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仍是大雨瓢泼,山路难行,队伍便多停留一日。
“娘娘,该喝药了”,绮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得宁子沐一身白色里衣,发髻未梳,青丝披散在腰间,她坐在窗前,怔忡发呆,绝美的侧面,约有些苍白,显得柔弱不已,令人见了都忍不住垂怜疼惜。
宁子沐回首,黛眉如起伏的远山,青色晕染,眼眸如星辰坠落,浩瀚璀璨,挺直而小巧的鼻,微翘的粉嫩双唇。褪去了妆容精致的宁子沐,掩去了威厉高傲之气,带着小鹿般楚楚的怜意,眉眼间夹杂着化不开的忧伤,单薄的里衣下,身形瘦削,让人心里一揪,忍不住搂在怀中好生呵护。
“药呢?”,宁子沐慵懒开口,绮儿才缓过神来,递上药,取过梳子给宁子沐顺理着长发,
“贵太妃,天姿国色,连绮儿都看呆了,天下没有不动心之人”,绮儿低声说着,
“天下没有不动心之人”,宁子沐冷冷笑了,眼神怔忡地望着窗外,仍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一整天,青笙都没有出现在宁子沐眼前,也不在驿站中,宁子沐让绮儿守在她门口,一旦回来了,立刻让她过来。
直到夜色渐晚,偶有疏雨,屋檐下滴落着水滴,落在驿站外的青绿的芭蕉叶上,再缓缓滑落在地上。
宁子沐支着腮,在窗前坐了一日,从楼上望去,雨雾中群山如水墨晕染,飘逸清灵,一条小道蜿蜒而行,没入山口,那处,一袭青衫,撑着油纸伞,从山中,徐徐行来,步履轻盈,身形颀长。
白色油纸伞上,水墨画的含苞桃枝,枝头绽放的桃花,两只乳燕掠花而过,穿行在青山水雾中,如寻世而来的隐士,淡泊流香。
走的近了,见得靴子和裤子都湿透了,衣角亦湿了大片,紧贴在身上,那人亦不在意。站在驿站不远处,一动不动,偶有风吹过,掀起衣袂的一角,却是迟迟不近,忽然,油纸伞向后仰,那人昂首抬眼,望了过来,薄唇细眼,肌肤如玉,眼眸无波,
青笙感受到上方的视线,抬眼望去,那人高坐窗前,黑发如墨,垂落胸前,映得脸色苍白,唯有唇上一点淡粉色,眼神缱绻如水,看的她心里莫名地不安,青笙垂下眼帘,径直走近了驿站。
“先去换衣服和吃点东西罢”,绮儿领着青笙进来,宁子沐也没回头,懒懒地吩咐道,绮儿愣了下,才低头看到青笙的衣衫尽湿,拉着她出去换衣服。
“娘娘,药马上煎好了,绮儿去拿,太医吩咐过,不让吹风受凉,今日还在窗前坐了一日”,听得宁子沐咳了几声,绮儿一边下去拿药,一边嘟囔着,这贵太妃又讨厌喝药,又不爱惜身体,病才迟迟未愈。
宁子沐喝完药,坐在桌前,定定地看着青笙,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不语,青笙扫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两人沉默着,
忽然,屋顶传来噼啪的微小动静,宁子沐耳朵一竖,站起身子,将青笙拉向一旁,就这么一瞬间,屋顶下破空而下一个黑影,寒光闪烁,一把大刀凌空劈来,同时,十几个身影,从屋顶跃下,包围住了房间,
“有刺客!”,宁子沐提气大吼一声,同时,抬腿一踢,将桌子往黑衣人掷去,转身握了长鞭在手,将青笙护在身后,陈德庆和数个兄弟,提刀而来,与屋外的黑衣人搏斗起来,一时刀光剑影。
屋内,黑衣人如猛龙如海,一把长刀舞的生风,青笙拔出凤吟剑,从宁子沐身后冲出,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她在冷宫时舞的都是木剑、竹剑,用起凤吟剑,自然不够得心应手,更何况,她没有内力,在狭小空间里,无法施展,不能发挥出风影剑的威力,不过几招,便落在了下风,生生受了一掌,长刀随势凌空一劈,青笙挥剑而挡,手猛然一震,凤吟剑掉落在地,眼看着长刀砍向眉间。
