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罗西带着维奥离开寓所,坐上一架飞行器,但是却没有驶向甘恩的现住所，而是飞离塔严,强行冲入原京国境线,大摇大摆在其领空横冲直撞。
识别到陌生飞行物，原京的防御系统自动开启,接二连三的导弹和战机追击差点让这架小小的飞行器分崩离析，尸骨无存。
在又一阵剧烈的震荡后，维奥跳起来：“你这是在自杀！”说完要去夺操纵杆：“快回去,设定坐标,回去！”
锡罗西把她推回到座位上：“放心,我的飞行技术应付这种追杀绰绰有余,不会死。”他操纵飞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躲过一枚远程弹：“不过你要是捣乱的话,就不一定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看下面。”他指了指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声音愉悦：“看看。”
“不看。”不想再搭理这个疯子，维奥索性闭上眼睛。
“你看一眼,我们就回去。”
维奥睁眼,看到了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横陈着累累尸体,战机残骸坠在废墟中，就连郊外的绿意也不复存在，弥漫着浓重的黑烟。
定位显示这里是斯考特。
斯考特是原京极富盛名的花城，家家户户几乎都拥有大片有花圃,春夏秋冬各有画景，整座城沉浸在花香四溢之中。
而现在这里的颜色只剩黑与灰。
她握紧了身侧的手，平静地看向锡罗西：“看了，可以走了吗？”
锡罗西关掉画面，笑道：“尽管艾亚是个军事天才，但是他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复生人的战力、军备和资源都远在原京人之上。只要攻下原京，整个rx78星系的版图都会被我收入囊中。”
维奥默不作声。
锡罗西操纵飞行器转弯驶离原京领空，扯了扯领口说：“想知道这种状况下普通原京民众是怎么想的么？”
“怎么想的？”
“现在所有原京人，不，甚至是其他星球的居民都知道了你体内有洛洛林的基因。猜猜他们的反应？”
锡罗西一直在卖关子，仿佛很享受牵着人鼻子走的感觉。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锡罗西碰了个软钉子，无谓地笑了笑。等飞入公共空域，他设定自动驾驶，站起来为维奥解开安全带，朝她勾手：“来。”
休息舱。
锡罗西打开悬浮电视，将遥控器往桌上一丢，把维奥推到悬浮窗前。
虚空中，光影渐渐清晰。
一条宽阔的街道出现在画面中，两边矗立着原京风格的建筑。
几个人正在接受采访，身后是一大群喊着口号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把街头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希望维奥能尽快沉睡，让洛洛林觉醒。”
“如果是洛洛林的话，一定能够拯救我们。”
“现在原京的情况这么糟，如果维奥还对这个国家有一点点感情的话，就应该现身。”
“那个女人最好快点滚出来，不要以为有锡罗西这个怪物的庇护就可以当缩头乌龟。”
“给复生人当老婆真是不知廉耻。原京的叛徒！”
“原京，不不，应该说整个星系都需要洛洛林的回归！”
维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发冷。
锡罗西又拿出一块信息屏递给她，她坐下来麻木地摊开，上面的头条标题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敦促维奥为了民族大义尽快沉睡。
“你以为你的同类就会比我善良吗？”锡罗西在她对面坐下：“他们巴不得你马上死去。”
“如果实在不是被战争逼迫得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这样想。”维奥说：“或许，洛洛林觉醒后，真的能给他们带来胜利。”
“就凭一个女人？”锡罗西轻蔑地笑了：“只是一群蠢民的异想天开而已，人只有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到处找安慰剂。”
“至少，洛洛林可以给他们带去希望和信心。”
“有几个真的见过她，不过是一群容易被煽动的傻子而已。”锡罗西脱掉外套挂在椅背上，点上一根烟：“不如这样，维奥。我这有个交易，你做不做？”
她警觉起来：“什么交易？”
“我放你回到司利德，你去找艾亚，要求和他重新在一起。你应该很喜欢他吧？”
“我拒绝。”
“让我说完。”锡罗西闷笑，吐出一口烟：“如果他同意，你就别回来了。如果他不同意，那么继续呆在我身边。”
“我拒绝。”她干脆地重复。
“我这是给你机会。难道你不想知道他……”锡罗西顿了顿，把烟碾灭丢进垃圾桶：“算了，我给你时间考虑。”
“你都说是交易了，我不信你会做这种得不到半点好处的事。”
就在一天前，锡罗西还打算用她来换取艾亚在协议上签字，今天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放她回去了？
锡罗西沉默了一会，微笑回到脸上：“我说了，坏人也有善良的时候。”
“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随便。”他吐出两个字。
此时语音提示目的地到达，锡罗西重新穿好外套，走到出舱口。
舱门自动打开，盛光汹涌而进，冲淡了锡罗西身上漆黑阴冷的气息，他脚步一顿，扶着舱门微侧头说：“维奥，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只是没那么爱你了。”
说完戴上帽子走下去。
一瞬间觉得锡罗西是个集矛盾为一体的人，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行为。
比如说前脚还破坏了她的海马区，篡改她的记忆，把她当做交易的筹码，后脚却要放她离开，还说挺喜欢她的。
脑海中又浮现他之前说的话——“我是阴暗面的锡罗西。”
维奥倏然站起来，刚追出一步，双脚发软，然后狠狠摔了一跤。
她几次撑手想站起来，却发现连手都使不上劲。惊恐和悲伤一点点漫上来，梗住喉咙。
翌日。
维奥找到锡罗西，要和他谈谈。
