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取了些食材回长宁宫,还抱回两坛酒,青笙便一头栽进了厨房,砍柴、生火、洗菜,做了拿手的芹菜炒百合,西湖豆腐,嫩煎小牛肉。叫上青竹,在庭院里摆上桌椅,赏月喝酒,倒是惬意的很。
青竹埋头只管往嘴里扒饭,青笙拿筷子敲头说,“丫头,好吃么,慢些吃”,
青竹抬头,满足一笑,“青姐姐,真好吃,以后还会做么”,
青笙笑着点头,倾酒入樽,倾樽入唇,酒香四溢,不够醇厚,有些苦涩,青竹见状,也一饮而尽,
“酒烈,慢些喝”,话音刚落,便见青竹眉头微蹙,双颊染霞,嘟囔着,
“好辣,怎么头晕晕的”,青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青竹的圆脸,她迷糊着胡乱扒开捣乱的手,
“让你慢些喝,醉了吧,早些去睡”,青竹脚步不稳地回去了。
月华初生,皓月悬空,清风吹起了垂落的青丝,衣袂翻卷,躲之不及的孤独如影而来,一饮而尽杯中酒,“把酒当歌空对月,难得几回醉”,
忽的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还是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朵朵盛开或含苞的白莲纹理,衣襟处绣金色曲水纹,腰间佩戴的青鹿玉环绶,印金小团花纹的百褶长裙,翠绿的玉坠随着脚步在如玉小巧的耳垂旁摆动,在洒下的月光下,仿若从琼楼里走下的仙子。
青笙不禁看呆了,松散的发髻垂落下几缕发丝,衣衫微皱,领口半敞,醉意朦胧,直勾勾的眼神,片刻才回神,慌忙起身,欲跪下请安,
“免了,本宫已说过,长宁宫中不必行礼”,声若金玉,清冷如水,正是那端后,青笙作福,低头不敢言语,酒已吓醒了些。
“夜里月色颇好,出来走走”,端后施施然坐下,刚才的失礼只字不提,青笙连忙起身,收走残羹,摆出一样的菜色,另拿了副碗筷,
“不知娘娘是否饿了,我。。厄。。奴婢做了些膳食”,端后应了,尝了些,
“手艺不错,怎得还多留了一份”,
“去御膳房取食材时也是沾了娘娘的福气,想多做份给娘娘尝尝,又怕娘娘不喜,正犹豫之际,娘娘便来了,正是好”,
在她那双灵动识人的眸子注视下,青笙竭力做出诚恳的样子,
“这豆腐做的不错,清淡鲜美,有蟹味,如何而来?”,端后移开打量她的眼光,
“是我..是奴婢用咸鸭蛋调的,将那蛋黄液在热水中以筷子翻搅,慢慢成颗粒状后,再与鲜豆腐一起烹制而成”。
端后不再言语,径自吃着,青笙沉默,寂静的夜里只有月色如水、昆虫低鸣。
青笙发着呆,偶尔端详,端后手指细长白皙,手轻扶衣袖,送至口中,以衣袖掩住,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这曾是站在君临天下的身边人,仿若都能听见心跳快了几分,也许是酒喝多了,青笙这么对自己说,沉默一直持续到端后吃完,道了声,便转身离去。青笙收拾着,看盘子都空了,好胃口啊,心想。
青笙收拾干净,看看还剩下的半壶酒,对自己说,浪费粮食是最大的可耻,然后就着壶口一饮而尽,满意地打了个酒嗝,哼着小歌晃晃悠悠地回屋睡觉。
走到门口,忽然看见一抹浅蓝色的身影,走近看,是喻嫔,与白日的素衣不同,今夜穿了浅蓝色的对襟襦裙,零落碎点的白色梅花图案,系上蓝色回水纹腰带,腰间垂着白玉吊坠,圆润光泽的珍珠耳坠映衬着面如银月,眉如新柳,眼神如水。
“奴婢见过喻嫔娘娘”,青笙晃悠着作了个福,
“在这长宁宫中,哪来什么娘娘,你便唤我月汐好了”,喻嫔皱了下眉头,
“月影皓兮宫落寒,汐水无情那有期”,青笙念到,仔细看着她的眉眼,却不禁想起了刚才相遇那人,两眉比喻月汐更修长些,月如钩,眼廓更深邃,眸子沉寂,眉眼更清冷。
喻月汐看她发呆中,便又凑前一步,幽幽的清香袭入青笙脑中,像是清晨雨露的味道,青笙使劲嗅了嗅,低声道,
“真好闻,嘿嘿”,青笙傻笑开了,蓦地又想起自己一身酒味,赶紧后退一步,却不料脚步虚浮,一脚踩空,喻月汐轻呼,抓住青笙往回拉,却顺势被拥入了怀中,那阵清幽的香味将青笙围绕住,香香的味道,软软的身体,像只抱入怀中的乖巧小猫。
青笙蹭蹭埋入怀中的小脑袋,真舒服,怀里的小猫一动不动,片刻后,小猫呼吸开始剧烈,呼地一下推开青笙,小脸鲜红欲滴,耳朵、脖子也都红起来了,青笙醉意熏然,咯咯笑道,
“小猫害羞起来真好看,都是女子有何害羞的”,喻月汐眼里闪过怔忡神色,青笙看她发呆也不做声,兀自沉浸在醺醺然的醉意中。
