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难以名状的麻痒,又从我的心底升起,我说不出来,日后我才知道,那是人体接近死亡的时候,大脑莫名其妙分泌的多巴胺产生的快感。
外面的脚步声几乎像是缥缈无物那样轻,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外面是有东西的。那玩意几乎没有体重,像幽灵一样在空中漂浮,但不是我遇见过的畏光鬼影,那玩意到来的时候电灯会一闪一闪,而这次,外面发电机的光一直都很稳定。
它走了,至少我有一段时间没听到它的声音了。我大着胆子从木板之间的缝隙望出去,屋外没什么异常,地面上,有一片飘落的黑色羽毛,这似乎是从它的身上掉下来的。
我屏住了呼吸,脑海里面如影随形的噩梦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现实。
黑色羽毛不止一片,像是下雪一样从空中落,地面上很快就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鸦羽。在发电机的光芒中,我看见大量的黑影无声的从空中掠过,那是成群结队的乌鸦,它们在飞行的时候完全不拍动翅膀,而是滑翔,乃至于没有发出半点儿的声音。
我想起了我在医生家的那个晚上,医生急匆匆的从家里面离开,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看见了从屋顶飞过的群鸦,它们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神。
在欧洲,曾经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瘟疫,黑死病。所谓的黑死病,其实就是一场大规模的鼠疫,这种恐怖的疾病带走了欧洲接近一半的人口。当时治疗黑死病的医生,都戴着一种特殊的黑色鸟嘴面具,这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号的乌鸦。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乌鸦面具都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人们坚信,这种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会带来死亡。在后世的舞台剧中,也常常用这种鸟嘴面具指代疾病和灾厄。而乌鸦,也自然被认为是一丘之貉。
我想起了医生家里我遇到的那个倒霉蛋说过的话,开始猜测。
村子山脊上的无线电塔之所以后来被荒废,就是成为了群鸦的乐园,每到一定的时间,鸦们就会出来捕猎,单只乌鸦对于人类没有伤害,但是乌鸦们可以用自己的形体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乌鸦?不管怎么说,这玩意的攻击力似乎很强。
利爪扎在地面上的声音使我如芒在背,这是从隔壁套间的走廊里面传过来的,听得真真切切的我屏住了呼吸,把一发子弹推上了枪膛,小心翼翼的迈到那扇门前。
那玩意根本没法进来,只能茫然的在外面踱着步,从它的反应来看,它似乎知道这里面有人,但是没法隔着墙壁锁定我。
僵持了一会,我竟然对现在的处境感到有些好笑,我就像是在罐头里面的沙丁鱼,它就像是一只猫,沙丁鱼没法用尾巴拍猫,猫也打不开罐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竟然让我有些乐观,就像是小时候听鬼故事,只要把头蒙进被子里就能够感到安全一样。
我索性回到了床边,小口小口的开始喝汤,然后安安静静撕咬着兔子腿。
外面时不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吃完晚饭的我好奇的把眼睛凑近窗边,惊恐的发现外面到处都落满了乌鸦,发电机房的屋顶上,栏杆上,我的晾衣绳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乌鸦,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明亮的光芒,安静的像是一支军队。
我不动声色的打开柜子,取出最后一根燃烧棒和我的手电筒,就在这时,我觉得后脖颈有点儿痒,以为是飞进来的飞蛾,伸手一抓,却拍到一根柔软的羽毛,是鸦羽。
房间里怎么会有鸦羽?我疑惑的看向头顶,下一秒,我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头皮猛地聚集,犹如沸腾的岩浆,好像要冲出我的头颅。
头顶有一扇被我忽略的气窗,一只长着人脸的大鸟,正从外面悄无声息的往里面挤,人脸见我看她,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是一个女人苍白无比的面孔,她的全身都被黑羽包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鸟。一用力,就从那扇狭窄的气窗里掉落了下来,砸在我的面前。
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冲上床,一脚把门踢开,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冲了出去。
之前的猜想全都是错的,这玩意根本不是一只乌鸦,而是被蘑菇感染的人!只是由于变异过程中的某些因素,让她有了和乌鸦相似的特征,比如全身长满鸦羽。
院子里面的乌鸦都被我惊飞起来,一道道黑影腾空而起,在飞舞的黑色中,我拔出了手枪,摆出射击姿势,枪口直对虚掩着的房门。
女人从房门里像一道影子那样游了出来,仿佛堕天使路西法一样,张开了她的双翼,她的整个身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乌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这种直击灵魂的声音像是一根银针一般扎进了我的脑子,我举枪的手顿时变得颤抖,只能跪在地上痛苦的抱头哀嚎,周围的乌鸦也一并张开了双翼,仿佛在一同吸收着我的灵魂。
俗话说,人恐惧到极点便是愤怒。
托卡列夫手枪的枪声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我的咆哮声,和那漫天的尖啸对抗。
一道鲜红从我的耳朵中流了出来,我的耳膜已经被震坏了,在我被尖啸声逼得发疯前,我在耳边扣动了扳机,虽然知道这样做会把我的耳朵震聋,但是只要能让我好受一些就行。
群鸦被我惊的四散纷飞,头脑里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我乘胜追击,对准女妖再开一枪,她的肺部被我击中,尖利的啸声顿时变得凄厉,然后戛然而止。
她就像是一只装满了粮食的布口袋那样倒下了,临死前的那尖啸声像是冲击波一样摧毁了所有正在运行的灯,发电机顶上的灯猛然爆出火花,黯淡了下去,我的世界顿时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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