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生一句话把屋里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王氏的肚子上。
范氏和武氏都生过孩子,一看王氏小腹下部鼓起,心里就有了猜想。
姜柏也记得妻子当初怀着儿子姜宝诚时的怀像,联想到王氏最近易犯困易腰酸,心里涌出喜悦。
各人眉梢眼角都添上喜色,唯独当事人犹自未觉,仍反手“哐哐”地,下死劲捣自己的腰。
姜柏几乎是扑过去阻挡住了妻子的动作。
范氏几个也被王氏大大咧咧的捶腰动作唬了一跳,“不敢这样!”
王氏犯着迷糊,“我的腰酸得很,使劲捣两下还能舒服点。”
姜柏小心翼翼把她搀起,“咱先去看看大夫,看你是怀孕了还是胖了,要是胖了,随便你怎么捣都行。”
王氏看众人的神色,再回想下自己这两月的生理情况,眼睛惊讶地瞪大,“不能吧,咱家都这么缺人手了,我要是怀了孩子不能干重活,这不更加雪上加霜!”
姜柏差点气笑,“雪上加霜?瞎用什么词儿!”
夫妻两个拌着嘴往店外走。
他们住在县里,找大夫格外方便,出门穿过一条巷子就有一家药堂。
屋里各人也都坐不住了,喜盈盈等这夫妻二人回来。待过了不到两刻钟,等不及的人掀开门帘,瞧见姜柏扶着王氏一小步一小步往店里挪动,不停说:“慢点,这有一坑。抬下脚,别绊着咯!”
从他的小心翼翼上,大家就知道王氏确定怀孕了。
屋里的说笑声一时更热闹。
热闹喜庆的氛围里,姜扶生的四婶白氏偷偷在四叔姜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圈。
四叔疼地“嘶嘶”吸凉气。
四婶低声犯急:“就剩咱俩没孩子了,你能不能加把劲啊?”
恰好路过的姜扶生:“……”
她装作听不懂,继续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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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婶一怀孕,买下人的事更得尽快,隔天,范氏就和来县里送豆干的春兰,相约着去找人牙子。到了下午,便领回来了两个十二岁的丫头,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子。
那个小子让姜宝安领着去街上的浴堂洗刷去了,两个丫头被范氏领回了家里。
“这俩丫头是堂姊妹,家里爹娘和哥哥盖房时出了岔子,梁没搭好,房子一塌,全埋里面了。房子没了,族里也养不起,她们自己卖身求个活路。”范氏介绍。
“名字也不用新起了,我看她们原来的名字,大喜,二喜,听着就挺好。”
姜扶生好奇地盯着两姊妹看。
这两姊妹给姜扶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又黑又瘦,穿得也不好。
大喜二喜,说来只比堂姐小一岁,但足足比堂姐低了半头。她们各自穿着一身袖子发短、打着补丁的掉色旧袄,袖口的布料磨透了,露出了里面絮着的羊胡子。
羊胡子是一种长白穗儿的草,家贫买不起棉花的,就拿羊胡子穗儿给棉袄充里子。
姜家以前也用过这个。
羊胡子看着软和,其实保暖性极差,去年家里有钱后,姜家人就把原来絮着羊胡子的棉袄被褥换掉了。
两姊妹身上的袄子不仅破旧,款式也是男式的,不知道是原来家里留下的,还是进了牙行后,牙婆给她们找的。
姜扶生瞧到这儿,便在心里记了一笔:得留出钱,先给她们置身棉衣。
又多了一项花销,买铺子的钱便又差了一笔。
想到这儿,姜扶生不由皱眉。
年后的各种计划之外的开销实在太多了,零零碎碎的,以至于买铺子的钱迟迟攒不起来。
再这样下去,她家恐怕真的要考虑借款了。
大喜和二喜站在屋子正中,本就局促不已,姜扶生盯着她俩看,看着看着皱起了眉,更让两姐妹心中忐忑。
想起牙婆的吩咐,她俩一半是冷,一半是怕,颤抖着屈身对姜扶生行了个礼,战战兢兢说:“小,小姐好。”
姜扶生回神,挑起了眉。
“可别,叫我名字就行,我叫姜扶生,家里排行第六,你们叫我扶生或者小六都行。”
姜扶生一开口,比她刚刚皱眉盯人的模样显得脾气好多了,大喜二喜稍微松口气,又不知道是不是得按姜扶生的意思直呼她名字,悄悄抬眼去看范氏的反应。
初到姜家,她们两姊妹也只跟范氏相处的时间相对较长,范氏对她们又和气,她们对范氏有一定依赖性。
“听她的就行,我家没那么多讲究,你俩只要心正,本分,就能在这个家待得住,记住了么?”范氏说。
大喜二喜忙点头。
范氏带着她们姊妹在姜家认了一圈人,张罗了浴桶在屋里,让她们姊妹洗澡。
又给她们姊妹找了换洗的衣服——姜宝月和姜宝武的旧袄。