锡罗西问：“谈什么？”
“昨天你说的交易，还算数么？”
“当然。”
“我接受。”
锡罗西双手枕着后脑，往椅背上慵懒一靠，挑眉：“我很意外。怎么这么快改变主意了？”
维奥想了想：“甘恩的冬天不会下雪，而我想看雪景。”
锡罗西静静看着她。
“就是这样。”她摊手：“该说你的要求了。”
“要求？”锡罗西惊讶。
维奥比他更惊讶：“不是说交易吗？你放我走，总该有什么条件吧？”
“也对。我的要求是……”他低头略一思忖，说：“替我好好看看司利德的雪景。”
她愣住，正要开口，锡罗西面前闪现出一个虚拟人像，知道他有军务要处理了，于是指指外面示意先出去了。
“等等。”锡罗西一把拉住她，毫不犹豫地切断通讯，微皱着眉端详了她很久。
维奥一脸莫名，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什么。”他摇摇头：去换件衣服吧，等会我就送你走。”
“你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嗯。”
维奥看锡罗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点头：“好。”
锡罗西目送她走出门，看到她在拐角处一个趔趄，幸好扶住柱子才稳住步态，没有摔倒。就算这样也很累似的，拍着胸口呼吸急促。
他身形微动。
“这么依依不舍啊。”
图尔苏从后面走过来。
“没有。”
“做都做了，就不要心软。”图尔苏低声说：“答应寒明星的事情没有做到。他们已经等这份未兑现的承诺很久了，时间一久，谁知道会不会起异心。波色兰星还没有完全臣服，需要再派军驻守，对他们的绥靖政策也应该换一换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放维奥走，你不知道艾亚很在意她么？这么重要的棋子干嘛不留着……”
“图尔苏。”
“嗯？”图尔苏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是希望复生人赢，还是塔严帝国赢？”
“现在来说，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锡罗西绿眸幽幽，盯着图尔苏：“无论是哪种，其实你希望的是锡罗西赢，对么？”
图尔苏目光躲闪了一下，但很快用娇嗔道：“说什么呢，锡罗西就是你呀。”
“我还以为你们爱因人，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
“我和锡罗西，只是多年的朋友。”
锡罗西没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个锡罗西。
图尔苏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声音柔得摄魂：“我最爱的是你才对。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
“哦？”锡罗西饶有兴致：“哪一点？”
“你在床上和在战场上一样猛。”她晃了晃手：“但是拜你所赐，我手臂又添了新伤，以后温柔点吧。”
锡罗西推了推她：“我该走了。”
图尔苏识趣地松开手，退到一边。
*
司利德作为原京帝国的政治中心和最后堡垒，这里还未受到战争的波及，但是整个城市的氛围异常的压抑。
大街上几乎很少看到有欢声笑语的行人，十字路口矗立的全息广告牌上不停轮播着来自前线的最新战况。
只是，天空中的交通依旧繁忙。
无论时局如何动荡，人只要活着，依然还是要为生计奔波。
路过中央公园，维奥停下脚步。
她离开的时候风景还没如此凋零，凛风被那些光秃的枝桠筛过，发出呼呼尖啸声，辽阔的草毯一片萎黄，喷泉水泠泠淌着，寒气顿生。
她脚步一拐，步入园内。
长椅上有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正独自垂泪，身侧放着一张遗像，照片上年轻军人目光如炬看着前方。
遗像边竖着的拐杖慢慢滑落在地，滚入长椅下，看老人颇为吃力地要站起来，维奥走过去捡起拐杖重新靠好。
“谢谢。”老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让出一点位置：“坐一会吧。”
她坐下来，开始思索怎么样才能见到艾亚。
老人已经止住了泪，笼着袖口，望着空气出神。
坐了一会，维奥觉得全身发僵，风刮在脸上生疼，她站起来搓搓手，对老人说：“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这里风大。”
“儿子还没看够，我再多待一会。”老人皲裂的手颤颤巍巍抚过遗像，慢慢说：“他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玩。那个时候我妻子刚刚过世，他整天哭着闹着要妈妈，我没他弄得没脾气，辞了职搬到这里，准备全心全意照顾他一段时间。后来偶然来到了这个公园……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扩建，就这么小一块地。”老人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儿子常常在瞭望台那颗歪脖子树下荡秋千，找各种稀奇古怪的小虫子，晚上就躺在那里看星星。那个时候他跟我说，爸爸，我想变成一颗星星……现在他真的永远留在太空中了……”
老人声音哽咽，无法再说下去，用手背抹着眼泪。
“节哀。”维奥轻声说，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到底要牺牲多少人，这场遥无止境的战争，才会结束呢……
过了很久，老人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自从打战以来，几乎没人有闲心来这里逛了。”
维奥拂落肩上的落叶，想了想说：“我来，是为了做一件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老人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笑着说：“你还很年轻，无论做什么都为时不晚。”
“是啊。”她说：“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