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的话一落,一位年高的族老立刻不高兴地斥责她：“李顺媳妇，你说话咋这么难听！”
春兰乐了。
这几个老东西真是安稳太久了，听到别人揭露他们私占族田，第一反应不是心虚怕人指责,居然是觉得她说话难听！
“咋？二叔爷,我说的不对？”
“族田本来是族里公产,结果被你们几家划拉到了自己家里，这不叫私占叫啥？”
人群里私语声渐大，不乏或者气愤,或者嘲笑的年轻声音附和春兰。
“就是！觉得我们说话难听，怎么就不绝得你们做的事难看呢？”
“以前听说别的族里有族田,过不下去的都能靠族里救济,我还眼红得要死……没想到咱们族里居然也有！”
……
几十年前,李姓一族还不像现在这样关系松散，那一代的六族老也比现在有威严，他们的遗泽荫蔽后代,后一代族老几家都把族田瓜分了，其他族人也没说什么。
但是,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
年青一代又没见过最具威严的那代族老，现在的这代族老，自身的言行并不出众，年青一代对他们没有敬畏之心，对他们尊敬客气、愿意配合他们的组织，只不过是从父辈延续下的习惯。
当然,对其中一些人来说，当族老们能为自己带来利益时，他们也乐意听从他们使唤。
比如,按照族老们的授意去劝乔寡妇交出法子。
如今，知道了这代族老居然侵占族田为私有，大多数人立即表现得义愤填膺。
一部分年轻人是因为觉得他们身为族老居然敢这种事，德行有失，让人失望气愤。
另一部分人则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让他们难以忍受——
那可是族田，公产！田里的收成每家均分，哪怕不多，也是一份进项。
结果，却这几家黑心的独占了这么多年！
“把这些年的族田收成都还回来！”立刻就有人冲几位族老大喊。
“对！族田是大家的，凭什么全进你们六家人的肚子里？得把这些年你们占下的都算清楚，还给大家！”
……
声音沸腾，李生辉和几个族老心下一咯噔，终于露出了慌乱之色。
此时喊声最高的那撮族人，和前几天频繁进出乔寡妇家的人发生了重合，乔寡妇一脸嘲讽之色。
为了利益，他们能听从族老们的意思，强按她的头让她交出法子。
为了利益，他们自然也能倒戈相向，逼着族老们把这些年吃下去的再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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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怒气声不停响起，若不是他们各家的长辈压着，这些年轻人似乎能冲到族老们的面前。
一个族老在慌乱中扫到春兰正和人大声说话，似乎是在鼓动那群妇女也跟着闹，他顿时怒上心头，找到了发火的靶子。
“李顺媳妇，闹这么大你还不满意？”
嘈杂的人声中，他用了十分力气的质问声格外响亮，春兰还没回答，站在男丁队伍里的李顺先扬声反问：“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事难道根子在我家头上么？”
“你们要是当年没占族田，也不会有今天！”
族老气得用拐杖杵地，另一位族老则阴沉着脸，警告李顺：“这就是你们夫妻对族老的态度？我看，再这样下去，李氏一族也快要容不下你们了！”
妇女的队伍要靠后一些，春兰此时往前面走，边走边高声问：“勤伯伯是想拿除族威胁我们一家？”
“若是，你大可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
族老李勤声音阴森：“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别以为有几个钱，比别人多样本事，就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天有阴晴，人有祸福……”
李顺的爹娘一直都没说话，此时，却忍不住了，不待李勤说完，李顺他爹就骂了出来——
“勤小狗你个老东西，少他娘阴阳怪气！我家比别人多个豆腐坊，叫你惦记好久了吧？是不是惦记得晚上都睡不着？天天在盼哪天我家学了强娃子一家，留下几个妇女小儿，你就能臭不要脸地把豆腐坊抢过来是不是？”
李顺他爹一辈子做豆腐买卖，客来客往的，嘴皮子比一般庄稼汉都利索地多。他一串话骂下来，通顺流畅，都不需要喘气，下一段骂词就接上了：
“少拿你那个破族老名头来压我们，没有你大伯，你能当上族老？”
“我看你大伯的面子，教孩子们对你客气点，连族田的事也没和他们说过。把别人的客气当成啥？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种货色，你算个狗屁族老！”
李勤那番话激怒的不是李顺一家。
什么叫“天有阴晴，人有祸福”？咋的，咒他们都遇到不幸呢？
李姓族人普遍过得一般，比较之下，比别人多几亩地的几户人家都站了出来。
连李算盘都在其列。
另外，还有几户妇弱占比高，家里有病残的人家也跟了上来。
乔寡妇说得没错，冲几位族老的德性，谁能保证，今日的乔寡妇不会是明天的他们呢？
十来户人家都往队伍前走，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一马当先冲到最前，当即就拽着李勤的领子进祠堂，“祖宗牌位都在这，你敢再说一遍？！”
场面一下闹哄哄的，其他几位族老自保还来不及，根本不敢阻止，李生辉看到李算盘也在对方队伍里，忙请求他从中劝一劝。
人流阻隔，李算盘装作听不到李生辉的声音，跟着大部队往祠堂里挤。
笑话，现在形式颠倒，问责族老，要回他们吞下的族田收成才是大势。
乔寡妇一心认钱，明摆着：要跟她学法子，没了五吊钱不成。
李生辉又不能帮他把这五吊钱出了？他为什么要帮李生辉？
李算盘精心中的算盘打地精响，为自己的精明自得不已。
但是一回头，看见了嘈杂人流里，仍在原地装鹌鹑的李长文，这点自得立刻烟消云散。
……人生败笔，他居然生出这种不懂眼色、没有脑子的蠢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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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闹剧把姜扶生看得目瞪口呆。
“乔姨的事，算是有结果了吧？”姜扶生犹疑地问。
姜松点头，“他们族内人心不齐，打着大义名头的族老们也倒了……没人带头，应该不会再有人逼她家。”
“我刚刚还想着，要是他们一直不肯答应按给钱的方法，换乔姨冬天养鸡下蛋的法子，那我就跑过去，说我愿意！而且愿意出更高价，有了我掺和，我倒要看看他们急不急！”姜扶生说。
她自己有将近百两银子呢，给人撑腰，完全撑得起！
但是没想到，都不用她，李族内部先乱了。
呵，现在最后悔的该是李生辉了吧？
最先提议拿五亩族田收成出来的就是他，原本是为了让乔姨答应地更顺利些，没想到，他这个举动让他们几个族老全部翻了车！
真是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依旧很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