选姜宝武的旧衣裳也是没办法,姜家几个孩子的衣裳也不多,只有姜宝月和姜宝武的身量和大喜小喜两姊妹相似,也只能先这样凑合了。
“你俩会缝衣裳么?”姜扶生问。
大喜二喜忙点头。
“我回头给你们买点布和棉花,你们自己把袄子做起来吧。”姜扶生说。
大喜二喜一愣,慌忙摆手摇头,“不,不用了,我们穿这个……”
她们本来想说穿身上这个就行,不用买新的,但是一看身上的袄子,一个补丁没有,布料用的是结实的好布料,内里絮的棉花也厚实。一时弄不清到底是身上的袄子更值钱,还是新买的袄子更值钱。
不知道按照下人的本分,她们究竟该选哪个了。
两姊妹脸憋得通红,又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武氏从旁边路过,笑:“就让她们先穿身上这个吧,也别买棉花和布料了,天气马上就暖和到要脱袄了,到时候让宝月给她们找两件旧衣裳换就行,咱家人天天灶上灶下的,穿新衣裳也是浪费。”
大喜二喜忙点头,“我们不用新衣裳,旧衣裳就行。”
武氏笑,她让两姊妹先去洗她们原来的那身衣裳,然后叫上姜扶生走进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范氏、白氏都在呢,都等着给姜扶生上课。
一进门,范氏就说姜扶生:“你瞧你那个傻大方劲儿,都几月了,还给她们买棉花做新袄。”
姜扶生无奈,她也不想多这一笔支出啊,没看见为了早点筹到新铺子的银子,她都愁得快掉头发了么?
“她俩不是没有么?总不能看她俩冷飕飕受冻吧。”姜扶生说。
“让她们穿宝月和宝武的不就行了,那袄子都还好着呢。”白氏说。
姜扶生解释:“堂姐和哥哥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又少了件袄子,那不是连替换的都没了么?所以我还想着让大喜二喜穿两天,做好新衣裳就还回去。”
堂姐笑,“哪儿那么讲究啊,咱家也就是现在有了钱,才多出件袄子做替换,搁以前,冬天有件袄子就不错了,一件袄子穿一个冬天,一点不稀罕。”
范氏不理解姜扶生的想法,说:“就是做新袄,也是补给你姐和你哥,哪有让丫鬟穿新的,让主人穿旧的?”
姜扶生一脸无语,“不是娘你说要对她们好点么?”
范氏掐着腰,被女儿气笑。
武氏无奈地给姜扶生解释:“对她们好,不是你这个好法。你这样容易把她们的心养大了。”
“你想想,她们今天一来,什么都没干呢,就得了一件新袄,咱一家人都穿得灰扑扑的,她们穿这么亮鲜,她们要是知道好歹,还能记得这是你的好心,要是稍微不知道点好歹,是不是得飘了,以为咱们供着她?”
“不至于吧……”姜扶生想了想战战兢兢的大喜二喜两姐妹,说:“我瞧她们姐俩都挺胆小本分的。”
范氏一指头点在了女儿的额头上,“你也知道本分两个字啊!她们两姊妹的本分就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能越过主人。你也要记得自己的本分,就是赏罚有度,不能养大她们的心!”
“不然,你就不是在对她们好,而是在害她们!”
武氏点头,附和范氏的话,“她俩要是在咱家已经干了一段时间,干得特别好,你拿件新袄奖励她们可以。但是,一见面就送新衣裳,在咱家不合适。”
“像那种高门大户,主人和下人的区别不体现在一件新衣裳上,那他们自然想赏就赏。”
“但是咱们这种家庭,自个儿还过得紧巴巴的呢,你这么大方是真不合适。”
白氏更是警告姜扶生:“我跟你说,恶奴欺主的事可多了,光来县里这小半年,我就不知道听了几回了,你可长点心眼吧。”
姜扶生现在已经快脑袋转圈了。
只是一件新袄而已,她就是看着两姊妹没衣裳,随意一许……谁想到,会挨这么多说教。
但是,仔细想想,长辈们说的确实有理。
姜扶生点点头,把她们的话记在了心里,跟大喜二喜相处时也更注意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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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年前就在寻摸合适的点心铺子,虽然有看好的,但是资金不凑手,这事便一直拖着。
眼看西点的销量越来越好,柳叶巷的烤房根本不够用了,买铺子的事不能再拖下去。
姜扶生正打算去借钱时,四叔姜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经常买他家蛋糕的一个老太太,手里正好有个合适的铺子,同意姜家先交一半银钱就给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