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霞宫,宁子沐一袭绛红锦袍,头上金步摇在一侧轻轻荡着,她斜靠在美人榻上,微眯着眼,手中的这本绝版的轲楚传,她心念许久,寻了半年方得的,如今却没个心思看下去。遣来沐霞宫服侍的宫女、太监多了,宫里就热闹了许多,但她仍是觉得百无聊赖,心里有些空空的,似是缺了点什么。
宫女揽翠跪在下方,给宁子沐轻捶着腿,她从前在淑妃宫中服侍,后调来沐霞宫。料想宁贵妃重获皇上恩宠,宁家镇守北境,功高劳苦,自是个好靠山,若能讨好宁贵妃,他日必能有所依仗。
她心思玲珑,精明善言,果不出几日,便讨得宁子沐欢心,升作了一等宫女,贴身服侍宁子沐,她斜眼看了下,呆站在右侧的宫女忻云,这人嘴笨闷性子,做事一根筋,也不知何种能耐,竟也能升作了一等宫女,怕的是贵妃娘娘念及旧情,否则哪有这等福分,凭空落个好,哪像自己,万般能耐,才讨了主子喜爱。
“本宫怎么觉得缺了点什么?”,宁子沐单手支着额头,喃喃道,“好似太过清静了”,揽翠赶紧接了话,“娘娘可是嫌闷了?想和人说会话”,宁子沐眯着眼,慵懒地说道,“且说说罢,宫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听听也好”,揽翠心中一喜,便开口说道,
“前两日,凤栖宫出事了..”,揽翠先是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下去,看了看主子的神色,
“哦?”宁子沐睁了睁凤眼,将书卷放在一侧,揽翠见她有兴致,便侃侃道来,
“说是皇帝前两夜闹了凤栖宫,连太后也惊动了,罚了皇后娘娘闭门抄佛经千遍,听说,还死了个宫女,说是冒犯了皇上,被打得鲜血流了一地,可当真吓人,当天夜里就给埋了”,
宁子沐双眼猛地睁开,目光如炬,心猛的一顿,接着便突突地急跳起来,快得好似负荷不了一般,她深吸了口气,有些不安,却强作镇静地问道,
“那..宫..女是何名字?”揽翠一脸疑色,见的主子不关心皇帝与皇后之间的事,反而问起宫女来,她想了想,
“说是..皇后娘娘..前几日才带回..凤栖宫的..,可是巧了,还是从..沐霞宫..带走的,叫什么来着?”,
宁子沐忽的坐起身,揽翠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仰,差点摔了过去,宁子沐使劲捏住她的胳膊,眼神凶狠而慌乱,她说道,“那宫女可是叫作青笙?”,揽翠一拍手掌,附和地说道,
“对,对,娘娘记得这宫女?”,旁边的忻云一听,不敢置信,手掌捂着嘴,眼里泪流不止。
“宁子沐你混蛋!”
“宁子沐你是狗啊!干嘛咬我!”
“宁子沐,我爱你..”,“宁子沐,我爱你..”,
那声音还仿若昨日般,盘旋脑中,宁子沐颤抖着站起身来,脚步一软,晕了过去。
待得宁子沐悠悠转醒,见得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映入眼底,景文帝坐于床前,握住她的手,一脸着急担忧的神色,他大声喝到,“高太医,到底如何?贵妃身子向来甚好,怎会晕厥了过去?”,
高太医额头有些细汗,唇色发白,忙地站起身,约有些紧张地回禀道,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血不足,微臣开几幅药给娘娘补补身子即可”,
景文帝这才脸色和缓,用力握了握宁子沐的手,担忧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
宁子沐脸色发青,嘴唇苍白,琥珀眸子黯淡,青丝披散在肩,显得别样的柔弱动人,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勉强笑道,
“无碍,让皇上担心了”,景文帝坐在床头,靠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几许感慨道,
“幸好,幸好,朕还有你,你还在朕身边”,一股龙涎香的味道袭来,熟悉的体息沁入鼻端,却令宁子沐轻皱了眉头,从前千方百计靠近的,那思念的怀抱,如今再闻到这种气息,她却感觉不到半点亲近。
她不着痕迹地,微微往后撤离一些,淡淡地说道,“臣妾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伺奉皇上”,
景文帝摇了摇头,捏了捏她手心,才说道,“无妨,且好生歇息,朕今夜应了去庄才人那处”,
这庄才人便是那庄冰清,皇帝尚未临幸,便先封了才人,看来似是宠爱的紧,从前每每听的这些,总是心生妒忌,如今,竟似松了口气。
后位、恩宠、权势,在心中竟变得不再如从前般重要,她没有心思去争斗、算计了。宁子沐心中杂乱,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她不敢深想,因为一想,心里就疼,疼的仿佛不能呼吸。
她只得闭上双眼,那人的身影却似挥之不去,她沉默的样子、愤怒的样子、羞赧的样子和说着爱她的样子。
你是我的宠物,未得我的允许,你怎能离去
你怎能似雪麒,终究弃我而去,弃我而去
第二日,揽翠取了太医开好的药,在宫中厨房用小火煎着,这等献殷勤的事,可不能让忻云做,所以她支开了忻云。
揽翠有些迷惑,贵妃娘娘听到皇后宫中死了个宫女,就突然昏倒了,这宫女是从沐霞宫过去的,应与娘娘是旧识,但贵妃娘娘的狠辣性子,她在淑妃宫中便早有所闻,怎得因为个宫女而昏倒,实在是难以置信。
她想了会,想不出个所以然,心想,看忻云那蠢样,也凭着旧情而升了一等宫女,怕是这宁贵妃是极其护短之人,容不得宫里人被欺负,这样一想,好似想通了,更是坚定了攀住宁贵妃这棵大树,好得庇佑的心。
揽翠盛着熬好的药,扶着宁子沐喝下,见得她仍旧苍白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似是一夜未眠的样子,不由轻声道,
“都道是伤春悲秋,可这春还没来呢,娘娘们都病倒了?”,
宁子沐咳嗽了几声,揽翠赶紧给她递了清茶漱了漱口,又喂了蜜饯给她,去去嘴里的苦味,宁子沐虚弱撑起身子,倚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还有何人?”,
揽翠迟疑了下,不知是否当讲,终还是耐不住殷勤,开口说道,
“奴婢去太医院取药时,碰见了凤栖宫的抱瑾,说皇后娘娘昨日吐了几口血,说是气结血淤,郁积于胸。”
“皇后成日不言不语,神情呆滞,要么不眠不休地抄佛经,要么就躺于榻上昏睡几日,谁也不理,跟被抽走了七魂六魄般,整个人都垮掉了”,
宁子沐眸子一黯,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遣退了揽翠,一个人怔怔地发着呆,似丢了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