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生把剁好的猪肉馅儿撮到陶盆里,加入盐、油、花椒粉,还有姜末,调好味儿,就教范氏拿手摔打馅儿,这样能让馅料起腻,更容易抱团。
锅里的炖羊肉咕嘟咕嘟开始冒香,姜扶生洗了两根大白萝卜,切成滚刀块,因为姜家的萝卜辣味重,她先焯了一遍水去辣味,才把萝卜放进了羊肉里。
韭菜切成碎末,杀过水,跟摔打过的猪肉馅儿刚混匀,面团也醒好了。
范氏开始揉面切面剂子,姜宝月擀皮,姜扶生和两个婶婶则负责包饺子。
这还是姜家人第一次看见姜扶生包饺子。
她灵活的两只小手就跟上下翻飞的燕子似的,抹馅、合皮、掐褶……三两下就包出了一个好看的饺子。
三婶王氏忍不住惊叹,说:“你们看,小六这手多巧!”
几人都朝姜扶生瞧了过来,好久没有包过饺子的姜扶生,也起了卖弄的心思。
她手指继续翻飞,各种花样的饺子一个个在她手底下成型:
柳叶边的,麦穗边的,元宝状的,金鱼状的……
姜扶生一连包了十多个饺子,竟没一个重样的。
直把范氏她们看地惊奇连连。
“我都不知道饺子还能包成这样呢!”姜宝月拿着一个小金鱼饺子,稀罕不已。
“我教你啊!不难学。”
姜扶生拿起一个饺子皮做示范,她娘和婶婶们也感兴趣地都看了过来。
几个女人一人一个饺子皮,跟着姜扶生学花样,有说有笑的。
连堂屋里坐着的奶奶和叔奶奶,也被她们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凑热闹学了几个新花样的饺子。
锅灶上,袅袅水汽腾空,炖羊肉的香气越来越浓,家里的小孩子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姜宝安和姜宝文,两个人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凑太近,就在院子里假装做其他事,一会一抬头,往厨房看。
剩下的几个,直接趴在厨房窗户下,吸溜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锅灶不动。
姜宝武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就捅旁边小堂弟姜宝诚的身体,让他问:“六姐,饭啥时候好啊?”
姜宝诚这个机灵鬼,居然知道今天的饭什么时候好,是姜扶生说了算。
姜扶生低头包饺子,头也不抬地高声回他,“再等一刻!”
羊肉炖地差不多了,饺子也包好了不少,另一口小灶上已经支起了锅,就等水开了下饺子呢。
姜宝诚几个虽然馋地着急,但还懂事,知道急也没用,能一边吸溜香气,一边强自按下心里的着急等待。
才一岁大的姜宝礼可就不行了,他闻着味,馋地在武氏怀里直蹦跶,武氏把他一放下地,他就捣腾着小腿往厨房跑,小手指着冒青烟的厨房,口齿不清地直喊:“肉,肉!”
这孩子馋地,口水把围脖都打湿了。
武氏赶紧把他又抱起来,姜宝礼挣扎无用,嚎着大嗓门开哭,两只胳膊直直伸向厨房。
难舍难分的姿势,像极了雷峰塔下被法海分开的许仙和白素贞。
直到菜上了桌,姜宝礼才停了哭泣声。
因为这顿饭,他又哭又挣扎,闹出的动静最大,但等到菜真的上了桌,这小子却是最吃亏的那一个。
因为姜宝礼的牙没冒出几颗,根本嚼不动肉。
武氏拿只碗,夹了几块炖地软烂、浸满肉香的萝卜,骗他是羊肉,姜宝礼傻乎乎嘴巴一抿一抿,吃得还挺香。
羊肉酥烂,饺子弹口味浓,连锅里的萝卜都浸着肉味,又软又香,让人吃得差点香掉舌头。
叔爷爷夹了一口羊肉,就着一颗饺子下肚,满足地喟叹一声,说:“小六啊,有你这顿饭,叔爷我这辈子都知足了。这可真是神仙吃的饭啊!”
叔奶奶瞪他一眼,作势要把他跟前的饺子挪远,“知足了就别吃了!”