“今夜是特地来跟你道谢的”,良久喻月汐轻言,声音软黏,像糯米圆子,青笙看着她的脸,将手抚上去,手下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令青笙爱不释手,将手指来回轻抚,问
“那日下手重了些,还疼么”,放下手道,“打回我两巴掌,狠力点”,
喻月汐摇摇头,幽幽道,
“醒了,那一场噩梦被打醒了”,青笙没吭声,揉揉额头,醉意愈浓,喻月汐看那皱着的脸,眼中闪过了几丝柔情,道,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罢”,青笙应了,回了屋,躺在床上,想起刚才温软的怀抱,回头做个抱枕吧,抱着舒服。
第二日,由于前日效果很好,早早的人都齐了,青竹亲手做了些点心,沏上茶,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往门口一坐,托着下巴,一脸期盼。
这日讲的是昭君出塞,从进宫,遭画师报复丑化画像,被赏给匈奴和亲,目睹皇上送别日的悔意,在大漠的荒凉,后来匈奴叛乱,昭君写书欲回而不得,寿终埋于青冢。青笙讲完故事,道"昭君告别了故土那日,登程北去。一路上,马嘶雁鸣,撕裂心肝;悲切之感,心绪难平。她在坐骑之上,拨动琴弦,奏起悲壮的离别之曲。
青笙将昭君的<怨词>幽幽唱来,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云,上游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没沉,不得颉颃。虽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独伊何,来往变常。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唱完,青竹早已红了眼眶,泪珠打滚,几位小主也一片戚然之色,大抵也由此想及自身,不得君王恩宠,这命就如蒲苇般任人摆布.
"昭君自怜身世苦楚,世人亦认为她坎坷一生,可后人却看到另一面,她以和亲化干戈为玉帛,维护了两国几十年的友好相处,她在塞外的日子,促进了两国文化互助,虽未以身侍奉皇帝而留名,却因和亲而流放百世,文人为她凄苦的身世唏嘘,士者为她的作为称赞,人之命,由天定,身处逆境如何自处,如何作为,才是事在人为,不可轻言放弃",青笙片刻后说道。
语罢,也不多说,想来这故事里的含义自是慢慢体会。青笙突然想起一事,嘴角含笑道,
"昭君弹琵琶时,南飞的大雁听到这悦耳的声音,看到骑在马上的这个美丽女子,就忘记摆动翅膀,跌落地下。这便有了这'落雁'之名",成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美人中的一人”,
果然,女人都是爱美的,听到四大美人,又听到这两句未曾听闻的词,便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婉妃看着青笙,细长妩媚的眼满是好奇之色,又装的不在乎,喻月汐想问又不好开口,纤纤手指优雅地端起茶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欣才人和常才人一如既往的闷不吭声。
倒是青竹忍不住走过来,拉拉青笙的衣袖说,
"青姐姐,给我讲讲这四大美人呗",青笙郑重地咳了两声,迈了两步,说"今日累了,明日再讲,语毕已走到了门口,一闪身没了踪影,屋里顿时陷入寂静,让你们装,青笙偷笑。
后几日便又讲了西施、杨贵妃和貂蝉的故事,再后来,讲了武则天,上官腕儿,青楼女子,或才气横溢,或治国政见,或英姿焕发的将军、治国有道的女皇,将历史上的垂名的女子一一讲给了她们听,几日下来那几位主子脸上没有死寂,还期盼着。
后来随她们来或不来,青笙每日辰时在中苑讲上几个时辰,反正她自小爱看小说,倒是一大把。这日,青笙与青竹去敬事房取了些书籍、笔墨纸砚、棋类、刺绣物品,本是想看能否拿个琴回来,看小说里的女子抚琴,听古曲,被那公公甩了无数白眼而未遂,只取了若干笔墨,青笙想小主们虽无死意,别闷出病,找点乐子。
待得处理完这些,青笙才得空看下长宁宫的格局,以她的职业惯性,觉得甚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