打量周围环境。
看得出来原本这里是一间自助油画室。
炮火摧残下,所有精美的画七零八碎散落在地,有的被灼烧得只剩一角,有的覆着纷沓肮脏的脚印,有的则浸在血污中,看不出原本的内容。
唯一完好无损的一幅画挂在收银台的后墙上,摇摇欲坠。
士兵喘咳几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加登马上跑过去将他扶坐起来:“没事吧?”
士兵张口,牙隙间满是血沫:“别管我,长官。你快走!”
“不行。”
“你看我的腿……”士兵呻丨吟了两声。
他往下看去,士兵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截面露出模模糊糊的白骨和血肉,和裤管黏连在一块。
他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腰带给他包扎止血:“忍着!等愈合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
“不可能的,身体伤得太重,自愈能力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力。”
他的手一顿。
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枪击声和搜寻声。
加登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塞在士兵手中:“自杀还是逃命?”
他所携的武器俱损坏,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这把刀了。
士兵摇摇头,目光定在墙上那副残存的画上。剧烈地咳了咳:“把那副画……咳……给我……”
加登依言摘下画递给他。
士兵哆嗦着手没接住,琉璃画框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加登干脆直接把画抽出来放在士兵胸口。
士兵朝他笑了笑,轻轻摩挲着画,眼中尽是温柔:“这是我妻子画的。”
加登一愣,看向画右下角的署名——谢里。
他想起来了,士兵的姓也是谢里,口中微微发苦:“那你妻子……”
“死了。女儿也死了。”
话音刚落,画室的门被拍得震天响,因为有重物堵住,一时半会推不开。
加登一跃而起,从一张椅子上抓过钥匙,对谢里说:“听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你的选择呢?”
“继续战斗。”
战士右手拿着刀,左手抱着画,嘴角含笑:“祝你好运,长官。”说完毫不犹豫将整副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腔。
加登最后深深看他一眼,敬了个军礼,跑到画室后门用钥匙打开。
萧瑟的风卷着砂砾灌进来,几乎吹得人站不稳,他眯着眼,迎着光走了几步,突然心脏一梗,直挺挺地倒下,溅起一片尘土。
高层建筑内,一个复生人吹了声口哨,声音愉快:“击毙,完美。”
与此同时,画室前门被突破,一行武装复生人冲进来。看到的是一具已经自杀的尸体,怀中还紧紧抱着什么。
领队走上前想把东西取出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抽出,于是直接拧断他的手,拿起画翻转着看了两眼,便丢弃在地,扬长而去。
后面几个复生人泄愤似得踢了尸体几脚,骂骂咧咧跟着领队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画室墙体哄然倒塌,砂砾滚落,渐渐将油画掩埋。
画上画着三个人——一个穿着军装的英俊男人,一个有着柔和笑容的女人,一个梳着冲天辨的孩子,栩栩如生。
谢里和加登的尸体相隔不远。
这是在战争中,最普通的两个人。
一架战机从低空掠过。
锡罗西关上舱门,把枪丢在控制台上:“解决一个漏网之鱼。”
副驾驶位坐了一个女人,黑发披散在肩侧,发出丝绸般的光泽,衬得皮肤雪白。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斜后方传来,迅疾的气流冲击战机侧翼,整个机体往下一掉,
女人睫毛颤了颤,脸色发白。
“维奥,来我这里。”
维奥睁开眼,解开安全带走过去。
锡罗西将她抱在身上,朝她眨眨眼,然后抓起她的手放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给你看个好玩的。”
她的手承载着锡罗西的力道,压下了按钮。
滴滴滴三声后,一颗电磁弹携卷着光电击穿一栋高楼,这栋前几轮轰炸下依然□□的建筑此刻却像纸糊的玩具般迅速轰塌坍落,化为火海。
紧随这架“中途岛”号后是千余架轰炸机,随着锡罗西一声打响,对准城市开始大清扫。
最后一轮空袭行动正式开始。
“你看。”锡罗西拔高战机高度,笑着说:“我还是赢了艾亚。原来以为在柏坦星的战争会进行得更艰难一些。”
呼啸而过的炮弹仿佛就在耳畔炸裂。
维奥捂着耳朵,面色发白。
“害怕么?”
“不……不害怕……”
她不可以害怕,这样,锡罗西就不喜欢她了。
锡罗西单手抱住她,撩开她垂在脸侧的头发,指了指脸颊:“我赢了,说好的奖励。”
维奥依偎在他怀里,犹豫了一下,攥着他的军装驳领吻上他的唇。
锡罗西起先还目不斜视盯着外面战况,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突然就扫掉控制台上的杂物,把她压在上面,撬开她的牙齿,更深入地吻下去。
他气喘吁吁,咬着她的耳朵:“说,你爱的是谁?”
维奥弯眼一笑,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去亲吻他的下巴:“我爱你。”
“我是谁?”
“锡罗西。”
“那艾亚是谁?”
维奥歪着头思考了一番,蹙眉说:“仇人。阻止我们统一星系的坏人。”
“没错。”锡罗西的笑意渐深。
“中途岛”号冲破云层,朝日出方向飞去,黑雾在后面团团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