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狭眸划过一丝笑意,收回腰间的长刀。
“走吧。”陆慎淡声。
“督主,这些人该怎么处置?”一名锦衣卫立刻上前问道。
陆慎扫了那喜婆一干人等,面色疏离而又冷然。
“送回长公主府。”陆慎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掀起,带着几丝漫不经心,嗓音凉浸浸的,“顺道给长公主捎上一句话,我陆慎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锦衣卫颔首,随即便上前押着那一群人。
见阿珠还愣愣地站在一旁,陆慎屈指弹了一下小娘子白嫩的额头。
“哎呀!”阿珠痛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小脑袋,眼泪汪汪的。
方才被“陆慎的人”这几个字给感动的一点点小情绪都被男子这一脑瓜崩儿给弹得烟消云散了。
心中甚感委屈。
“还不快走。”陆慎朝阿珠撂下一句话后便朝着自己的马径直走去。
男子的腿本就长,这会儿步子迈得又大,小娘子腿短只能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上。
“督主,等等我嘛!”待阿珠赶上,陆慎已站在那匹枣红色的烈马一旁抱臂斜睨着小娘子。
阿珠看了看陆慎身后的锦衣卫,发现几乎都是人手一匹马,并未有多余的马匹马车之类的。阿珠不好意思地绞了绞手指,圆眼儿微抬,看向陆慎,怯生生道:“督主,我、我怎么走啊?”
望着小娘子眼巴巴的模样,陆慎眼皮微掀,拽了拽手中的缰绳,斜睨了阿珠一眼,嗓音淡淡的。
“上马。”
阿珠闻言一愣,一双杏眼瞪得圆溜,小手指了指自己的挺翘的鼻尖,不可置信地结巴道:“督主,您、您是说让奴才上您的马?”
陆慎点头,神色依旧淡淡的。
“督主,您这也太客气了,您的宝马怎么能让奴才给……”“玷污”两个字阿珠还未说出口便被男子出声打断了。
“不上?”陆慎挑眉,殷红的唇微勾,眼底浮现一丝恶劣的笑意,“那你便跑着回去吧。”
说着男子便作势要上马,阿珠跑上前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胳膊,仰头望着陆慎。
抬起的小脸白嫩,杏眼泪汪汪的:“督主,奴才没说不上嘛!”
小娘子软软地求着人,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男子的眼底划过一丝哂笑之意,俊美浓艳的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脚下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上来。”陆慎拍了拍马鞍,眼神示意小娘子上马。
阿珠望着那高头大马,红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鬃毛随风飞扬,瞧起来英姿飒爽的。
马是好马,配得也是一副好鞍。跑起来那定然也是一日千里的。可问题在于,她、她压根儿不会骑马啊,甚至连基本的上下马也做不到……
不同于那些权贵世家,像她们这些穷苦百姓出身的,一般也没机会学这些骑射之技。
阿珠哭唧唧的,为难地看了一眼那高了她快半个身子的马。
陆慎拉着缰绳,望着小娘子百般别扭的样子,清隽的眉头微蹙。
瞧男子隐隐有些不耐的模样,阿珠伸手拽了拽陆慎的衣角,杏眸乌汪汪一片,软声:“督主,奴才不会骑马。”
陆慎眼睫微动,手中的缰绳紧了几分,抬眸看向少女,神色淡淡的:“过来。”
阿珠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踩上去。”陆慎那黑色的皂靴轻轻踢了踢马蹬。
阿珠一愣,握着缰绳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刚踩稳了,准备继续听男子的接下来的指示后,腰间倏地猛然一轻,她竟是直接被人托上了马鞍。
“坐稳了。”马下传来男子的低沉的嗓音,阿珠还没应过来,便觉身后一沉,霎时一个宽阔冷硬的胸膛贴近了自己的后背。
陆慎伸手拽住缰绳,这样的动作使得小娘子直接被整个圈进了他的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馨香。
阿珠怔愣,回头直接对上男子黑沉的眼。
乌墨的眉,清冷的眼,秀挺鼻尖那颗小小的却艳红的痣。
目光落到那薄薄的殷红的唇上时,阿珠的小心脏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靠得这样近……小娘子的脸颊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她知道,陆慎这定然是顾忌她不会骑马,才愿意载她一程的,她可千万不能想歪了。
阿珠连忙将头转回来,红润的小脸几乎埋进衣领里去了。
陆慎瞧着小姑娘乌软的发顶,白嫩的颈项,心口似乎有一块地方微微塌陷。
陆慎夹紧马腹,烈马瞬时迈开蹄子奔跑了起来。
寒风凛凛,一阵阵的像刀子似的刮擦着自己的脸蛋,阿珠缩了缩脖子,抬着胳膊捂住了小脸。
好冷好冷,小娘子牙齿上下打着颤。
顷刻间,脑袋上便落了件大氅下来,带着淡淡的冷药香,严严实实地将她罩了起来,密不透风的,暖和极了。
阿珠疑惑地抬了抬脑袋,便听身后的男子轻声咳了咳:
“本督热了,你替我拿着。”
阿珠第一次觉得陆慎的嗓音是如此的动听悦耳,盖在狐毛大氅下的小娘子偷偷弯了眼。
待一行人赶到东厂,已是未时。才停了不久的雪又继续下了起来,零零散散的,像是三月里的柳絮,随着风到处落了下来。
陆慎停下了马,发现怀里的小人没了动静,将大氅掀开一角,只见小娘子靠在他的怀里,眼睛闭着,长睫垂落,圆嫩的小脸睡得红润润一片。
秀气的红唇嘟着,一张一合地吐着白气儿。
几日来的操劳,使得阿珠沾了半点暖意便忍不住睡了。
陆慎抬手欲将阿珠掐醒,可那修长的指尖还未碰到少女的脸颊,便见小娘子娇气地哼唧了一声,像是被忽照进来的亮光扰到了似的,润白小脸更是埋进了他的怀里几分。
软嫩的腮正贴在他的胳膊上,呼吸之间还带着丝丝微热的白气。
