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一堆借据准备回家,数了数足有近三百两,还没等苗仁翠发作,得了信的赌坊又将人请去喝茶。
这赌坊和勾栏向来都是互通有无,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小子欠了那么多债,怎么可能让他揣着银子回家?
剩下的50两银子被没收,赌坊的账房在借款上添了一笔,变成一百五十两。
“记得还钱,不然三天不还我就上门催债,七天不还就送你一家老小见官!”赌坊掌柜狠狠抡起棍子抽在地上,吓得一家三口抱团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回到陈家沟,还牛车的时候又被养牛户骂了个狗血喷头,那牛一见主人就含着眼泪哞哞叫。
牛屁股上被抽出道道血丝,还有结痂的血块挂在上面,没钱赔,只得拿鸡抵债。
在县城里受了惊吓,回家又赔了鸡,这日子是彻底没法过了。
日子过的紧巴巴也就算了,还养了个不省心的祸害,苗仁翠又哭又嚎拿绳子要上吊“我不活了~天杀的,就没一个让我顺心的事……呜呜……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让我嫁到你们老陈家……让我死了算了~”
陈老汉闷声不语,陈阿爷叹气,陈阿奶跟着抹泪,陈平跪在祖宗牌位前忏悔。只有陈青兄妹立在一旁看戏。
陈青心下叹气,再拖下去,怕是一辈子也别想从这家门走出去了。就这么个作法,不说还清债务,这银子只怕得和筑台一般越垒越高。
陈碧得知万家不肯退婚还将大伯他们赶出来,心下不免解气,但又想到这回非但欠了梁家三百两,还有陈平欠下的赌债两百多两。
“家里的银子先拿去还赌坊吧,不够的我出去借一些”陈老大闷声说道。
先前从梁家拿回来的一百两还余下30多两,加上把聘礼卖了也能凑个45两。
“那还有五百两!是五百两啊!就是去偷、去抢,也弄不回五百两银子啊!”苗仁翠说完又将绳子往梁上挂,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是死了痛快,眼不见心不烦!
“你给我下来!”陈老大大喝一声,他平日虽然懦弱又糊涂,但真遇上事了也不能躲,他终归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先还赌债,总不能让官差把儿子抓去蹲大牢”陈老大说完便起身四处借银子。
拉下老脸跟老哥几个借钱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但少来少去的几两银子大家也都能帮衬一把,一开口就是10两20两,是个人就得寻思寻思陈老大家这是遇上啥事了?
这一打听,好嘛,欠了县里100两。得了,这谁敢借?借了就别指望这家人能还上。
陈老大还算顾忌脸面没说是欠赌坊的银子,但这纸能包住火吗?三天一到,赌坊的人就上门要债,街坊四邻也不敢上前拉着,谁管打谁。
陈青兄妹躲在自家院子没过去,反正欠银子的不是他,这事也找不到他头上。
赌坊的人打了陈平一顿,苗仁翠就是再恨这个儿子,那也心疼。终归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替他挨了几下,又见陈青兄妹不管不顾,也是狠了心把事做绝。
“啥?阿娘这可是骗婚,要去蹲大牢的”陈平就算再浑也知道律法对骗婚的处置是挺重的。
“总比咱全家被发卖强吧,那陈青就是哥儿,卖了也不值钱,要不我真恨不能把他给卖了还账”苗仁翠咬牙骂到。
“这咋个能行?”陈老大不同意。
“行不行都得行,反正到时聘礼收了,陈青要么去求万家退亲,要么就去梁家抵债”苗仁翠揉着腰上的伤处咬牙说道。
“万一万家不肯退亲,或是梁家不肯收陈青咋办?一个小哥,就是打一辈子长工也不抵五百两啊,他们哪个告到官府,咱家都得被问罪”陈老大吓的直摇头。
“真到了那时候,坐牢也比被打死强吧”苗仁翠看儿子气息奄奄的样子,一咬牙,总之先把赌坊的讨债鬼打发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陈老大闷声叹气。
第二日,陈老大和苗仁翠走着去了梁家村,亲家上门,梁家人默默坐了一屋子,好在梁子俊不在,不然说不准就会把这两人给哄出去。
最终还是梁柏达一点头,同意了下来“就照亲家说的办,聘礼后日就送到府上,到时连带借据一同给你送去。”
“成,就按东家的意思办”苗仁翠点点头,接过两百两银票,拖着自家男人便往回赶。