“还这辈子都知足了,瞧你这个没出息的劲儿!”
“嘿,听不出来我是说玩笑话?”叔爷爷忙把饺子又抢回来,蘸一点蒜泥醋,一颗饺子又下了肚。
家里人多,饺子虽然包了不少,但也不够所有人敞开肚皮吃,锅里的羊肉也是一样。
蒋氏分饭,不管老少男女,每人五个饺子,没吃饱就吃菜馍,菜馍管够!
至于每个人吃多少羊肉,她就不管了。
不过大人小孩子全都自觉,基本一人吃两块就不再往羊肉上伸筷子,都抢着吃萝卜解馋。
菜馍又酸又划嗓子,跟包着肉的细面饺子根本没法比,但一个个蘸着菜汤、就着萝卜也吃得狼吞虎咽。
四叔姜竹吃完自己的饺子,意犹未尽地回味一会儿,忽然幽幽叹气——
“小六啊,你当初就不该折腾那个醋糟鱼,你当时要卖饺子该多好。”
“这饺子不像醋糟鱼,不用你又炸又蒸,搁糖放醋放盐……放乱七八糟的。”
“听你婶说,你这饺子馅儿做法跟咱平常的做法比,也不见多复杂,就是小窍门多点……我都想过了,你就是鼻子舌头不好使时,这些窍门也能掌握好,再叫我们尝个咸淡,只要它不是没味或者咸得齁人,它就肯定好卖!”
姜竹看着姜扶生,两眼哀怨:“你说你当初要是做的是饺子,咱还怕卖不出去么?”
姜扶生呆住,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越是做法简单的饭菜,出错率越低。她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非要做费时费工的醋糟鱼呢?
但……
姜扶生眼珠子一转,毫不负责地把锅甩了出去,“这不是因为我奶当时说,咱家穷,买不起猪肉,又不许我糟蹋粮食,让我家里有啥用啥,什么不花钱就用什么嘛。”
家里正好有她奶奶存下的糖和花椒大料,本地醋又便宜,河里的小杂鱼还不要钱,醋糟鱼又是上辈子爷爷的招牌菜……
各种原因一结合,可不就顺利成章,想拿醋糟鱼打头阵了么?
姜竹转而把哀怨脸朝向蒋氏。
“娘,你以后可别这么抠门了,咱家穷是穷,但还不至于一斤肉都买不起啊。你吓小六咱家穷到买不起肉……多耽误事儿啊!”
抠门的人最听不得人当面说他抠门。
蒋氏顿时就不高兴了,筷子一指四儿子,让他闭嘴。
“说谁抠门呢?你才抠门!”
“我是没给小六买猪肉,但是她又用油又用糖的,油和糖不是钱买的么?我一点没少给!”
“光那些油和糖,不比两斤猪肉贵?”蒋氏只要想到姜扶生当时用了她多少油和糖,现在还肝疼。
看蒋氏生气,姜竹一缩脖子,赶紧低下了头。
叔奶奶笑呵呵打圆场,“甭管是啥时候,小六能包出这么好吃的饺子都是好事。以前没想到能卖饺子,现在想到了也不晚。”
“姜竹也别说这埋怨话,你只是想着这饺子比那醋糟鱼简单,不靠小六,靠咱们几个调味也能好卖。但实际到底怎么着,咱也不知道呢。说不定就又跟那醋糟鱼一样,咱觉得好吃了,那城里人觉得一般!”
“就是!”蒋氏骂姜竹,“就你那个舌头,你能跟县里人比?能跟小六比?”
姜竹让老娘骂地一声不敢吭,过一会儿,看见蒋氏脸上重新挂了笑,他才小心翼翼问:“那娘,你能给钱让我们买猪肉么?我真觉得卖饺子能挣钱!”
正跟叔奶奶说话的蒋氏白他一眼,没搭理他。
四叔讨了个没趣,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连姜扶生也笑,她这个四叔可真够沉不住气的,没看奶奶眉开眼笑但心不在焉的样子么?
吃一个饺子眼角笑纹就多一道,叔奶奶刚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
显然老太太早就意动了,这会儿估计正神游天外,想着挣了钱怎么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