宁子沐鞭子一甩,拉开长刀,将青笙护在身后,她的长鞭亦无法施展开来,顷刻间,险象环生,黑衣人明显尽了全力,招招强劲,但没有朝宁子沐要害攻击,两人缠斗起来。
“速战速决!”,门外有人喊道,随即几个黑影往房间窜来,
“拦住他们”,陈德庆守在二楼,大吼一声,砍断扶栏,踢落一个黑衣人,又转身格挡住另外个黑衣人劈来的剑,身后,一把□□刺来,
“小心”,一声大喊,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护在陈德庆身后,□□刺体而过,他却同时将剑刺进黑衣人的胸膛,
“小虎!!”,陈德庆睚眦欲裂,怒意腾腾,劈开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蛮牛从旁边,举刀就斩,护住陈德庆,他平放下小虎的身体,
“陈大哥,小虎亦要像你一样,做个忠义双全之人”,小虎吐出一口鲜血,仍带着稚气的脸上,咧嘴笑道,脸色死灰,睁着眼睛,断了气。
“小虎!五百侍卫,速速护驾!格杀勿论!”,陈德庆双眼通红,眸子如火,手中长刀,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在掌心,刀口鲜血直流,
“就凭你们这些武夫,想杀我?还不配”,瘦小的黑衣人嘿嘿一笑,一把长剑贯穿进蛮牛的身子,一脚踹下,溅出喷射的鲜血,
“蛮牛!”,陈德庆提刀斩向瘦小的黑衣人,他却身子一滑,如泥鳅般,从刀下溜走,几步之间,又抹过了几个侍卫的脖子,他似要故意激怒陈德庆,一边避着他,一边又如稻草般收割侍卫的脑袋,陈德庆眼前被鲜血染成了一片,他眼前血红,睚眦欲裂,提刀砍向黑衣人,砍碎窗户,竹栏杆,却始终砍不着黑衣人。
一群群的侍卫涌入,但驿站狭小,无法施展,十来个黑衣人又把守着二楼,再加上武艺高强,招式狠辣,一拨拨的人倒下,堆满了楼梯上,被人踩踏,而黑衣人却毫发无损,似戏耍般嗜血杀人。
那瘦小的黑衣人似是玩够了,一把抓过陈德庆,手中长剑贯穿他的腹部,挥手扔向屋里,啪地撞开了房门,门内,那黑衣人一掌拍到宁子沐左肩,她吐了口血,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挡在青笙前面,瘦小的黑衣人则举起长剑,要往陈德庆胸前刺去。
“住手!”,青笙突然大吼一声,从她后拧过宁子沐的手臂,制住了她,将宁子沐推给那黑衣人,
“你不过是要她,带走就是,别再杀人了”,峰回路转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宁子沐猛然回头,眼中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怒意滔天,异常狠绝,像是要活活生剥了她一样。
宁子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握住鞭子的手,握的很紧很紧,五指都出现了僵硬,突然间,她发现因为屏住呼吸得太久了,以致于胸口疼痛不已,可这都比不过她心里涌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哀伤、悲恸,那几乎快让心撕裂一般的疼痛,
“青笙!你做什么!我死又如何!保护娘娘周全!”,陈德庆躺在地上,癫狂地大吼着,黑衣人首领,回过神,见得宁子沐怒视那人,以背对他,于是抬起手掌轻击脖颈,将宁子沐敲昏过去,那双充满了怒意与怨恨的双眸,才缓缓闭了起来,
“走罢”,黑衣人首领将宁子沐扛到肩膀,一声口哨,冲出房间,足尖一点,跃上屋顶,瘦小的黑衣人收了剑,一把踹开了陈德庆,十几条黑影跃上屋顶,落在屋外的马匹上,策马而去,
“快追!”,陈德庆挣扎起身,冲着手下高喊道,转身,揪着青笙的衣领,抬起拳头,就要揍下去,见得那人平静而视,又停住了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悔恨不已。
青笙跃下,从马厩牵出赤麟,策马而上,飞奔而去。