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格鲁吉亚。
他无精打采的站在房子前的木头堆旁边,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洗脸的毛巾,正满脸不悦的看着我。
“我几乎一整晚没睡,担心你回不来了。”
“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担心?”我哭笑不得的问。
“我在想,你是我走出这片森林的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你没办法走出去,那我也没办法走出这片森林了。”
“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呢?”我问道。
“我的父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他们住在大城市。”格鲁吉亚走到他家的一口小水井旁边——他家有一口小水井,但是绝对没有村子正中心的那口井大,平时他应该就在这里打水洗脸做饭什么的。
他从井里面提了一桶水上来,把毛巾丢进铁桶里面,然后拧干擦着那张粗糙的脸。
“我一直想从这里出去,回克拉科夫看看。”
“那根本不远啊,你为什么早不回去呢?”我回答,从地图上面看,克拉科夫就在喀尔巴阡省的西边,不会很远。
格鲁吉亚沉默了一会,才揭开脸上的毛巾,表情很沉重“我是逃兵。”
“逃兵?”
“是的,我被军队除名了,就相当于逃兵了吧,之后我就没回家过了,我不忍见我父母。”
“你父母最需要的就是你,你应该回去看看。”我说道。
“所以现在我想要回去,但那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动身的时候,树林里的路就被封死了,我没能挤过那些疯狂从地面上冒出来的树根,我想,我想,我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大不了行李箱不要了,我也要挤出去。谁知道,一等就是十年,我快要在这地方发疯了,原本我只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等到我的服役年限过了,我就回去,我还有勋章,我想把它给我父母看的。”
格鲁吉亚越说越激动,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张着嘴听面前这个哥萨克人近乎自责的陈述,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他忽然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我想回家。”
格鲁吉亚想方设法从村民那里借来了手电和火把,照明的光芒我们有了,但是绳子我们还没找到。我们在村子里面瞎转悠,就为了找一根够长,够结实的绳子,但是我们找到的绳索要不是太短,要不是就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我曾经想过把床单撕成一条条然后做成绳子,但是撕过的床单并不结实,所以最后我们放弃了那个想法,格鲁吉亚抽着玉米眼,沉默良久。
“跟我来。”他说。
我们走在山坡上,出乎意料的,我认出这是去鸡女士家的路。
“那里有一间房子,就在温妮莎家的后面。”格鲁吉亚对我说道。“在那里有一条铁链,我知道那里会有一条铁链子。”
我们从那些咕咕叫的鸡之间穿过。翻过栅栏和篱笆,最终绕过了鸡女士的家,我发现,在她家后面树林里的深处,还有一间小屋,从小屋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烧焦的味道。和村子里其他的房子都不同,这间房子是水泥做的。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格鲁吉亚没有说话,门没锁,他打开小屋的门,一股焦味连带着奇怪的味道从里面冲了出来,光线猛地涌入小屋,等到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之后,把我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具尸体。
他全身都被烧焦了,手脚被锁链所捆绑,这或许是他没办法从火里面挣扎出来的原因。尸体的嘴巴大张着,仿佛遭遇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两只手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似乎是承受不住剧烈的疼痛,自己弄断的。
但是我很快觉得不对,人怎么可能弄断自己的手呢?他那两只手,似乎本来就长成那样。
“这是我们用来处决感染者的地方之一。”格鲁吉亚说道。
我看了墙角堆满了空的汽油桶,顿时恍然大悟,这里俨然就是一个中世纪火刑执行的场所,那些误食了天堂蘑菇的人,或者被蘑菇感染的人,为了不让他们变异伤害村民,干脆早早的把他们烧掉,而且看那被烟熏得漆黑的墙壁,再看地面上堆积如山的灰烬,想来这并不是第一个被执行的人。
“来吧,我们需要他身上的铁链。”格鲁吉亚说道。
在我们取下尸体上的铁链的时候,那具尸体碎了,黏着脂肪的灰烬洒的到处都是,碎的只是外面薄薄的一层,里面那些凝胶状的物质就像是咬了一口的果冻。我再也忍受不住那种强烈的视觉刺激和诡异的味道,跑到外面大口呕吐起来,直到吐得头晕目眩。
格鲁吉亚背着铁链,把小屋的门关上,打量着我。
“见多了死人,你会习惯的。”他冷冷地说,把一根玉米烟递了过来,我抽了几口,才把翻涌的胃酸压下去。
在林间的道路上漫步了十几分钟后,我们把锁链搭在井边,轻手轻脚的搬开井口的木板,确定不会引起注意之后,格鲁吉亚熟练的把铁链盘在井口的轱辘残骸上,绑的紧紧的,不要说两个人,我确定它能吊起一辆坦克。
我打着手电,坐到井边往里面照,里面是一如既往的黑,井口往下大概八米,我看见了青色的石头地面,显然那就是井底了。
“清点装备。”我说道。
我检查完我的手枪,格鲁吉亚携带了一把小斧子,这是为了应付“井中恶魔”用的。他背后插着两根火把,一个手电在我身上,他自己则携带着一个手摇式的手电和他的煤油打火机。
我们把铁链抛下去,它叮叮当当的往井下落,发出一串沉闷的回音,最终哐啷一声掉到了地面。格鲁吉亚抓着铁链,两只脚也死死卡着铁链上面的关节,慢慢的往下落。
“下来吧。”半分钟后,他在井底挥舞着手电。
我抓着铁链往下降,铁链滑滑的,不好抓握,上面似乎还有那哥们身上残留的油脂,那些铁链子上的关节硌的我生痛,好歹到了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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