半夜才走回家中,老夫妻累的好悬没趴下。自打把牛给抽坏后,再没人敢借他家牛使。这耕牛对务农多重要不言而喻,律法明文规定,耕牛许卖不许杀,除非有病或残疾不能耕种外,其余宰牛者一律按律法问罪。
陈青自从得知万家三月后来迎亲,便秘密给陈碧筹办嫁妆。现银一共90两,余下都是散钱。
花了30两置办了一套玉石头面,其余加起来又花了近40两,所有物件都是陈青亲自挑选,他要将妹子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部补足。更何况历经此事,若是没有体面的嫁妆撑腰,即使妹子嫁过去也会受人白眼。
布料都是挑同记布行最好的选,又请婶娘帮着制成衣裳,被褥。原本这些东西都需阿娘亲手缝制,奈何陈碧没有阿娘,只得请婶娘代劳。
柳秀莲照拂他们兄妹近10年,不是阿娘更似阿娘,是以柳秀莲足以当得这活计。
梁家聘礼送来前一夜,陈老大家一室冰霜。明明是夏日炎炎,陈青却觉得遍体生寒。大伯这一家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陈碧被阿奶留在自己家里说体己话,女儿出嫁前,娘家要教一些规矩,免得去了婆家被责罚。
陈青则是被叫来开诚布公的说起家里现状。
陈青此刻方才得知,万家不肯退亲非但没让他们偃旗息鼓,反而大胆的又去梁家要了二百两聘礼,其余一些物件明日就会送来。
“钱已经拿去替你弟弟还债了,家里现在一文钱都没有,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陈老大也感觉对不起自己这个侄子,他终归还是有良心的。
这么些年,陈青帮衬着家里挣了不少钱,还为此耽误了婚事,一个19岁的小哥,即使找婆家估计也是只当长工使唤,能生个孩子还好,生不出来,连个长工都不如。
但他又能有啥法子?整不好全家都得坐牢。赌债还清倒是不用担心被发卖或是被活活打死,但告到官府,全家都躲不了。
“你让我怎么办?”陈青心寒不已,声音嘶哑的问道。
“去求万家退亲或许还有条活路,等阿碧嫁去梁家再拿点钱出来打发万家”苗仁翠见陈老大不出声,只得把心一横。
“我不会让阿碧嫁去梁家,那梁子俊是个什么东西,我早打听过了,一个当街非礼良家女子的人渣,你们忍心,我还不忍心妹子跳进火坑呢!”陈青急喘几口气,压下胸膛的疼痛。
“那你就自己跳,反正要银子没有,要命——连上你一共六条”苗仁翠心虚的缩了脑袋,反正到时官府问责,除了陈碧,家里所有人都会被治罪。
骗婚,除了当事人不知情外,家里人都是帮凶。
“大哥,算我求你了,帮帮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赌钱了,一定用功读书,争取考个秀才光宗耀祖”陈平扯着嘶哑的嗓子开口求到,只怕没从地上爬起来给陈青磕头了。
“你省省吧,就你还想光宗耀祖?老陈家的脸面早让你败光了”陈青气的第一次当面说出心里话。陈平这个时候也不敢反驳,连苗仁翠都忍着没破口大骂。
“阿青,这些年大伯虽对不住你,但看在我好歹照顾陈碧9年的份上,你就当大伯求你,帮帮这一家老小,让那万家退了亲。陈碧去梁家也不能短了吃喝,总比在咱家日子过得舒坦,你与那万家还能说上几句话,我和你伯娘去了就被人赶出来,怕是谈不拢”陈老大起身就要跪下求情。
陈青就算再寒心也不能让大伯跪他,一把拉住大伯,咬牙说“这事我自己掂量,你们明天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收下聘礼就成,若我能解决,以后你们自己好自为之,若是解决不了,大家一块进大狱”
陈老大以为陈青这是答应去求万家退亲,立马含着眼泪拍拍他,家里接连几日阴沉的气氛一哄而散。
“在陈碧面前谁都不许乱说,我希望她能高高兴兴嫁人”陈青冷着脸看向众人。
“好,好,这总是家里的喜事,我们也希望阿碧能高高兴兴上花轿”苗仁翠连忙保证。
第二日,一长串聘礼被身穿红衫的年轻爷们抬进陈家,陈家沟因这阔气的场面老远就引来人呼喝围观,老老少少全聚在陈老大家门口看热闹。
二人抬的竹竿上堆着用红纸包裹的聘礼,光队伍就有18人,九样聘礼连同五谷杂粮一同送入院子,媒婆一见面就讲了一堆吉利话,又请梁柏达拿出聘礼清单给亲家过目。
苗仁翠瞧着那一长串清单眉开眼笑,她不识字,却也不多说,白来的东西心里当然高兴,把这东西卖了也能换不少钱,梁家送来的必定都是好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