陆慎目光微怔,慢慢收回了手,秀白的耳尖忽而就红了些许。
陆慎将小姑娘连着氅衣一同裹着抱下了马。
曹良喜正站在门外战战兢兢地守着,这会子见陆慎抱了个人回来,那双吊梢眼顿时瞪得老大。
他、他没看错吧!他们督主怀里抱了个人!还盖着他的氅衣,连自己的鼻尖都冻得发红了,也把怀里的人儿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止他一人,一旁的侍监还有侍女通通都瞧呆了。
还没等他上前问,便见陆慎径直抱着人去了后院。
曹良喜见状连忙跟上。
见陆慎抱人进了屋,曹良喜估摸着是要办事,便在门外守着。
昔日王吉祥当任时,他这种事早就见多了。方才见陆慎抱人虽觉惊奇,但见到陆慎带人进了自己寝屋后,他便心中了然,自认为陆慎是同王吉祥一样是要做那档子事了。
谁知陆慎进屋还没一刻,便出了屋。
出来时还将屋门仔细阖上,不留一丝风眼儿。
曹良喜一愣,这么快?
陆慎冷冷睨了曹良喜一眼,“去掉你脑子里那些污糟东西,人若是醒了,便去端些热汤来。”
曹良喜闻言脊梁骨都冷汗一冒,这督主咋知道在想甚,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听到陆慎后面的吩咐连忙点头答是。
“还有,找个顺眼的丫头来伺候她。”
陆慎吩咐完便离开了院子,只留下曹良喜一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待看陆慎那红色的衣角在院门消失,曹良喜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阿珠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坦,温暖干燥的被子裹着身子,全身上下都热烘烘的。
小娘子翻了个身,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望到那熟悉的帷帐时,忽然瞪大了眼。
这、这不是陆慎的床帐吗?
难道……阿珠看了看自己盖着的锦被,捻起被子的一角嗅了嗅。
熟悉的冷药香。
阿珠一惊,连忙坐起了身。
陆慎可是最不喜欢旁人碰他东西的,若是被他知晓自己睡了他的床榻,那岂不是皮都给她扒了。
还记得上次有侍监动了他的衣裳,就被罚上了几十大棒,半条命都没了。
阿珠想到这里连忙爬起了身,掀开被子下了榻。
刚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被褥给整理好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夫人,您歇息好了吗?”
阿珠吓得一颤,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模样秀气的侍女正站在一旁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你、你是?”阿珠疑声。
“婢子叫玉芝,是督主派来伺候您的。”侍女应声答了,又上前道殷切,“夫人饿了吗?小厨房给您备了膳食,婢子给您取来。”
阿珠被叫得一愣一愣,水润的眼儿顿时蒙了,拉住玉芝的手,“你为什么叫我夫人啊?”
“曹公公说,督主他向圣上求娶了您啊。”
“什么?”听到玉芝的话,阿珠瞬时瞠目结舌。
……
听完玉芝的解释,阿珠这才知道为何陆慎能堂而皇之地从长公主手里将她要回来了,原是他今日一早便去乾清宫和圣上禀明自己不是他的贴身侍女,而是他的对食?
圣上这才准他将她带回东厂。
原是这样,可为何陆慎要牺牲自己如此之多救她回来呢?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后半生幸福?
难道他真想娶她当对食?阿珠打了个寒颤,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陆慎这种冷心冷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他发现她要偷布防图了,所以把她留在身边便于狠狠折磨?
阿珠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渗人。
定是这样的,定是陆慎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这样威吓她的。
见小娘子小脸泛白,额头还冒着冷汗,玉芝不由得担忧道:“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没歇息好?”
阿珠一听泪珠都要掉下来了,眼眶红红地看向玉芝:“您可别叫我夫人了!”
见阿珠此状,小侍女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夫人,是不是婢子哪里照顾不周惹您生气了,请夫人责罚!”
阿珠见到更头疼了,忙把玉芝扶了起来,叹气:“我、我没怪你…我只是……”说罢欲言又止,无奈地看了一眼玉芝,“算了,你想叫就叫吧。”
玉芝受宠若惊,见阿珠这般好说话,又道:“那夫人您饿了吗,婢子给您去准备晚膳。”
阿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点了点头。
玉芝见状连忙出了屋子去了小厨房。
阿珠还为方才玉芝说的话怔愣着,一屁‘股坐回了榻上。
刚触到那柔软的褥子,又想起了这是陆慎的床榻,又吓得弹了起来。
该死的,她又给忘了。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来陆慎床榻上睡的呢?
阿珠走到外间,发觉外榻已经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屏风。
更让阿珠震惊的是,屏风后竟还搁置了一张精致的梨花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梳妆桌,上头的妆奁里还盛着各色胭脂螺黛。
这,难道这些都是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