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宁子沐一句话淡淡说来,那人死寂的眼眸却忽然闪过了一丝光芒,似是漆黑而绝望的夜幕中,忽然划过了一道流星,落下耀眼的星光。
“青笙,还活着,就在长宁宫”,说完,宁子沐忽的松了口气,内心的争斗不息,这好人真难做,适才的时时刻刻,自己真的就想转身而走。
虽自恃青笙对她的心意,骄傲的宁子沐认为就算青笙失忆了,也会是爱上她而不是端若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那一丝隐隐的不确定,那一丝会失去她的可能性,还是让她随时想逃走。
这句话轻轻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却像砸在端若华脑中的惊雷般,让她的眼神陡然波动起来。
那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神突然夹杂了悔恨、忧伤、绝望及喜悦,两股清流从眼角滑落,滑过脸颊、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脸上的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般,好似永远也擦不干净,她索性用双手掩了脸,蹲在地上,大声地恸哭着,痛苦又有些喜悦的哭声传开来,竟让宁子沐微微一愣,那永远清冷淡然的人,此刻蹲在地上,捂着脸,哭的像个孩子,而且那哭声愈发大了起来,简直就是嚎啕大哭。
当日,月心湖畔,那一句告白,“我已死过一回,死有何惧,你是我活着的理由”,月转星移,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也成为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没有你,我与那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青笙啊,青笙,你究竟在我心里埋下了什么,让我如此难以割舍,难以舍弃..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情到深处无怨由,情到深处人孤独..
云倾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来,见状也是一愣,身子护在端若华前,一脸警惕地盯着宁子沐,脱口质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宁子沐微眯了眼,这奴婢倒是护主的很。
两人都沉默不语,等得那蹲在地上的人,抽泣声越来越小声,变成哽咽低泣,身子一抽一抽的,直到最后慢慢安静了下来,才见得她缓缓站了起来。
端若华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和墨渍,腰背却挺得笔直,她淡淡地开了口,
“若是你诓骗本宫..”,话未说完,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这口气倒与骄傲蛮狠的宁贵妃惯用的口气颇为相似,
“去长宁宫一见便知”,宁子沐丝毫不以为意,淡淡地开了口,端若华见得她此状,心中笃定了些,刚急急的迈步,见得身上衣衫凌乱脏污,停在半空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对宁子沐说道,
“稍候本宫片刻,云倾,伺候梳洗更衣,让人把这些都撤了”,她匆匆吩咐着宫女把讣文撤了,门外宫女、太监见得贵妃与皇后独处不过片刻,皇后娘娘似突然转醒了般,不由暗自腹诽,这宁贵妃究竟用了何种法术,竟驱走了皇后身上的恶灵,一时间,看向宁子沐的眼神又崇敬了不少。
倨傲的宁子沐趾高气扬地走入大厅里,坐在椅上候着,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些人的膜拜眼光。
两人站在长宁宫前,刻意未着凤袍的端若华,一袭月白凤舞暗纹锦袍,青丝松挽,簪了青翠的碧玉簪子,是昔日长宁宫的装扮。只是袍衫稍有些宽大,在她瘦削的身上,随风而轻拂,清雅而悠然,气度自若,与之前颓然空洞的样子,截然不同。
只是那清淡的脸上却闪过几分怯意,这表情前几日才出现过在宁子沐的脸上,她自是熟悉。两人吩咐了云倾和忻云守在外头,径自进了內苑。
喻月汐与青笙坐在小桌前,说笑玩闹着,青笙被逗得笑的咯咯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端若华一直紧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寒意峭冽的眸子如冰雪化水,柔情四溢,看的宁子沐眯着眼,磨了磨牙。
端若华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喻月汐见了她俩,行了礼,然后在宁子沐凶狠的眼光下,松开了握着青笙的手,退了下去。
青笙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喻月汐,转过头来,却见到了端若华,见她白衣如雪,清冷似仙,眸子发直,小嘴张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半响才喃喃说道,
“好..看..,好..看..”,敢情你见谁都说好看呢,宁子沐眉毛倒竖,龇了龇牙,狠狠瞪她一眼,吓得青笙哆嗦了下,垂下头,不敢再看她们,
端若华初时见到青笙,心中甚是喜悦,此番才见得青笙行为异常,眉间浮上了疑惑,显然这样的见面,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转头看向了宁子沐,眼神充满了疑问,
“她失忆了,一切都不记得了”,宁子沐挑了挑眉,随手提上手中的朱漆龙凤食盒,取了几样糕点出来,拿了杏仁饼在手里,凑到那低垂着的脑袋前晃了晃,诱人的香气便散了出来。
那小脑袋立刻抬了起来,眸子晶亮亮地望着她,充满了渴望与期盼,宁子沐示威般地扫了眼端若华,果不其然见得她眉头紧蹙,却见她也素手一抬,取了块芙蓉糕,也凑到青笙眼前,那双晶亮亮的眼睛就扫了过去,接着在两块糕点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脸上有些苦恼。
两个不遑多让的人直直盯着那双眸子,期待地,看见她缓缓伸了手,却仍是在犹豫一般,左右摇摆不定,最后却忽的两块都抓了过来,端若华和宁子沐对视了一眼,空气里闪过了些电流,嘶嘶作响,却见青笙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张丝绢,把两块糕点小心地放上去,仔细包好,身子往椅子下滑去,嘴里嘟囔着,
“带给..月汐..吃”,
“不准!!”宁子沐陡然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凤眼瞪得大大的,而旁边白色身影周围的温度亦急剧下降了很多,阵阵凉风吹来,冻得青笙打了个哆嗦,小脸抽吧了下,腰一弯,腿一抬,像阵风样的跑了,当然手里还紧拽着两块点心。
宁子沐磨着牙,凝视着那青衣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忽的,凤眼一跳,带着张狂与骄傲,开口说道,“这喻嫔,敢抢我的宠物,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端若华扫了她一眼,“她不是宠物”,眼睑低垂,看也不看她一眼,神情有些发怔,似是不知该面对失忆后的青笙。
她忘了,都忘了,曾经的深情以待,曾经的狠言决裂,曾经的无视冷漠,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忘了,都忘了,忘了她的生命里,曾经拥有过自己,是你不愿再记起我么?还是你愿忘了一切,再与我重新来过。
宁子沐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眼端若华,开口说道,
“我可不想她再死一次,你护不了,便由我来护,做我的宠物,总能保住她的命”,若不是她强行把青笙要去凤栖宫,哪会这般,威厉的凤目中带着深然的警告和责怪。
端若华望向远处,眼神有些悠然,轻轻的一句话从风中传来,“我若再护不了她,下次便先死在她前面”,落入耳中,却怆然苍凉,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间。
宁子沐愣了下,才转了转琥珀般的眼珠,不以为然地轻哼道,“若不是怕她醒来怨我,我必不让你再见她”,甩了下衣袖,径自找青笙去了。
端若华闻言,脸色和缓了些,也起了身,往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